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淵,是世外世,界外界,一個獨立于時空維度的存在。
修真界沒有進入大淵的可能,因為大淵通道入口開在了人間界,還有大淵綠沉槍這把鑰匙,從來沒有在修真界出現過,米迦勒機緣巧合,知道了一點皮毛。
只這一點皮毛,就讓米迦勒放棄了一切,布局。
米迦勒從來不承認自己瘋了,但他,真的瘋了,只要能復活晨星,不計一切後果,什麼手段他都敢上,什麼刀山火海他都敢 ,什麼禍他都敢闖。
大淵里時間是永恆不變的。
米迦勒打著打著,開始產生錯覺,就是他停留在了一個時間節點上,一切不過是無謂的循環罷了。
這認知讓他毛骨悚然,但魔法師就這點不好,發大招需要時間。
光明吟唱完不成,他就只有被動挨打的份。
由此,米迦勒更加的思念晨星,西方騎士等同于華夏劍修,永遠為魔法師發大招爭取時間。
“路西法,如果有你在,必不叫寶貝受此等欺辱。”米迦勒仰天怒吼,左眼眶子開始閃動雷霆。
念珠口鼻流血,已經力竭,畢月烏乾指一揮,小雷精符 終于出來了。
小雷精鑽進了巨大法相的傷口里,巨大法相渾身顫抖,忍受著無邊痛楚,吟唱出了最後一音節。
光明吟唱終于完成,雲海湖水中一束天光破空而出,形成一道仿佛能貫穿大淵的光柱。
一匹巨大雙翼白馬自光柱中穿越而來,雪白鬃毛躍動,美麗無極。
巨大法相縱身上馬,手一提一揮,左手光明盾牌,右手光明巨劍,米迦勒現出了終極戰斗狀態,天國副君,光之君主,他不是不能打,他是賊能打。
只一劍,周天大陣崩裂,金尊如來法像消失,念珠吐血跌落。
米迦勒縱馬人立,再揮一劍,劍氣當空,橫貫大淵,雲海湖水憤怒咆哮,掀起巨浪滔天。
西方巨劍不講究劍意,只講究一力降十會,但他這一劍,還蘊含了一巧破千斤。
趙小帥動了動手指頭,直感覺周身劍意澎湃,他死了,成了臭尸妖,好死不死劍修本能還在,看到了好對手,忍不住就想上手,滴溜溜轉了轉眼珠子,還是克制住了。
畢月烏展袖揮出無數符 ,雪花般沖向巨浪,一張張黃裱紙,看著極軟弱,卻能抵御住翻天蹈海般的縱橫劍氣,同時金光囚籠飛出,漾出無盡震蕩波,罩向米迦勒。
米迦勒冷笑,左眼眶子一個閃電形狀的眼珠子瘋狂跳動,他獻祭了左眼,換來了神之雷霆,遠勝九九玄雷,只要眨上那麼一眨,劈盡萬物生靈。
一個致命的wink,極致的美麗,極致的要人命。
小雷精護主心切,從巨大法相傷口中爬出來,挺起小胸脯,去擋神之雷霆,消亡。
畢月烏傷了一處心脈,一口心頭血,噴在了金光囚籠上。
金光囚籠誅殺神子時破過一次,一直沒能完全恢復,神之雷霆劈了個正著,金光囚籠,破。
畢月烏吐血成狂,倒地不起,掙扎著揮出八方令牌,建立起防護法陣,他倒是從來不指望誰來幫忙,典型的至強者心態,萬事自己扛。
趙小帥抄著手站在一邊,也沒想幫忙,畢月烏腰帶上系著的法寶都還沒使出來,他又不是剛出來混的愣頭青,還沒傻到稀里糊涂就往上沖。
趙小帥這麼想,念珠可不這麼想,何為佛修問道證果?
佛曰︰不度自身,只度眾生。
念珠雪白臉龐滿是血跡,清冷妙目微闔,盤膝結印,櫻唇聲起,念誦菩提經。
一株巨大的菩提樹自她身後緩緩生長而出,亭亭如蓋,樹葉婆娑,淡淡功德金光自萬千菩提樹葉中散出,不洶涌,不熱烈,但執著。
執著地頂住一道又一道神之雷霆,功德金光越來越淡,但一直都在。
相傳佛祖自菩提樹下問道證果,發願普度眾生,傳菩提經于世,凡佛修為度眾生而念誦此經,皆可發願如是,證金身菩提,舍身如來。
念珠修行不夠,念誦菩提經即是以自身來度眾生,眾生生,自身滅。
“真是好令人感動呢!”
趙小帥面無表情地想,“打的這麼激烈,原始神還不醒,看來光明之力還是不夠多。”
走到念珠身旁,伸手去搖菩提樹,搖下了一地樹葉子,順著雲海湖水飄走,淡淡道︰“念珠上師,你可別念經了,念得我頭痛,多大事兒啊,就舍身如來了。”
念珠一哽,她從沒見過如此惡質之人,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是好了。
畢月烏正在刻寫符 ,他當然不能讓念珠就此舍身如來了,但他傷重,符 刻寫的慢了一點,趙小帥就跳出來了,畢月烏氣極,做了個手勢,您能您up,不能別bb。
切!我當然能,我這就up!
趙小帥不bb,二話不說就……拋出了晨星匣子。
“呵!光明之力還不夠多是嗎?”
“晨星拋出來給你瞧瞧!”
“米迦勒和路西法,世上最本源的光明之力,爺還就不信了!”
“神啊!你再不醒,可對得起誰!”
萬丈光芒沖天而起,大淵瞬間被映的光明雪亮。
放眼望去,無窮無盡的雲海湖水,水天一色,無比澄明通透,這種感覺很像——琥珀。
時間是凝固的,空間是永遠沒有變化的液體。
原始神就是陷入琥珀的小昆蟲,無論多麼強大,也不過是個標本。
標本可能有很多,那就可能有很多個大淵,很多個琥珀,美麗的透明的各種顏色的,又被誰精心打磨?做成了美麗的首飾,去妝點了誰的珠寶匣子?
一團雪白在萬丈光芒中舒展身形,伸手一招,一柄巨劍凌空而來。
雪白伸手接過巨劍,隨意那麼一揮,一匹神駿之極的雙翼白馬自萬丈光芒中飛奔而來。
雪白提劍上馬,緩緩睜開了眼楮,不可思議的湛藍,仿如雨後最清新的天空。
這次天空里不再是空的了,里面站著一個小小的米迦勒。
米迦勒自晨星匣子拋出來起,就收了巨大法相,一身白袍如雪,隱去了一切傷痕,以最美好的形象,最溫柔的笑容,站在了愛人面前。
“路西法,寶貝在這里,你來抱抱寶貝,好不好?”
米迦勒克制住哽咽,笑中帶淚,晨星和他是同一屆白袍學徒,但比他大了幾歲,所以晨星一直以大姐大自居,叫他寶貝,站在他身前,替他遮擋一切風霜雪雨。
晨星看著米迦勒,戰斗本能令她狂躁,但米迦勒身上沒有魔氣,那就靜止不動。
米迦勒看著精美玩偶一般的晨星,心痛的無可復加,連噴了好幾口血出來。
晨星忍不住驅動白馬踏前了幾步,但又停住,殘魂無意識,這麼做,是晨星深入神魂的本能。
米迦勒由此更加傷心,淡金色的眼淚滴滴而落。
得!戰場變成了情場。
還自帶了bgm——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
“尷尬了!我還要不要up啊?”趙小帥以目視畢月烏。
畢月烏點頭,表示完全听懂了他心中所想,示意趙小帥催動晨星up,趙小帥搖頭,攤手,表示他真催不動,他真得只會放出來收回去,他沒撒謊。
畢月烏氣得又吐了好幾口血,扶起念珠退回到轎子邊上。
這一場幻陣布局,沒有達到理想效果,歸根結底是他修為沒恢復,畢月烏忍不住焦躁萬分,渾身熱血都沖到了頭頂上,一如米迦勒初入幻陣時的模樣。
趙小帥看了他一眼,嗤嗤冷笑,極沙啞難听的聲音,傳進畢月烏耳朵里,竟仿如晨鐘暮鼓,久久不絕︰“別焦躁,小心幻陣,壺中日月也可能有破綻。”
話不算糙,也就沒顯得理有多少。
畢月烏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霍然清醒過來。
彈指間收了壺中日月,眾人只感覺有一層輕紗撫過臉龐,禁不住眨了眨眼,定楮再看,也沒什麼不同,只感覺米迦勒和路西法突然亮的駭人。
最本源的光明之力,照的大淵通透無比,眾人抬頭遠眺,大淵,似乎很大,又似乎沒多大,茫茫無涯,無邊無際,卻又能一眼看透,清澈透明無比。
王阮抬頭,看著無窮無盡的碧海藍天,雲海湖水,有如夢囈一般︰“我們不會是在賽里木湖底吧?我好像看到了賽里木湖的藍天白雲。”
畢月烏先拿了丹藥給念珠,自己又連吞了好幾把丹藥,長吁一口氣,說道︰“大淵與賽里木湖互為鏡像,不在同一個時空維度上的一體兩面,修士到了渡劫期大圓滿,在極偶爾的情況下,能從賽里木湖看到大淵,所以大淵里有上古神 的傳說,就是這麼來的。”
趙小帥嘆了口氣︰“打了半天,血都吐了三桶,一點用都沒有,神呢?睡著也太香了,再不醒,可要怎麼辦?就這麼干等著,看狗血愛情連續劇?!”
狗血愛情連續劇指的是米迦勒和路西法,這兩人久久對視,自帶bgm,沒人能打擾到他們。
畢月烏拿起腰帶上系著的龍形玉佩躊躇,看樣子不像是舍不得,倒像是時機還沒到,實在沒必要。
趙小帥打了個呵欠,一腳踢開崔面面,靠在轎子邊上,閉上眼楮睡覺。
大淵無盡,就這麼一小撮人,實在是渺小到不知道如何是好。
便算是修士,面對無涯和未知,也都會心旌神搖,趙小帥竟然就睡覺了,崔面面被他踢開,忿忿然想動手,趙小帥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崔面面齜了齜牙,退後了。
畢月烏看趙小帥這般,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開口喝斥,雲海湖水突然暗了下來。
神,醒了。
趙小帥睜開眼楮,看到一頭巨大的不知道有多大的生靈,自雲海湖水中悠然劃過,除了晨星,眾人都心中一凜,不由自主聚集在了一起。
晨星動了,撥動白馬慢慢走到眾人身前,巨劍扛在肩頭,看如山背影,氣勢一往無前。
米迦勒走過去,站在晨星右側,這是他的固定位置,白袍騎士團團長擅使左手劍,白袍法師團團長就站在她右手邊補位,配合親密無間。
眾人齊齊退後一步,都不用事先商量,彼此還都看了看,都沒覺得不好意思。
米迦勒恍若未覺,只低聲道︰“路西法,寶貝又能和你並肩戰斗了。”
晨星殘魂不會說話,只會低了頭看他,兩人又開始對視……
一個溫柔俊雅,一個明媚英朗,一樣的白袍如雪,金發各自璀璨輝煌,美的好像一幅畫,如果拍成狗血愛情連續劇,不知道會有多少粉絲尖叫,大喊一聲絕絕子絕了。
但此時此刻,眾人只覺得這兩人太膩歪,不分場合的膩歪。
趙小帥冷笑道︰“米迦勒可真夠惡心的,擺什麼痴情嘴臉,他一人為晨星,怎麼折騰都不為過,但他為晨星一人而負蒼生,別說天道容不下他,你都容不下他,你說是不是?”
趙小帥這個“你”指的是畢月烏,都到這時候了,趙小帥還不忘添油拱火。
畢月烏橫了他一眼,對他也是服氣。
這屆隊友不好帶,畢月烏心里有數,草台班子,相互拆台,也正常,但沒見過如趙小帥這般拆台一百年不動搖的,真不知道趙小帥沒死之前是什麼樣的,估計是個小流氓。
生靈蜿蜒盤旋,行動間雲海洶涌,湖水波瀾,猛地里展開了翅膀,遮天蔽日,大淵頓時一片漆黑。
眼楮失去了作用,眾人皆外放神識,感覺他似乎是在飛。
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眾人無言,大淵種種奇詭之處,無不表明這里就是他的囚籠,再飛,又能飛到哪里去。
琥珀,只能是琥珀。
他似乎明白了,還愣忡了一會,然後就憤怒了,收起翅膀,猛地回旋,一只巨大的眼楮,琉璃澄明,帶著無盡殺意,由遠及近,朝著眾人撲來。
晨星一聲輕 ,巨劍揮出,于漆黑中劈出一線光芒。
“鏘”的一聲輕響,震碎心肺。
巨大的黑鱗甲爪子,抵住了巨劍,輕輕一彈,晨星殘魂迸然碎裂,又于瞬間凝聚,立即撥馬後退,晨星騎士勇猛無敵,但從不蠻干。
他很憤怒,打了個響鼻,四肢展開,站了起來。
獨角,獨眼,鼻孔朝天,巨嘴白牙,黑鱗甲披毛全身,翅膀伏于兩肋,四肢壯如天柱,爪子硬如隕鐵,小小的尾巴炸開成了一朵黑毛花。
趙小帥真是沒忍住,小小聲地說︰“這不就是龍嗎!”
念珠也沒忍住,也是小小聲地說︰“不是龍,是麒麟。”
米迦勒一臉你們真沒見識地說︰“都不是,是尼德霍格,他不是在諸神黃昏[*]中毀滅了嗎?”
“……都閉嘴,他的尾巴炸了,說明他很生氣,他是毛犢[*],是所有異獸的祖先。”
畢月烏知道這屆隊友不好帶,但沒想到這麼不好帶,生死關頭,一個個都成了幼兒園小朋友。
“哦,我少時讀書,看到書上有雲,毛犢生應龍,應龍生建馬,建馬生麒麟,麒麟生庶獸,只要是身上長毛的動物都歸于庶獸,原來獸祖毛犢長這個樣子啊!”
崔面面難得說話,竟然還來了句“少時讀書”,然後就發現眾人都在看他。
畢月烏神色冰冷,一臉我就看你裝的神情。
張萬山和王阮還有趙大師屬于是人類體系,都讀過《淮南子》,倒沒什麼強烈反應。
趙小帥、念珠、米迦勒卻是一臉我們不知道,但我們也不感謝你,被強行科普什麼的最討厭了的神情,嚇得崔面面連退了好幾步,一臉瑟縮,好可憐的萌系帥哥。
“哼!毛犢是原始神,沒錯,但他生不出應龍,這世上誰都生不出應龍。”
畢月烏這一臉被冒犯到的神情,讓趙小帥心中一動,但也僅僅是一動,因為毛犢看沒人搭理他,感覺被冒犯了,于是就輕輕吹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