程知勿度過了平靜安穩的幾天，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妖理會從未出現在自己生活中的日子，除了店里多出的兩張嘴以外，一切都讓程知勿感到熟悉又陌生，明明只是與這樣閑適平淡的生活闊別了不到半個月，卻仿佛感覺已經是上半輩子的事情。
郝昭沒告訴他準確的時間，反正大概等兩人都有空的時候再說。
這天，程知勿沒等來郝昭，但是等來了趙嘉平，那個塞給他四千二的女人，這個記憶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在听到趙嘉平的聲音時，程知勿差點脫口喊出一聲“四千二”來。
“程先生，听說您前段時間出了一趟遠門。”趙嘉平是老主顧了，再次來到這間看似破舊卻藏有高人的店鋪，她沒有之前的拘謹，放開了視線打量起了這里的細節，看了一圈之後，她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余小小，“說起來，您竟然還有個妹妹，之前兩次來都沒有見到過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程知勿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他不想對無關緊要的人做任何解釋，他只與客人聊生意，“你丈夫的病如何了？”
“托您的福，好了大半，不過……好像有點後遺癥，所以我才又來找您。”
“坐下說吧，雖然我不提供售後服務，但你老公是個好企業家，我听說過他，這一單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並且給你免費。”程知勿一指那兩張沙發，對趙嘉平說。按他的習慣，還真不是每一單生意都會接的，他不缺錢，也不缺生意，世上多是坎坷波折，累死他也沒辦法普度眾生。
“謝謝。”趙嘉平感激地點頭致意，並攏雙腿坐了下來，她穿著一襲旗袍，姿勢異常優雅，“之所以將那情況稱為後遺癥而不是副作用，是因為我丈夫的狀況看上去不嚴重，甚至基本上不會影響生活，只是……確實太怪異了。”
程知勿十指交叉，靠在沙發中，灰暗的雙眼朝向另一側的牆，沒有接話，他不喜歡在客人講故事的時候催促對方。
趙嘉平捋了捋頭發，似乎這個動作能夠幫助她捋清思緒，過了一會兒，她繼續說︰“那天過後，我們按照您的指點去了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您去過那個地方嗎？噢沒有嗎，那您也許可以去看一看，我想那有助于您搞清楚我丈夫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好意思，扯遠了，我先向您描述我丈夫的情況，他白天沒有任何的異常，但是一到晚上，就會有一些區別，比如︰他會對熱量和光極其敏感，還很喜歡和我親熱，以前他沒有這種激情的，當然，這不是什麼壞事，真正促使我來找您的是昨天晚上……他……他，竟然對冰箱里冷凍的生牛肉產生了興趣。”
趙嘉平說著難以克制地抿起了嘴，丈夫的表現有點嚇到他，但一想到那是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枕邊人，就也不是太恐怖。
“听上去像 病。”程知勿勾了勾腳尖，這是思索的表現，“我不太熟悉病理學，你有帶他去醫院檢查過嗎？”
所謂 病，也就是俗稱的吸血鬼癥的醫學術語，具體表現為光敏和嗜血，以及多種並發的神經性疾病，程知勿做出這樣的判斷也正是基于趙嘉平描述的癥狀和 病很像。
但是趙嘉平搖了搖頭，“查過了，血紅素合成正常，不是 病。請您相信我，您真的得去那個地方走一趟，我認為這就是後遺癥。”她倒是沒有怪程知勿給她指的地方引起了這後遺癥，要知道她丈夫的病在之前幾乎已經危及了心髒，能夠治愈完全是奇跡了。
“你丈夫的病是什麼來著？什麼什麼自我免疫缺陷?”
“紅細胞自我免疫缺陷，發作于心髒瓣膜上，不發病的時候一切正常，一旦發病那就是在跟死神賭命。”
程知勿的腿微微上下晃蕩著，閉著眼眉頭緊蹙，這次的情況似乎有些復雜，他看到“答案”的能力一般只能對簡單的邏輯生效，如果趙嘉平丈夫的情況真是什麼古怪的後遺癥的話，那自己多半是看不出來的解決方法的。
想歸想，程知勿還是試了試，但結果和猜想無二。
看來得跑一趟了。
“我那天說的地方……何家山是吧，具體在哪兒？”他問。
“就在成都，成都東北方向一個叫金堂的小縣城範圍內。”
金堂縣啊。程知勿經趙嘉平這麼一說，就想起來自己小時候還去過那邊，養父周樺有個表弟在那邊工作，程知勿跟著去探親來著，他還得管對方叫表叔。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過幾天給你消息。”
“麻煩您了，這是定金……”
“這單不收錢。”
“您不必……”
“我不需要被人同情，趙女士，你是我的老客戶，咱攤開了說，如果我真需要錢的話我現在應該在股市里翻雲覆雨，而不會在這里擺平你和其他人踫上的破麻煩。而麻煩是會傳染的，我早晚會給自己也惹來麻煩，你知道嗎。”
說著，程知勿站了起來，趙嘉平還以為他生氣了，慌忙起身跟上想要道歉，但話還沒出口就看見程知勿從櫃台後的抽屜里拿出了兩張紅色的鈔票遞了過來。
“這是……？”她很是遲疑。
“你上次多給了兩百，還你。”
趙嘉平有那麼一瞬間感覺眼前的目盲男人像是一片無力撼動的陰雲，哪怕其中風暴轟鳴，她這個外人也只能捕捉到偶爾閃過的聲和光。她被程知勿嚇到了，閃爍的目光不敢與那雙無神的眼對視哪怕一秒，游移著在四周逡巡著，似乎想找到什麼足以倚靠的東西，直到她看見了靜靜站在一旁的余小小。
但是這個正處于天真無邪年紀的小女孩兒並沒有為她撥開雲靄。
趙嘉平最終接過了程知勿遞過來的兩百塊錢，道了一聲謝謝，轉身離開了“入洞房”。
“稍等，給我一個你的手機號。”
趙嘉平報了一串數字，程知勿輸著輸著卻挑起了眉︰這和胡偉告訴自己的號碼是完全一樣的。他沒有告訴趙嘉平這件事，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有別的事了。
等趙嘉平走後，程知勿試著給這個號碼打了過去，但電話那頭卻提示空號。看來胡偉不知道什麼時候對自己的手機動了手腳。
算了，直接換個手機好了，手里這個也用了四五年了，正好，家里還有個小家伙也需要配個手機，上次都是用店里的座機給自己打的電話……他瞥向余小小的方向，小姑娘一直站在那里听自己和趙嘉平談話，他合理懷疑趙嘉平最後被嚇到有一半的原因是站在樓梯間跟雕塑一樣的余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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