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過去的故事。這個土地還不屬于任何人的時代。
洋溢著自然氣息的大地，人類想要生存下去非常困難的土地。豐富的自然中產生的魔物無情地襲擊著人們，死者的數量無慈悲地增加。
然而，他們沒有去處。因為他們是為了逃離戰火，只能逃到魔物居住的土地的流浪民。
某天開始，一名青年不知疲憊地每天叫喊。為什麼會有這麼不講理的事，能允許嗎。如果有救贖的話，無論什麼代價都會支付。請救救我們。
有東西回應了這真摯的願望。那就是在這自然豐富的土地上滿溢著的精靈。精靈回應了青年的吶喊，交換了契約。
那就是純白的王國，沒有被污染的土地，帕雷迪亞王國的開始。
＊ ＊ ＊
“琉米大人是……王族……？還是初代國王的女兒……？”
琉米，不對，對琉米艾爾的告白最為吃驚的是父王和母後。琉米看到他們的樣子，聳了聳肩。
看到這時晃動的白金色頭發，我也接受了。那是表現王家血脈的發色。這是琉米艾爾身為我們祖先的證據。
“這是事實。所以我可以說是帕雷迪亞王國歷史的活證人。”
“……就算你真的是初代國王的女兒，那為什麼還要否定由精靈契約構築起的帕雷迪亞王國的初代國王，以及精靈契約？”
我的問題讓琉米艾爾像人偶一樣面無表情。這不是抑制住了表情，而是整個人變成了感情被耗竭的殘骸。
“因為我殺了父親，不對……是破壞。”
“破壞……？”
“帕雷迪亞王國，是在此地仍然魔物眾多，尚未開拓的時代建成的。流落至此，沒有王的人民們一直暴露在魔物的威脅之下。是什麼時候全滅都不奇怪的殘酷狀況。正因為是這樣的狀況，父親才達成了精靈契約。這是喜劇，同時也是悲劇的開始。”
“喜劇先不說，悲劇……？”
琉米艾爾的說法讓我不禁低聲嘟噥道。琉米艾爾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你認為精靈契約是什麼？”
“誒，就算你問是什麼……與精靈進行契約……？”
“具體呢？”
就算問也沒有人能夠回答。“與精靈進行契約”這一事實被稱為精靈契約，其詳細沒有任何記載。所以現在也是迷。
“精靈契約中契約的對象，是自己。”
“自己……？”
“更正確地說是自己的半身——靈魂中混雜的精靈。”
琉米艾爾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這麼說道。她之前說精靈是混在所有生命的靈魂之中的。精靈契約的對象是自己靈魂中含有的精靈。這到底意味著什麼，我完全想象不到。
“靈魂為了尋求自己欠缺的部分而尋求精靈。尋求的精靈越多，精靈的純度就越高。也表示與世界連接的力量變強。”
“精靈的純度。”
“是啊。然後精靈契約，就是將自己的靈魂與精靈完全同化。”
“完全同化……！？所以可以不老不死！？”
我驚訝地叫道。精靈契約者為什麼不老不死？這答案很簡單。
“成為精靈契約者”。就是“變成精靈”。
精靈是世界的碎片。精靈不會變化，不會變老，也不會腐朽。即使會變成精靈石，其力量的存在方式也沒有損失。
“是哦。精靈契約者是通過精靈契約，讓自己的靈魂變成精靈。這時肉體就只是精靈的‘容器’罷了。精靈不會變化，也不會腐朽。”
“容器的狀態被固定了……？”
“這就是精靈契約者不老不死的機制。但是，這不老不死有缺點。”
“缺點……？”
“精靈本來是不擁有容器的存在。所以……人的存在方式會偏離。這差異變大的話，就連容器都會被舍棄。精靈契約者舍棄容器後的存在，人們是這麼稱呼的。——‘大精靈’。”
“……！這是什麼啊……！這是真的話，我們信仰的精靈原本是人！？”
“我不就是這麼說的嗎？人類原本就會將那些拯救人的存在，失去人的姿態的東西稱呼為神。對于精靈來說，就成為了信仰和宗教。”
“……怎麼會……！”
這無法告訴相信精靈信仰的人們。我們相信的神秘，結果還是由人變來的。這就像是人祭一樣，將人類獻出去。
即使精靈契約是神秘的東西，也不是救濟人類的東西。這一事實重重地壓在我身上。
“而且精靈契約本身也有問題。通過精靈契約與精靈同化的話，就會舍棄人的存在方式，這就是契約的代價。不舍棄身為人的存在方式就無法達成精靈契約。並且精靈契約者會被締結契約時的願望所束縛。”
“被願望所束縛？”
“這就是招致精靈契約者的悲劇的原因。父親祈願了人民的幸福。他希望人民不受苦，大家都能夠幸福。為此將自己作為人的一生都奉獻了，以精靈為友，率領精靈，成為王。”
琉米艾爾說到這里，垂下目光。仿佛在隱藏悲傷。
“父親通過精靈契約借助了精靈的力量，編織出魔法。使用這魔法，人民增加，讓精靈契約更廣為流傳。每個人都為了人民，為了痛苦的同胞盡一份力。這就是王族和貴族的起始。但是……”
“……但是？”
“通過魔法進行開拓，構築了王國的基礎。人民的生活明顯得到了改善。但是，人的欲望是無限的。”
琉米艾爾冰冷的聲音，像刀刃一樣撕裂空氣。冷酷的憤怒讓人背脊發抖。琉米艾爾的感情就是如此銳利而冰冷。
“期望更好生活的願望，變為了想要更加奢侈的欲望。通過祈禱為國盡力的國王，再也不是回應人民祈禱的王，而淪為了實現欲望的王。”
“這……”
“你能明白嗎？心愛的人民漸漸染上欲望，深信擁護這些欲望正是王的幸福，眼楮也不眨就侵略殲滅他國的王，看到這樣的王我是何種心情。並且，我當初對此並不抱有疑問。這就是精靈契約。誕生出除了想要實現的願望，可以舍棄其他一切的怪物。”
“……不抱有任何疑問？”
“身為王的子民，這就是我的契約。像王一樣永遠存在，成為為人民盡力的象征。換句話說就是在國王有個萬一的時候的預備。對于人民來說，王不過是實現自己願望的，非常方便的願望實現機。所以任憑欲望來對王提出願望！你覺得結果怎麼樣！？”
她露出絕望的笑容，向在場的全員喊道︰
“以壓倒性的力量將人如同垃圾一般踢散，不老不死的王！回應人民的願望，不僅僅是擊退侵略者，反而對侵略的國家整個的燃燒殆盡。如果是你們的話會怎麼做？你們認為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笑著的琉米艾爾的聲音沙啞。如此沙啞的聲音，琉米艾爾是回憶起多少次了呢。這樣的想象讓我心疼。
“所以我毀滅了自己的父親！！因為覺得父親做錯了！”
琉米艾爾的吶喊讓我握緊了拳頭。我大概也會這麼做吧。如果處在相同的狀況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這樣的王，怪物，不應該存在。我不禁這麼想。
“為了阻止人民，國家的暴走！幸運的是，即使不達成精靈契約，魔法的力量也會繼承給孩子們。所以我促使精靈契約的失傳！這個國家已經不需要精靈契約了！期望那種怪物的人民，干脆毀滅了就好！”
琉米艾爾說到這里，但無法平息的悔恨讓她搖頭。活過長久時代的她到底見識到了什麼，僅僅通過表情似乎就能傳達。
“……但還是出現了新的精靈契約者。其中也有變化成大精靈而消失的人。如果為了實現願望可以獻出自己的話，精靈契約就無法阻止。但是，繼承了魔法力量的王族和貴族們改變了國家，契約者不斷減少。結果精靈契約的余韻就作為魔法殘留下來，成為貴族的力量。這個力量守護了國家。……不過，又產生了別的悲劇。”
琉米艾爾以顧慮的視線望向父王和母後，以及古蘭茲公爵。因為貴族繼承了魔法的力量而引起了爭端，被卷入這一爭端的就是父王他們。
總感覺，並沒有誰是明確的惡。因為，要不然，我們今天就不會在這里了。但是，不能讓這錯誤繼續下去。
一開始一定是正確的，但正確漸漸地變成了錯誤。
所以必須要糾正。確實是喜劇，也是悲劇，這正是這樣的故事。
“所以精靈契約者再次成為王什麼的，就是重復過去時代的錯誤。即使如此你還真的期望嗎？到底有誰能保證你不會做錯，尤菲莉亞？”
琉米艾爾仿佛訴訟一般的提問，尤菲垂下一次目光。然後再次睜開眼楮看向我。這讓我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不，不會重復時代的錯誤。琉米艾爾大人，我之所以想達成精靈契約，不是為了通過精靈契約再次復興王權。我不過是為了得到王位的正統性，因此才想要精靈契約的。”
“有什麼不同？那你是為了什麼成為王？”
“為了將繼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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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傳統以正確的方式結束。一切都是為了繼承新的時代。而率領的人……已經在這里了。”
尤菲以平穩的聲音向琉米艾爾宣告。琉米艾爾的視線從尤菲移到我身上。大家的視線也不知什麼時候射向了我。
“我要讓至今為止繼承下來的魔法的時代終結。並且將安妮絲大人構築的未來和希望傳遞給這個國家的人民。魔法不是貴族的特權，任何人只要希望就能獲取魔法。為了構築這樣的時代，我作為這樣的未來的基礎，成為最後的傳說。”
“……你要復興所有人都期望的古老王權，然後將其否定？為了這孩子構築的新時代，作為舊時代的象征的你能夠將其終結？”
“我認為這使我應該達成的命運。”
“只是改變時代的話，你沒必要成為基石吧？”
“也許沒必要，但是，這樣是不行的。”
尤菲走近我，近到觸手可及的距離。注視著我的眼瞳中充滿了溫柔。
“只有安妮絲大人的話，只能通過破壞來改變這個時代。否定以前的價值觀，在此之上替換成新時代。但這是——背叛。”
“……背叛？”
琉米艾爾驚訝地皺起眉頭，尤菲對著這樣的琉米艾爾繼續說道︰
“魔法是為了未來的希望。所以我們會憧憬。但是，本應是救贖的魔法卻一直在否定安妮絲大人。沒有被賦予魔法，作為新魔法發現的東西也被否定，人們只稱頌過去的榮華和傳統。這不是背叛是什麼？”
視野突然變得模糊，不停眨眼後視野變得清晰，但視野馬上又變得模糊。
尤菲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頰。通過尤菲手指的感觸，我察覺到自己正在流淚。
“我不想再讓魔法背叛安妮絲大人了。如果說我是魔法的天才，那我就要比任何人都要做出表率，比任何人都要相信。——魔法是通往憧憬的未來的希望。”
“尤菲……”
“我會成為王。為了將您的夢想流傳到這個國家而成為王。所以你您沒必要成為什麼王。您只要以想做的事為目標就行。我會比任何人都肯定您，安妮絲大人。”
——魔法背叛了我？……是呢，背叛了呢。明明這麼憧憬魔法，我卻無法使用。
即使如此還是止不住地憧憬，即使使用前世的知識也想解明魔法。為了能讓自己使用魔法而制作出魔道具。但就連這些都被否定，被說與王族不符。沒有不痛苦的日子。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停止了期待。不被任何人期待也好。但我還是最喜歡魔法。……這樣就好。
“已經、夠了。”
我握住撫摸我臉頰的尤菲的手，輕輕地放下。心中的污漬于眼淚一同流下。後悔、悲傷、憤怒、怨恨、痛苦。這些都不斷融化。
“已經、足夠了。”
所以，已經夠了。已經——不用為了拯救我而做這些了。
“謝謝你，尤菲。但是——我沒事的。”
尤菲的表情扭曲了。滲出了痛苦、悲傷、甚至憤怒。啊，原來尤菲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總感覺有些放心。
如果尤菲不當人的話——還是放棄為好。真的已經足夠了。
我所相信的魔法，如果是為了以後的人的話。我成為王也沒問題。即使這不是我期望的形式，即使會被許多人否定。
即使只有一個人，我比任何人都憧憬的尤菲認同了我。難道不是已經足夠了嗎。我已經充分得到回報了。所以，這樣就夠了，尤菲。
我也知道，我即使這麼說你也不會接受。所以。
“尤菲，我不會退讓的。但我明白你也不會退讓。所以，一決勝負吧。如果我輸了的話——就再也不會說想成為王了。”
我推開尤菲。離開的距離表示出我的拒絕。
尤菲不用救我也可以。我已經充分被拯救了。我沒問題，能夠站起來。我能夠相信自己的魔法，無論多麼痛苦，我都不會輸。
所以，我不會讓你以失去一切為代價進行交換。
“就算爭論也不會退讓吧。那麼，決斗也好什麼都好，只能通過這些來決定了吧。只能通過這些來讓雙方都接受。”
“……我知道了。”
“尤菲莉亞！？”
“你們在說什麼！？”
“父王、母後。即使是你們我也不會听的。我們都無法退讓。那就只能讓對方退讓了吧。”
我制止打算阻止我們的父王和母後，看向尤菲。尤菲也同意我的話語，眼瞳中閃爍著強烈意志的光芒。
“我不想讓你成為王。”
“我不想讓你獻出一切。”
“平行線呢。”
“平行線呢。”
“那麼——”
“——做個了斷吧。”
我不只是魔法的才能，頭腦也好，政治的手腕也好都不如尤菲。
但我還是作為王女出生了。作為直系王族，不能讓出王位。如果是為了得到王位而賭上自己的存在就更不用說了。
沒有必要為了我犧牲。因為我已經的到充分的拯救了。
＊ ＊ ＊
在與阿爾君對戰的場所，現在是尤菲跟我面對面。
我的雙手握著的是魔劍，尤菲的手中是虹之劍。
為了見證我們的戰斗，大家都到了外面。但是我的意識馬上投向了尤菲，同時心中也有一絲這樣的心情，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一天，進行夜間飛行測試的時候，偶然飛入的學院晚會會場。在那里遇到的尤菲茫然地佇立著，哭泣了。
現在站在我面前的尤菲已經沒有那時的面貌了。像冰一樣冰冷，刀刃一樣銳利的氣息纏繞在她身邊。在這氣勢面前，似乎只要稍微松懈一點就會被吞噬。
“……尤菲，最後再問一次。不會改變想法嗎？”
“我認為這是必要的。為了結束舊時代，必須要將舊時代的一切都繼承下來，在此之上將其終結。這必須要有誰來背負。就像讓你來背負新時代一樣，舊時代也要有誰來背負。”
“所以不做人也可以？你背負就可以？這就是多管閑事，就算不這麼做我也能夠改變國家。”
“只是改變的話也許做得到吧。但是，只有您的話只能夠通過破壞舊時代來終結。必須要有人來連接你所描繪的未來和構築這個國家的過去。”
“就算這樣，要讓你犧牲的話我就不會認同。”
我的感情激昂的同時，魔劍的刀刃也展開了。類似急躁的心情，我瞪著尤菲。
但尤菲沒有一點動搖，只是筆直地注視回來。
“我也不想讓您為國犧牲。這本來不是您應該背負的東西。因為我的錯，讓您背負了不必要的重擔。”
“如果是說阿爾君的事的話，那不只是你的責任！追本溯源還是我的錯！應該背負責任的是我！”
“為什麼您要一個人，糾正國家積累起來的扭曲？這不應該是您獨自一人背負的東西。”
尤菲筆直地注視著我，將虹之劍的劍尖指向我。
“我認同魔學的價值。畢竟在旁邊，感受到了它的可能性。您在這之後，是構築這個國家的未來不可或缺的存在。包括您的夢想和內心，一切都是必要的。所以我不能輸給您！”
“為什麼……？為什麼，說到這地步……？”
“為了不讓您放棄對魔法的希望，這是必要的。如果魔法不會拯救您的話，您就會放棄魔法。會為了國家，而不是為了自己耗費掉自己。即使人民會得到拯救，您也永遠得不到救贖。您想要相信的魔法也會消失。”
“不會……這樣。”
脫口而出的否定話語，就算在自己看來也非常軟弱。尤菲接二連三地說道︰
“不，會這樣。也許現在的魔法並沒有到達您的理想。由精靈帶來的魔法，只不過是映照人的願望的鏡子罷了。”
“尤菲……！”
“安妮絲大人，我相信。您理想的魔法會飛得更高。在空中飛翔的您已經證明了這點。”
尤菲的頭發輕輕晃動，似乎在表示自身的魔力高漲。
“魔法和您的理想。絕對不是互相對立、互相排斥的。我們能夠手牽手朝著未來前進。所以為了舊時代的終結！為了這個國家的新未來！作為親近您的魔法使代表，為了肯定您所描繪的理想！將這個國家的未來交給您的手上還為時尚早，您的理想還太過年輕！”
尤菲的眼瞳似乎在燃燒。濕潤的眼瞳在閃爍，眼瞳中蘊含的意志之光看起來就像火焰一樣。
“您的時代總有一天會來臨。我會構築一個需要您的時代。我想在那個時代跟您一起生活。”
“但我不想讓你犧牲自己來實現自己的理想！不用做到這地步也可以！我——”
“——沒問題什麼的！我不會讓您說的！因為不是沒問題！現在您不是正在哭泣嗎！！如果不一直說沒問題的話，就會撐不住！”
“——別說了……！”
“不，無論多少次我都會說！明明不是沒問題，我不會讓您說沒問題的！就像您對我做的那樣！無論多少次，我都會牽起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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