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該回去了。”
顧余生以擺渡人的身份,再一次違背了簽訂的靈魂契約,但他一點也不後悔,因為他自從握著木劍出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看清了這一生將要與命運抗爭。
呼呼。
擺渡船在靈風之中前行,現實的氣息已經傳至靈魂,可就在他將要回歸肉身的時候,他看見那些曾經在青萍西境戍守的甲士如今倒在硝煙彌漫的戰場,冰冷的尸體如一座座不朽的豐碑。
他們不是修行者,後天之魂並不強大,他們的靈魂不會飄零人世間,只會如泥土一樣零落。
其中一些甲士,顧余生雖然叫不出他們的名字,可當年在青萍西境的墨城里,他們還一起坐下來吃過大鍋飯。
回想當初,韓文將他們從凡塵之中訓練成為熱血不朽的堅毅之軀,戍守著一方的安寧,如今卻被眠月神國的甲士碾壓,永遠地躺在了大地母親的懷抱里。
蒼涼,孤寂,悲壯。
種種情緒縈繞在顧余生的心間,久久無法釋懷。
他無意入紅塵,修得大道,卻未斬斷六根,也未拋棄七情六欲,在他靈魂從飄渺歸于現實之間,那種悲愴之感撲面而來,心里有說不出的遺憾和憤怒。
他強行逆轉回朔肉身的靈魂,並不以擺渡人的身份呼喚那些戰死的靈魂,而是召喚出當初六師姐給他的那一把魔琴輕輕一彈,傾注了他神念和思緒的琴音哀婉,在這一方淒涼的戰場上回響。
那些逝去的靈魂,在琴音的指引下,一個個朝顧余生匯聚,甚至于,他們生前的坐騎,都以靈魂的形式出現在顧余生的面前,形成一個特殊的軍陣。
“抱歉,諸位,是我來晚了。”
顧余生緩緩閉上眼,心中的愧疚無法釋懷︰難言的情緒,並非是因為這些戰死的甲士由韓文所帶,而是顧余生與他們,是真真切切的並肩作戰過,其中一些,是當初在仙葫州蘆城時就追隨過他斬妖的凡塵士卒。
“十五先生!”
戰死的甲士,齊齊朝顧余生行禮,他們已死,可依舊保持著生前的尊嚴和熱血。
“我等願意繼續追隨你。”
“你們不應該就這樣離去,”顧余生雙眸通紅,目光注視著每一個戰死的靈魂,“你們應該卸甲歸田,娶妻生子。”
顧余生的手,握住匣中青萍劍,他欲以人魂之劍將他們的從逝者的世界召回生界,可是逝者是如此之多,顧余生想要拔出青萍劍,就好像要與世界的規則抗衡,比舉起三山五岳還要沉重。
“十五先生!”
唰唰唰。
前方的逝者叩跪下來,為首的甲士抬起頭,目光注視著顧余生,一臉無悔道︰“從我等放下鋤頭手持戈矛的那一刻開始,馬革裹尸便是我等追求的無上榮耀,十五先生,請成全我們。”
“請成全我們!”
英靈的聲音在天地間回響。
匣中青萍嗡嗡嗡響動,它不是在回應顧余生回生的請求,而是感受到英靈不朽的氣息,試圖打開通往輪回的通道,順遂了他們的心意。
“我明白了。”
顧余生抱拳,青萍劍鏗然出匣,一劍斬空,在硝煙彌漫的世界斬出一道通往輪回世界的大門。
彼時,天空皎皎月光瀉照在大地,與輪回世界的光分輝交映,他們策馬飛揚,唱著滄瀾故地古老的歌謠,勇往無前,生死不悔。
顧余生閉上眼楮,早已熱淚盈眶。
“朕以滄瀾國主的名義,恭送諸位。”
月光照射的地方,滄瀾國主沈月的魂體也出現,朝這些靈魂雙手行禮,三萬英靈甲士沒有回頭,他們高高舉起戈矛,歌聲越發的嘹亮……
雲霧淡了。
月影斜了。
空中的兩道身影,久久佇立。
“十五先生,我……真的能做好這一切嗎?”
“會的。”
顧余生點頭,光與暗的世界,戰場上的鼓角錚鳴聲還未遠去。
“我的先祖,並非此界之人。”沈月貝齒輕咬,“他們來自于眠月神國,在很遙遠的年代,人界未分,我的先祖追隨人皇征戰四方,斬妖除魔,天下大定,人族曾在那個荒亂的世界迅速崛起,百家之姓星羅四方,天下氏族據地而守,我們沈家屬于大月族一支,曾和姜、姬、田、等十姓有著彼此的使命,後來大世發生變故,我們沈家這一脈不得不分而避難,我們先祖在這一方小世界滄瀾之地建國,本意是庇護一方,奈何家族之衰,如同歷史的洪流,興衰起伏非一人能改,當初書院韓先生曾勸我,欲平天下,只能以戰止戰,可惜我未听其言,韓先生南回中州,或許也是對我有些失望……”
沈月說到此處,神色黯然。
“韓兄不是那樣的人。”
顧余生目光堅定地說道。
沈月抬起頭看向顧余生,被顧余生的眼神所確信,她搖晃的神魂這才重新凝練,回歸肉身。
顧余生也靈魂漂流,回到皇城宮闕之中。
此時已是三更。
滄瀾國上方的神秘旋渦余威未散,古老的祭祀之台已經模糊,那一尊神像手臂斷裂一只,斷裂的手臂掉落人間,熊熊烈火在曠野之地燃燒著,染紅了大片天空,手指上的五道身影已不見了蹤影,神像的嘶吼聲在蒼穹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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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飛上蒼穹的眠月神國大將軍海通天,此刻躺在浣溪之畔的地上,奄奄一息。
宮闕之門打開,沈月踱步走來。
“十五先生。”
“危機暫時過去了。”顧余生看一眼沈月,“我會將他們安葬在浣溪河畔,每年花開的時候,我若不來,你替我祭祀他們。”
“嗯。”沈月收起臉上的悲傷,她的身後已有要臣趕來,“朕會的。”
顧余生經過沈月身邊的時候,沈月抬起袖子,將發簪遞給顧余生。
“抱歉,我不能要。”
顧余生搖頭,並和沈月保持距離。
沈月雙眸清澈,微微一福,開口道︰“十五先生不要誤會,此物所寄非兒女之情,實為先祖所留,孫婆婆在世之時,讓我好生保管,她還說,若我篤定了內心,就將此物交給你保管,願十五先生早些找到莫姐姐,以祝祺安。”
顧余生看向沈月雙手托起的發簪,隱約間感知到發簪極為不凡,似乎封印著什麼,他看著越來越多的宮廷侍女靠近,只得將其收起,並裝在一個木盒里封存好︰“我會交給你莫姐姐,讓她在你大婚那一天送還給你。”
沈月面色一紅,赧然起身離去。
顧余生縱身一躍,朝浣溪方向遁去。
“陛下……那簪子,不是孫婆婆留給你的情定之物嗎?”沈月身邊的女官面有疑惑。
“胡說,多言掌嘴。”
沈月奔進皇宮,褪去染血的衣袍,獨坐鏡前……
浣溪之畔。
新墳豎碑。
顧余生一襲青衫站在碑前,當朝陽升起的時候,顧余生凌空一攝,奄奄一息的眠月神國大將軍海通天和其他數十名統領盡皆落在碑前。
“為什麼要那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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