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老板似乎很不安地一邊打掃大廳,一邊隔三差五地瞟旁邊女人一眼。
這個女人看起來非常的無聊。
塵土在照進來的陽光中飛揚,躺在窗邊沙發上的女人對此卻毫不在意,甚至還莫名其妙地哼起了歌。
不過旅館老板似乎越來越心慌,掃帚的動作也越來越猛,搞得旅館的大廳里塵土滿天飛。
怎麼會這樣的呢?
開旅館,比起做游客的生意,主要還是靠賣酒給村里人維持著。所以女人剛來的那天,旅館老板見到有外地游客可高興了。
但是來這種偏僻的海邊村莊的游客並不多。
“你是佣兵嗎?”
“佣兵?”
“老板,你跟你講,听到佣兵這個詞,我就牙癢癢。”
這眼神簡直可以要人命,旅館老板心里默默地想︰“那時就應該把她趕出去的。”
“如果不是我故意抬高了房價,女人也不討價還價就說要入住,我肯定會趕她走的。”老板心里默念。
女人來到旅館也不過就是一周的時間。旅館老板發誓,這一周他所經歷的比他這輩子經歷過的意外都要多。
第一天,旅館老板被迫把巨大的魔物尸體搬進了馬廄。
女客人把沉甸甸的金幣口袋放在旅館老板面前,用懇求的眼神跟老板說她沒地方安置,心軟的旅館老板如何能拒絕呢。
反正馬廄里只有一匹套車的老騾子,還有空位。
那天晚上,旅館老板夢見天上下金雨,然而馬廄里的騾子夢見了魔物復活過來還咬了它。
第二天,又是一具從未見過的魔物尸體。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之後,旅館老板也壯了膽,自然又再次同意了。
情況基本上和頭一天差不多。
說起來,馬廄里的騾子頭天做的夢真實發生了。
第二天那魔物只有一半的尸體,半夜活了過來。
如果那騾子是人類的話,說不定能成為有名的預言家。
不過這可憐的騾子最後犧牲了尾巴,保住了性命。
那天晚上也夢見下著金雨的旅館老板,從夢中驚醒跑出旅館,結果淋了一場血雨。
女客人微笑著對老板說,抱歉把他吵醒了。旅館老板嚇得丟了魂一般一個勁地猛點頭。
也不知道女人砍了魔物多少刀,在那沒有一絲月光的晚上,旅館老板都不知道為什麼,竟能清楚地看到那刀尖上滴滴答答的血滴。
然後第三天……
“怎麼樣才能在一天之內找到被詛咒的遺物呢?”
旅館老板是在這個村莊出生長大的,從來沒听說過村子附近有那樣的遺跡。
“哎,不對,鄰居家的奶奶偶爾腦子正常的時候,說的那些故事里好像有提到過。”
“但是那奶奶腦子不正常的時候,還說世界要滅亡呢。”
旅館老板打了個寒噤,灰塵揚起,又打了個噴嚏。
視力變好了,但鼻炎好像又犯了。
不管怎樣,重要的是旅館老板感覺一個禮拜前平靜的生活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
旅館老板好幾次想趕女客人走,可不巧的是,每次老板想開口的時候,女客人不是在擦刀,就是在剝著魔物的皮,又或者在擦拭看著就覺得很不吉祥的東西。
別看旅館老板外貌像山賊,可是內心還是很柔弱的。女客人干的那些事,看著都讓人心驚膽顫。
地板擦得夠干淨了,桌子也都干淨了,還有什麼地方髒呢……
旅館老板瞟了一眼女人坐的沙發,長嘆了一口氣。
膽敢靠近那沙發,怕是要倒霉一整天了。
也只敢在心里默默抱怨的旅館老板打開了住宿簿,翻來翻去看,也只有一位住客。
住宿簿的最下面寫著最新入住的客人名字︰維拉。
旅館老板暗暗發誓,再也不接待這個名字了。
維拉百無聊賴。
“真稀奇,出了奇的無聊。”
維拉在那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
如果旅館老板听到了,又會被嚇得心慌慌。還好,離得足夠遠。
這個村子讓人感覺還挺舒服,直白地說,簡直是絕絕子。
在為了的賞金獵人職業生涯中,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作為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來說,這兒真心挺不錯的。
不但抓到了兩只稀有的魔物,還有個被遺忘的副本。
但是經過一番調查之後卻發現這里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的啊?”
維拉第六感從來沒有錯過。
她就是不相信,甚至跑去幫村里的孩子們找玩具、找寵物。
事實證明,玩具確實是被惡靈附身的咒術娃娃,寵物也確實是小精靈的幼崽。
但是按照她的第六感,這里至少應該有被遺忘的神物或者偽裝成人的魔獸。
女人的第六感生平只失誤過一次,也就是那一次,讓她成為了一名賞金獵人。
要是這次第六感又錯了的話,會不會像那時候一樣再次改寫人生呢?
反正只經歷過一次,誰知道呢。
煩死了。
維拉深深地窩在沙發里,安靜听著從遠處傳來的平靜海浪聲。
其實這個村子只有一點讓維拉喜歡的地方——靠海。
海鷗的叫聲,混在空氣中的咸味,這種寧靜祥和的感覺就像女人小時候生活的家鄉……
在這個村子度假養老還是很不錯的。
維拉想,也許是自己現在需要休息,所以第六感才帶她來到這里的。
是啊,有時耐心地等待也是一種職業素養……
“啊!到底什麼時候出現啊!”
忘記說了,維拉的性格跟耐心這個詞基本就沒什麼關系。
所幸的是,天下的事總是無巧不成書的。
“有房間嗎?”
說話聲就在女人這邊。
狼狽的旅館老板從櫃台後面蹦了出來。
剛才維拉的一嗓子把他嚇得從椅子上摔到了地上。
只要不是那個女人,有其他的客人老板還是非常歡迎的。
旅館老板滿面笑容。
“有,有房……”
男人的一身穿著看著就像街頭的流浪漢。
衣服上滿是塵土,看得出來穿了很久了,但看上去像是質量很好的高檔貨,不能說舊,應該說有歲月的沉澱。
如此看來,憑維拉的經驗判斷,這男人應該是個旅行者。
但是旅館老板心里想,自從那個女客人來了之後,每天都有些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如此對比下來,在旅館老板看來眼前這個男人長得超級帥。
旅館老板話到嘴邊卡殼了,只是踫了踫嘴皮。
男人感到有些詫異,順著旅館老板的視線回頭看了看。
有個女人惡狠狠地瞪著他,好像想要殺了他一樣。
是認錯人了嗎?
男人第一反應是這麼想的。
然後腦中立馬浮現出了畫面。
“哦……”
男人腦海中閃過一個名字,旋即脫口而出︰“維拉?”
維拉沒有答應他,但男人听到了沙沙的聲音,轉身就往外跑。
在他身後,維拉手持雙刀追了上來。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遇到。”
追的人和被追的人的腦子里都是同樣的想法,二人邊想邊跑。
慌忙遁逃的男人眼前出現了一片沙灘,心慌如麻,腳卻陷在沙子里跑不快了。
男人希望身後的女人也跟自己一樣,但是女人仿佛蜻蜓點水般,在沙子上飛奔而來。
女人在沙上飛行的腳步聲隨著海浪的聲音傳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沙灘上完全無處可躲。
啊,有了。
男人跳進海里。
男人在想,女人總不能帶著她的雙刀跟著跳進大海吧。
那麼自己還有點勝算。
正如男人所料,女人沒有跟著下海,只是站在海邊。男人頓時滿心歡喜,但那歡喜非常的短暫。
一個巨浪就把男人打回到沙灘上。
下一秒,男人就在沙灘上拼命往外咳水。
嗆了海水,鼻子和喉嚨超級痛,但他又缺氧。
急促地大口吸氣,咳上來的海水又倒流進了鼻腔,肺都要咳出來了。
維拉靜靜地等著男人喘過氣來。
但是,男人稍稍緩過勁來,就找機會想爬走。維拉毫不留情地對著他的肋骨就是一腳。
男人捂著肋骨滿地打滾。
骨頭!骨頭好像斷了!
“跪下。”
嗯。男人乖乖地就跪在了維拉面前,並且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抬頭望著維拉。
“切。”
“求求你饒我一命吧!”
男人在沙灘上伏地求饒。
“我已經饒了你一命啦。”
維拉指著大海說。
“我是海邊出生的人,你還往海邊跑,你是不是傻?”
男人呆呆地想了半天,眨了眨眼楮。
剛才自己差點就死了,難怪她這麼說。
維拉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她才不關心那些。
“喂,你還記得我吧?你綁架我的那個村子,你還記得在哪里嗎?”
男人的臉都白了。
“我錯了!我那時還小,生活困難,我也是混口飯吃。如果不帶你回去,我就會被趕出佣兵團的……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不然你早死了!”
維拉本想打斷男人的狡辯。
但最後一句話的邏輯很奇怪。多虧了他,不然我早死了,說誰呢?
“我得感謝你,不然我早死了。”這話什麼意思啊?
男人表情呆滯,眨了眨眼楮。
維拉當年才十歲。
連村子的名字和位置都不知道。
在外流浪了十多年,既找不到綁架自己的佣兵團,也找不到自己被綁架的村莊。
維拉想讓男人趕緊說,但她沒有催。
如果表現出急于想知道的話,會被男人抓住弱點的。
維拉雙手交叉在胸前,裝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想死的話就直接說,我隨時都可以把你扔進大海的。”
“啊,不是,那個……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什麼?”
“那……那個村子……”
男人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說的話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那村子被燒毀了,听說被屠村了。”
“什麼?”
維拉驚慌地眨了眨眼楮。
“你再說一遍?”
維拉十歲那年。
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喜歡的東西也很多。
她喜歡到海邊游泳,也喜歡在沙灘上挖漂亮的貝殼和卵石。
她房間里的窗邊有玻璃瓶,里面放的都是她收集的最漂亮的戰利品。
裝滿了,就再找一個新的玻璃瓶。
收集的任何東西,她都舍不得扔掉。
太陽明媚的時候,玻璃瓶和里面的珊瑚、貝殼和鵝卵石被照得閃閃發光,那時候她總是幻想著有一天會有人要高價收購它們。
但是她最喜歡的是成為佣兵和賞金獵人。
非要她二選一的話,她也難以取舍。
就像你讓她從玻璃瓶里只能挑一個漂亮的東西出來,她也做不到。
村里偶爾會有旅行者經過。
那些日子里,全村的孩子們都會涌向相當于村里旅館的村長家。
雖然大概率會被趕走,但偶爾也會有親切的旅行者,願意給孩子們講他們在旅途中的經歷和故事。
在維拉眼中,在海邊點燃的篝火前講故事的那些旅行者,就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賢者。
他們講的故事中,如果提到佣兵或者賞金獵手時,維拉都會豎起耳朵听,
生怕漏听了一句話。
故事里那些環游世界的佣兵和賞金獵手,就是維拉心目中的英雄。
“我長大後要當一名佣兵!”
“你之前不是說要當賞金獵手的嗎?”
鄰居家的瑪麗懟了維拉一句。
“那我就兩個都當好了!”
“怎麼可能兩個都當?你一個都未必能當吧?你甚至都沒離開過村子。”
真是個令人討厭的丫頭。
維拉氣鼓鼓的,心里很不服氣。
瑪麗的爺爺在附近的城市開雜貨店,所以她去過那城市幾次。
然而,維拉真的從未離開過村莊。
維拉家在城里沒有親戚,去了找不到住宿的地方,而且維拉家連進城的車費也拿不出來。
對于貧窮的漁民家的孩子來說,海邊村莊就是唯一的生存空間,
沒那麼容易能離開的。
受打擊的維拉並沒有去扯瑪麗的頭發,而是來到了岸邊的小窩棚。
這時候,維拉還是個很有耐心的孩子。
“啊!小丫頭你今天又來了!”
她只要出現在這岸邊的小窩棚,人們都會笑著跟她打招呼。
粗獷的男人們圍坐在海邊沙灘上,撥弄著琵琶弦。
這空了將近有十年的小窩棚,在大約一個多月前,來了十幾個人,在這住下了。
從那以後,安靜的小窩棚不論白天黑夜,都洋溢著歡歌笑語。
如果維拉媽媽知道她跑到這里來玩的話,肯定會罵她的。
但是維拉還是很喜歡這里。
“你今天又來听我們的佣兵團的故事了嗎?”
“嗯!”
一個臉上有大傷疤的男人很開心地跟維拉打招呼。
那男人的臉其實讓人看著很不舒服,但維拉卻喜歡和他們在一起。
很奇怪。
也許是因為他們是維拉生來第一次見到的佣兵。
那個臉上有傷疤的男人把維拉帶到靠近小窩棚的圓木凳上。
一個在彈琵琶的人面前跳舞的男孩看到他們,便停止跳舞,向維拉走來。
“快來,維拉。”
男孩的長相和在海邊村子長大的孩子不太一樣,很秀氣。
小小年紀就生了一副精致的五官。
他是這個團里年齡最小的老ど。
老ど把金色的短發梳了個整齊的大背頭,臉上露出了亦男亦女的魅力。
老ど走到維拉跟前,遞給她一杯葡萄果汁。
雖然在佣兵團里老ど的年齡是最小的,但他也比維拉大幾歲。
“我也想當佣兵!”
每次東聊西扯的閑談之後,最後維拉總會說自己想當佣兵。
每次看到他們自由的生活,維拉心里對當佣兵的向往就會加深一層。
這些人無拘無束、自由奔放的生活,給維拉留下了對佣兵團錯誤的第一印象,但小時候的維拉也不會懂的那麼多。
佣兵團的人每次听到維拉的宣言,總是哈哈大笑。
小孩子說大話,確實可笑。
維拉不喜歡男人們小看她,
她暗暗下定決心,總有一天要成為比他們更了不起的人,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整個佣兵團里,只有老ど沒有嘲笑她。
“可不是嗎,有什麼不可能啊。維拉,我看你很有當佣兵的潛質。”
維拉听到這話,開心地合不攏嘴。
只有老ど每次給她打氣。
這時,一個大塊頭的男人插到了他倆中間。
“你也想當佣兵嗎?那你得趕快決定了哦,我們馬上就要走嘍!”
“你們……要走?”
大塊頭的男人點了點頭,舉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他用袖子擦了擦散發著口臭的嘴角,對著老ど嗤嗤地笑了笑,然後回到了其他團員那里。
“你們要走了嗎?真的嗎?”
“是的呢。我們很快就要離開了。城里有個重大任務委托給我們佣兵團了。”
老ど略顯嚴肅地說道。
其實從老ど的表情中很容易就能看出,那不過是故意夸大的說辭,但維拉完全沒有覺察到。
因為一听到他們要離開去城市的消息,維拉一下子就變得情緒低落了。
“所以我們打算在離開之前,最後叫一些特別的朋友來,開一個秘密派對。”
老ど說“派對”這個詞時用了重讀。
這句話讓情緒低落的維拉,一下子又激動了起來。
什麼派對!維拉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參加過派對。
維拉對派對的認知,只有鄰居家的瑪麗去城市參加派對回來後向她拼命炫耀時,她腦補的各種想象。
所以維拉一想到自己將能親身體驗一次派對就激動不已。
“這是個秘密派對,你可不能告訴任何人哦。”
听到老ど的話,維拉連忙點頭。
為什麼今天太陽這麼久都不下山呢?
維拉第一次這麼盼望日落。
維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一天的。為了不讓媽媽,也不讓瑪麗知道她要去參加秘密派對,維拉幾乎是用一只手捂著嘴度過了一整天。
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說出派對這個詞。
太陽落到村後的小山上了,維拉終于等到太陽落山了,她頭也不回地往海邊的小窩棚跑去。
所謂的秘密派對比維拉預想的要簡單得多。
也就是平時總能听到的琵琶演奏聲、歌聲,還有經常看到的舞蹈。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了白天的太陽,火紅的篝火營造著些許氛圍。
除了維拉之外,還有一些平時也夢想當佣兵的村里孩子,都來參加了派對。
說是秘密派對,毫無特別的不說,還把一般的孩子全都叫來了,這讓維拉更加不開心了。
“維拉,我要給你們看樣東西。”
維拉獨自在小窩棚附近徘徊,老ど來到了她身邊。
他揮手招呼維拉到篝火邊來,然後讓維拉坐在圓木凳上。
老ど要給大家看的是他腰間的雙劍。
他輕輕地拔出了雙劍,兩把彎月形狀的劍,在篝火光的映襯下泛著紅光。
老ど拿著雙劍圍著篝火跳起舞來,
孩子們看著都不禁發出了贊嘆聲。
動作好帥。
但在維拉看來,不知道哪里不對,總之看著很別扭。
這樣的,我也可以。
維拉從點篝火用的木料中撿起兩根干樹枝,
然後就開始跟老ど一起跳舞。
維拉的舞姿行雲流水,吸引了人們的視線。
她的身體協調,動作流暢,
雖然毫無規則,但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韻律和節奏,讓旁人都看出神了。
派對上的所有人,包括老ど在內,都專心地看維拉跳舞。
突然,維拉縱身起跳,在篝火上翻了個跟頭,
嚇得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但是維拉毫不在意地在火堆邊上穩穩落地,
她的這一跳引來了熱烈的掌聲。
“哈哈!被人比下去了吧?”
老ど搖了搖頭,露出了苦笑。
自己練習了這麼久才掌握的舞蹈動作,維拉只是看看就會了,又有什麼話好說呢。
“我們今天晚上就走了。”
老ど向維拉伸出了手。
“維拉,你果然很有天賦。你不想成為我們的一員嗎?”
維拉慌亂了。
此時牽住老ど伸來的手,就相當于獲得了踏上佣兵人生之路的單程票。
她一直以來的夢想,只要此刻握住老ど的手就能實現了。
但是維拉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能丟下媽媽。”
“是嗎?那就沒辦法了。”
老ど露出了惋惜的笑容,
他的臉色在篝火的映襯下竟莫名地略顯陰暗。
篝火熄滅時,村里的孩子們陸續地各自回家了。
老ど走過來,遞了一個飯團給不舍離去的維拉。
“來嘗嘗這個。”
維拉並沒有食欲。
“我沒事。”
“別這樣,收下吧,就當是最後的告別禮物吧。”
說著,老ど就把飯團硬塞到維拉手里。
事後回想起來,真不該被那句話欺騙的。
“好吧,我知道了。”
好吧。
維拉只想當著老ど的面,吃一口飯團就回家。
當時如果能意識到就好了。
為什麼要秘密地硬塞一個飯團給我一個人。
雖然舍不得,但還是要跟大家道別了。
然而吃下這口飯團之後,維拉就再也沒有機會跟佣兵團道別了。
咕嚕嚕。
維拉手中咬了一口的飯團掉到了地上。
同時,維拉的意識也……
墜入了無底洞。
維拉再次睜開眼楮的地方,是一個黑暗的空間,不知道是哪里。
伴隨著“ 當 當”的聲音,地板在上下震動。
維拉橫躺在地上,貼著地面的腦袋也隨之左右猛烈晃動。
頭痛得厲害。
這究竟是哪里啊?
維拉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像埋在沙子里一樣,沉甸甸的。
就連睜開眼楮,都要非常努力地集中精神才能做到。
維拉好不容易睜開了眼楮,看見地上放了一盞煤氣燈,一群男人圍坐在煤氣燈旁。
“新買的那草藥,藥效是不是有點猛啊?”
“那藥可不是給這種小毛孩用的……下次用半根就可以了。”
圍坐在煤氣燈旁的男人們說著話。
雖然視線還是模模糊糊,看不清人臉,但是維拉听得出說話人的聲音,是佣兵團里臉上有疤的男人和那個大塊頭男人的聲音。
“哎,你說那女孩,應該可以叫個好價錢吧。剛才你看到她跳的劍舞了嗎?”
“這次老ど可立了大功了!”
“嘿嘿,也沒有啦。我就是知道小孩子一听到秘密這個詞就肯定會來的。”
是老ど的聲音。維拉听了他們的對話,明白他們應該是打算把自己賣了。
佣兵團是個大騙子集團!
那個年代,在大陸上有很多冒充佣兵團四處拐賣孩童的組織。
幼小的維拉心中充滿了憤怒和背叛感。
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去做想當佣兵的夢,就不會變成這樣。她越想越生氣。
維拉真想當場對那群人破口大罵。但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最好還是不要讓這群人發現自己醒了。
維拉抑制住混亂的頭緒,盡可能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時機。
在男人們對話的背景聲中,還有規律的馬蹄聲。維拉知道自己在哪了,她在運貨馬車里。
維拉閉上眼楮等待著,她相信一定會有機會的。
閉上眼皮,也能感覺到煤氣燈光的晃動。
不知道是因為男人們說的草藥效果,還是因為疲倦,煤氣燈光晃得維拉困得不行。
如果現在睡著了,說不定就永遠失去了逃跑的機會。
維拉為了抵抗倦意,悄悄地用力握緊了拳頭。
不能睡。
維拉緊握拳頭,使勁到指甲都摳進手掌里去了。
疼痛能把她從睡夢中喚醒。
不一會兒,馬車到了目的地。
馬車停下來,團員們先跳出了馬車。
“老ど,我們先進去了,你小心點帶進來,不要被人發現了。”
“拿過來的時候,你可小心點,別砸壞了,那可是貴重商品,哈哈哈哈。”
男人們命令完老ど,腳步聲就逐漸遠去了。
“該死,這種善後的事情我要做到什麼時候啊?”
老ど厭煩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不得不一個人伸手去抱躺在地上的維拉。
這是維拉最後的機會。
“咦?”
說時遲那時快,維拉睜開眼楮,對著老ど的臉就是一腳。
老ど下巴像挨了一榔頭。
老ど倒地的時候,維拉立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朝著與男人們消失的反方向拼命逃跑。
“該死!”
但這一腳沒能將老ど踢暈,老ど罵罵咧咧地爬起來就追。
兩人開始了激烈的追逐戰。
維拉辨不清方向,在黑夜的樹林中,頭也不回地狂奔。
身體里迷藥的藥性還未褪去,竟然還能跑得那麼快。
不得不說這絕對得歸功于維拉天生的身體素質。
但也不能小看緊隨其後的老ど。
他也想到如果弄丟了維拉,自己會被前輩團員殺死的後果,拼命地拉近和維拉的距離。
也不知道在月光照耀下的樹林里跑了多久,
維拉突然覺得自己跑錯路了。
那是一種奇怪的第六感,維拉感覺這條路的盡頭會是死路一條。
因此,她產生了轉到樹林旁邊一條像山脊一樣的斜坡路上去的念頭。
如果轉去那個坡道,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但是她心里又莫名地覺得只有轉去那條路,才能甩掉老ど。
維拉很難違背自己心里所想,
她下定了決心,迅速拐彎,跑向了斜坡。
身後傳來了老ど氣喘吁吁大口呼吸的聲音。
維拉的突然轉向,讓他一時不知所措了。
轉到斜坡後,月光照到的面積越來越少了,
走下坡路,自帶加速度,根本不可能確保每一步都踩穩。
但就是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維拉大步流星地跑著,一步也沒有踏錯。
她不能停止腳步!
她一步不停地跑著,直到跑到坡下面。
維拉跑到了坡下面,終于腳踩平地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隱藏在樹林中的小洞穴。這里怎麼會有個窯洞?
正常情況下,人都會自然地產生疑問。
但是對于跑了一路需要喘口氣的維拉來說,現在並不重要。
她毫不猶豫地鑽進了窯洞,再也听不到追趕自己的腳步聲了。
終于不用繼續奔跑了,維拉安心地舒了口氣,精神慢慢放松下來,頭靠在窯洞的壁面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哎呀,該死!明明就在這附近。”
“這真是的。已經找了好幾天了,翻遍了什麼都沒有!再找不到就得交違約金了。”
太陽開始慢慢照進小窯洞的時候,維拉被窯洞外面兩個人的爭吵聲吵醒了。
難道佣兵團已經追來了嗎?
“好了別嘮叨了,我還不知道嗎!”
咕嚕嚕。
不管身處什麼環境,肚子還是會餓的。
維拉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又冷、又困、又餓。
肚子不停地咕咕叫,好像餓了好幾天一樣。
一整晚,窯洞里的露水滴濕了她全身,她都快凍死了。
維拉管不了佣兵團了,現在她急需曬曬太陽,擺脫小窯洞的寒氣。
“總之,今天要是找不到就不回去!知道了嗎?”
維拉不能確定窯洞外的兩個人是不是佣兵團的人,但是她顧不上那麼多了。
再怎麼樣,還能比昨天的遭遇更慘嗎。
抱著听天由命的想法,維拉走出了窯洞。
“能給我點吃的嗎?”
維拉突然出現在樹林里,窯洞外的兩個人嚇得大聲尖叫起來。
維拉手里拿著個涂滿黃油的面包,
是那兩個旅行者給她的糧食。
一開始,兩個旅行者也是被嚇得向天求饒,在維拉向他們說明了情況之後,兩人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你們知道這附近有海邊的村莊……”
維拉跟他們講述著事情的經過,但這兩個旅行者卻對她昨晚躲藏的小窯洞表現出了更大的興趣。
“喂,難道這里是……”
兩個旅行者直勾勾地望著窯洞的入口處,撇下還在講故事的維拉,進窯洞去了,
然後好久都沒出來。
維拉只好吃著兩人分給她的食物,獨自靜靜地享受下午的陽光。
維拉想要的食物和陽光都得到了滿足,至于那兩個人什麼時候出來,她才懶得管。
過了一會兒,從窯洞里傳來了兩人的歡呼聲。
從窯洞里出來的兩人,手里拿著一個小小的文物器皿。
“啊,果然是這里。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兩人超級開心,還說維拉是他們的福星。
維拉自然是不懂他們為什麼那麼開心,但是兩人願意重新坐下來听她的故事,這就夠了。
“海邊村莊?這個嘛……這周圍只有山啊。”
“你連村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啊?那怎麼找啊。大陸上應該有數百個海邊的村子吧。”
按兩個旅行者的說法,維拉現在所在的地方應該已經離海邊村莊很遠了。
“這樣吧。也可以說我們是托你的福才找到寶貝的,你以後就跟我們走吧。”
維拉別無選擇,于是便和兩個旅行者踏上了新的旅程。
這兩人是雲游四海,專門挖掘古代王國文物的賞金獵手。
也許是因為曾經的佣兵夢想已經讓維拉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所以對于這兩人是賞金獵手的事情,維拉毫不在意。
但是在和兩個賞金獵手一路漂泊的過程中,維拉發現自己還有另一種潛力。
“這次去這里怎麼樣?”
那就是超強的第六感。
按照維拉提議的路線,總能找到能讓兩個賞金獵人驚嘆雀躍的寶物。
“托這小姑娘的福,我要發財了!”
“維拉你的直覺真靈!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賞金獵手!
就這樣,維拉順其自然地成為了一名賞金獵手。
雖然她不記得自己的故鄉海邊村莊究竟在哪里,但因為賞金獵手本就是個四處游走的職業,所以她相信自己有一天肯定能找到故鄉的。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
結果,維拉仍然沒有找到她的家鄉。
維拉跟著自己的第六感走,幾乎去過了所有的海邊村莊,
以至于她身上總是有大海的味道,
可是終究還是找不到她的故鄉。
跟著維拉的第六感走,總能找到超出期待的東西。
有時是古代王國的秘密,有時是魔法師建造的邪惡城堡。
簡直可以說,她想要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找到了。
可唯獨就是找不到自己出生長大的海邊村莊,究竟是為什麼呢?
今天我必須要知道理由,維拉想。
“你給我一字不漏地說清楚。”
“你、你出事之後……那個村子遭遇了山賊。”
“山賊?”
“是的,听說守護村子的佣兵團走了……那些家伙們就想干一票。”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鬼話嗎?”
見維拉又要拔刀,這個男人連忙磕頭求饒,他就是當年佣兵團的老ど。
“真、真的!求你相信我!那天秘密派對叫來又讓他們回家的那些孩子……還有村民……都死了。所以我才說,我那時相當于救了你的命!所以求你放過我吧!”
維拉揪住了這個大言不慚的男人的領口。
“饒你一命可以,但是你得帶我去那個村子。”
旅館老板守在前台,他心里只盼望這場噩夢早日結束。
他的手里拿著一尊微縮版的茉莉安女神像,這是他趁女客人不在的時候,去神殿請回來的。
早上追出旅館的女客人和男人一起回來了,而且……像是在準備打包離開。
男人一副恨不得馬上從女客人身邊逃走的樣子,但是只要一露出想逃的神色,女客人就會拔刀捅捅男人的背。
“別想逃跑!”
只要一听到女客人的大吼,旅館老板那顆這些日子來被折騰得脆弱不堪的小心髒就為之一震,然後把女神像當魔法燈一樣搓著,心里高呼女神的名字。
要不要現在就跑去村里的警衛隊舉報女客人?
這個想法在旅館老板的腦子里一閃而過。
一想到女人另外一把刀隨時會拔出來對準自己,他就嚇得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收拾完行李之後,女客人和男人在村口找了輛馬車,離開了村子。
旅館老板並沒有如往常一般走出旅館送客,而是親眼確認了女客人的離開,他和馬廄里的騾子伸長著脖子,目送著女客人的馬車漸漸遠去。
終于,看到女客人的馬車消失在山脊後,一個人和一頭騾子緊緊擁抱在一起,熱淚盈眶,感謝噩夢終于結束了。
男人帶維拉去的地方,是維拉故鄉海邊村莊的“遺址”。
村子變成了一片廢墟,什麼也沒留下。
木質的構造和建築已經全部風化,不留一點痕跡,只能看到殘存的一些石砌建築的地基和梁柱。
只有海岸線還是記憶中小時候的模樣。
“那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對于男人的請求,維拉沒有應答。
男人看了半天眼色,終于逃跑了。
這次維拉沒必要再去追他了。
在外漂泊了一輩子,苦苦尋找的故鄉海邊村莊,今天終于找到了,不過是一片廢墟。
又開心又失落的心情難以言喻。
好了,心中的期望全部實現了,現在我該去做什麼呢?
維拉腦中空空,就只剩下這個問題。
賞金獵手?我已經膩了。讓我想想,佣兵?
左思右想之後,腦中冒出的答案竟然是佣兵。
我那麼恨佣兵,我竟然想到當佣兵?我是怎麼了?
“我長大後要當一名佣兵!”
“你之前不是說你要當賞金獵手的麼?”
腦中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說過的話。
然後我說了什麼來著?
“……那我兩個都當不就行了。”
是啊,我小時候那麼想當佣兵,我為什麼不試試呢。
世界上連那種綁架小孩的垃圾佣兵團都有,我為什麼不可以。
一開始就去找最好的佣兵團,申請加入不就行了嗎?
沒什麼好擔心的。
別的不知道,論膽量我肯定不輸任何人。
這一次維拉再次靠著自己的第六感開始尋找自己想找的地方。
“庫漢?”
她站在村口讀著這個村子的名字,這個村子毫不例外的是海邊小村。
“走吧,別耽誤時間了,你不是想要成為佣兵嗎?這里的卡布蘭佣兵團是這一片口碑最好的。”
在維拉背後說話的是一個冷酷的男人,有些的蓬頭垢面,但看起來又似乎很整潔。
他叫凱伊,是維拉在十多年冒險之中認識的搭檔,他的箭術和維拉的雙劍,總能讓敵人無處可逃,最主要的是,維拉喜歡上了這個冷酷的男人。
“不,凱伊,我得等等。”
“……”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現在還不是我成為佣兵的最好時機。”
“隨你便……”
凱伊隨便應了一聲後便走向了酒館。
而維拉卻看著旅館門前和小狗嬉戲玩鬧的小孩們,听著耳邊傳來海浪的拍擊聲和海鷗長鳴,維拉嘴角慢慢露出了溫柔的笑。
說實話,這種溫柔的笑出現在維拉的臉上,就如同海里的鯨魚在陸地上行走一般稀奇。
“這個村子,看來也是一個美好的村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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