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國度

第一卷 通往達磨山之路

類別︰ 作者︰恩田陸 本章︰第一卷 通往達磨山之路

    四周為整片低矮的山白竹所覆蓋。

    除了初夏捉摸不定的炎熱陽光會不時地露面外,沉悶的雲朵仿如接受過黑墨的描邊,布滿了整片天空,被踩硬的山路映照不出人影。

    天空與地面如此貼近,讓人不自主地縮著頭;在這個既不會感到不可思議,卻又沒有真實感的景致中,有兩名男子緩步行走其中。很明顯地,他們並不習慣在山中行走,非但步伐不像登山客那樣有規律的節奏,步調也相當零亂。而且雙手空空,一身輕裝,看起來思慮欠周。

    兩人的年紀不像青年,說是中年人,似乎又嫌老了點,而且平時似乎很少運動,只見他們一副揮汗如雨、氣喘如牛的模樣,拖著沉重的步伐前行。

    「——我國中的時候,會和我老爸來過這里。」

    其中一位五官輪廓鮮明的男子,轉頭對身後的男子說道。

    「哦?」

    跟在他身後的那名身材矮胖、滿臉絡腮胡的男子,聞言後揚起了頭。

    「我老爸是個嚴肅又無趣的男人,只要看到他,就不禁讓人懷疑他額頭上是否貼了張字條,寫著『官僚』兩字,非常難以親近。不過,唯獨帶孩子出門的這份義務感,他可說是倍于常人;每到暑假,他總是帶著我四處跑。說起來,還真的只是帶著我走。一早,他會很認真地向我說明這一天的行程,然後就這樣不發一言地走在我前頭。就像是巡禮朝拜似的,整天低著頭走,步履未歇。一點意思也沒有。老實說,當時我覺得困擾,但我心里有種體認,那是我們父子間的一種儀式,不容侵犯,所以我始終無法拒絕。完全沒有半點快樂的回憶。不過,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當時爬這座山的情景。」

    喧囂竹葉聲,回響震山林,心系結發妻,過耳如未聞。

    泰彥一直認為父親是個毫無情趣的人,當他從父親的遺物中發現這些像是父親經常閱讀的歌集和詩集時,頗感意外。特別是那本《萬葉集》,早已殘破不堪,這首歌的旁邊畫了好幾條線。長年住在一起的女友搬走,為了轉換心情,泰彥將家里打掃了一番,拂去父親書上的塵封,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讓他在睽違二十年之後,再度興起攀登這座山的念頭。

    「這座山叫達磨山是吧?為什麼叫達磨山?」走在後頭的克也氣喘吁吁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听說是因為這座山的坡度平緩,就像不倒翁(注)傾倒的形狀。不過,這座山乍看之下坡度平緩、視野遼闊,卻暗藏玄機,神秘莫測。自古便一直有人在此地失蹤。」

    「下落不明是嗎?」

    「沒錯。在我高中時,有四名年輕女子組成的登山團進入山里,結果就這樣憑空消失,未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盡管展開大規模的搜索隊搜尋,但真的就像輕煙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至今仍未尋獲。據說會有某位專家提出一種說法,指稱這也許是這一帶的磁場不太尋常的緣故。世上有些地方,就連低矮的草木也會順著扭曲的磁氣,朝歪斜的中心生長,登山客難以掌握自己的所在位置,所以會在不知不覺間走向意想不到的方向。而這座山正是這樣的地方。」

    「喂喂喂,要是我們也迷路的話怎麼辦?就算沒有迷路好了,除了我們兩個人之外,怎麼沒有其他人?」

    克也的聲音略顯慌張。

    的確,放眼望去,只有他們兩人。森林遙遠的另一頭,有條國道從中穿過,可以听聞卡車急駛而過的聲音,混雜在嘹亮的鳥囀聲中,猶如回音般傳來,這是眼前僅存的文明社會樣貌。

    注︰日文的達磨就是不倒翁。

    「放心吧,只要不偏離步道,就一定能走到國道。」

    泰彥微微提高音量,莞爾一笑。

    這時他心里突然起了個念頭——就算迷路也無妨。

    得天獨厚的人,往往都顯得傲慢。由于他們總認為自己得天獨厚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所以一有不如意時,便會動怒。藍子離開時,泰彥最初的感想,便是諸多不便,那是一種很不愉快的感覺,得再去找一位肯為他洗床單的女人。

    藍子對他而言,可說是一位很理想的女性。她是泰彥大學時代的學妹,不僅美貌,人又聰慧,從她攻讀碩士的時候起,便已是一名備受矚目的新進社會學者,但她並不會大聲與人說話,個性謙虛,而且為人幽默,是一位很好相處的女孩。

    泰彥從學生時代起,便很積極地與民間企業接觸,成功地向企業籌措資金來從事學生活動,是個通曉人情世故的男人。後來很順利地進入民間電視台工作,不久後獨立創業,擔任一名綜藝節目制作人,制作高收視率的節目,轉眼便成了當紅炸子雞。在那段時光,雖然他也曾與形形色色的女子交往,但和他同居的始終只有藍子一人。

    他會斬釘截鐵地告訴藍子,他不想結婚。「我不想套住自己,我想當一個永不滿足的人,一個為了渴望獲得某個目標,而不停奔波的人。」這是泰彥的口頭禪。而藍子總是以略顯滑稽的表情,吃吃地笑著說道︰「說的也是。」

    神隱山(注)。確實有人如此加以稱呼。但關于這座山,泰彥還記得其他的故事。因為那是父親親口告訴他的事,說來相當難得。

    據說這里是常野一族的聖地。

    常野?

    泰彥過去從未听過這個名稱。

    父親也是從祖父那里听來。過去這一帶曾住著一支奇特的民族,擁有神秘的力量。他們的壽命勝過常人,可望見遠方的事物,還能預知未來。而且他們生性沉靜溫和,不與人爭。

    現在他們在哪里?

    已經不在了。听說遭到殺害,分散各地,逐漸失卻他們原有的力量。

    泰彥原本認為那只是個神話,但也許父親對常野一族的存在深信不疑。曾當過大官的父親,他那一本正經的口吻,以前每次听他講話就覺得倒盡胃口,但現在卻深感懷念。父親晚年會很認真的調查過常野一族的事跡。從父親的日記和書信中,似乎一再出現過「常野」一詞。泰彥心想,等回去後再看個仔細吧。

    泣︰神隱,古人認為有人莫名失蹤,是被天狗之類的神明藏起來,所以稱之為神隱,

    「不過,這里的確很有氣氛。接觸山林真不錯。像這樣信步而行,腦中什麼也沒想,但卻反而會自己浮現許多念頭。嗯,真想在這種地方蓋一座小山莊。從遠處望來,就像在山腹中斜斜地放了一只木箱。一打開門,眼前出現的是一組沙發,還有書房,一個只能容納兩、三人的房子。這房子不是用來睡覺,而是讓人在里頭徹夜地看書閑聊。再加上一面斜斜的天窗,夜里關上燈,可望見一輪明月高掛夜空。嗯∼∼太棒了。」

    克也在後頭突然興奮了起來。泰彥微微苦笑。這家伙還是老樣子。

    克也是他高中時代便認識的好友。他為人質樸無偽,很有人緣。他天生就喜歡畫設計圖,數年前他辭去一家大型建設公司的工作,找了幾名同伙開了一家建築設計公司,都這把年紀了,還在承接一些沒什麼賺頭的個人住宅或是鄉間小學的工程,始終不受女人青睬。

    他與泰彥可說是截然不同的人,但兩人從高中時代起就莫名地契合。雖然交友滿天下,有不少的工作伙伴、酒肉朋友,以及相互關心的友人,但是像這種偶爾會很想一起聚聚的朋友,就只有克也一人。

    「這座山奇特之處,並不只是因為經常有人失蹤。它還有一個奇怪的傳聞。」

    泰彥以故弄玄虛的語調如此說道,轉頭望向克也。克也的表情為之一怔。

    「喂,我最怕听恐怖故事了。」

    「一點都不恐怖啦。」

    或許這個傳說,正是此次吸引泰彥前來登山的最大原因。他自己也是現在才察覺到這點。

    「位于人生轉折點上的人,據說若是攀登這座山,眼前便會出現他一生中很重要的場景。」

    泰彥繼續邁步前行,低聲如此說道。

    爸爸當初為什麼要帶著我來爬這座山呢?

    他心里驀然出現這樣的疑問。父親默默走著山路的背影,清楚地浮現在泰彥眼前。

    難道當時爸爸也位于人生的轉折點上嗎?為什麼他要告訴我那些事?

    「出現?……怎樣出現?會像海市唇樓那樣浮現在空中嗎?」克也一臉匪夷所思地問道。

    「听說我老爸看到了一雙鞋。」

    「鞋?」

    起初我完全不當一回事。

    父親以淡淡的口吻如此說道。

    父親曾和學生時代的好友一起在達磨山上漫步。一樣是個宛如因生氣而變臉的陰天,悶熱難耐的初夏午後。

    兩人都認定彼此是世上絕無僅有的摯友,但當時兩人之間出現了一些隔閡。因為他們與一名女子陷入了三角戀情。這趟旅程,似乎也就是為了打開這個心結。

    山白竹因風搖曳,沙沙作響,兩人靜默無言地走在山路上。兩人的心思分別被山中的空氣所吸納。兩人都已疲憊不堪,但仍咬著牙繼續前行,始終不願意說要歇口氣,所以兩人走得精疲力盡,意識模糊。

    眼前這條蜿蜒的道路,沿著坡道平緩的山脊,感

    小說

    覺似乎永無止境。

    就在那一瞬間,一陣冷冽的涼風吹過,為這片竹海興起一陣波浪,竹葉背面發出耀眼的白光。

    「咦?」

    父親拭去汗水,抬頭仰望。

    在道路的中央,擺著兩只鞋。

    是一只老舊的男性黑皮鞋,和一只女性的紅色涼鞋。

    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父親覺得匪夷所思,但仍繼續前行。確實是鞋子沒錯。鞋子的影子落在地面上,雜草從涼鞋的空隙處露出。這兩只鞋都沾有不少黑點。

    父親不以為意,一腳從鞋子上跨過,繼續往前走。

    「怎麼了,你腳痛是嗎?」父親的友人感到詫異,在他身後如此問道。

    「你自已看啊。那里不是有兩只鞋嗎?」

    父親轉頭往後望。

    只見友人一臉吃驚的神情。回首來時的道路,已空無一物。

    「鞋子?在哪里?」

    這次換父親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理應掉在路中央的鞋子,早已不見蹤影。

    「嗯,然後呢?這有什麼含意嗎?」克也很直接地詢問。

    這片竹海在初夏的和風吹拂下,婆娑搖曳。似乎會在哪里見過這幅景致。

    雲層漸趨低垂,有山雨欲來之勢。現在就算豎耳凝听,也已听不見卡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我母親右腳的腳趾被碾碎。無名趾和小趾合在一起,整個呈現扁平。听說是她年輕時,遭遇了一場交通意外。因為我從小看慣,所以從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泰彥冷冷地應道。他腦中想著父親走在山路上的背影。為什麼爸爸要帶我爬這座山呢?

    結果,父親是這場戀情的勝利者。當時他才剛進通產省(注)不久,便被認定是同儕中最有可能出人頭地者,也許是因為這樣的結婚對象比較有吸引力吧,所以他最後才得以和泰彥的母親結為連理。

    不久,泰彥出世,一家人過著如詩如畫的美滿生活。

    某天,父親的那名摯友拎著一盒禮物到他家拜訪。

    聊了半晌後,父親高高興興地出外買酒去。

    然而,當他返回時,家中遍尋不著妻子和那名友人。只留下剛出生的泰彥獨自一人在嬰兒床上香甜地睡著。

    正當父親無法判斷眼前的情況而呆立當場時,附近的鄰居面無血色地沖進玄關。

    你太太出事了!

    父親發足狂奔,腦中一片混亂。

    他來到視野遼闊的國道上。

    一台被擠扁的卡車撞上了電線桿。

    擋風玻璃碎成了粉末,散落一地。

    根據目擊者所言,兩人原本聊著天,慢慢地並肩而行,但男方突然抱住女方的肩膀,沖向車輛呼嘯而過的國道上。

    男子被撞飛將近十公尺遠,命喪當場。女子則是腳被車子碾過,身受重傷。

    路上到處是斑斑血漬,如同用鮮血揮灑而成的抽象畫。

    接著,父親看到了那幕景象。

    在擋風玻璃的碎片中,有兩只鞋。

    一只黑色的皮鞋,以及女性的紅色涼鞋。上面沾有點點血漬,是他過去曾目睹的那兩只鞋。

    「這故事真駭人。」

    克也簡短地說了這麼一句,便不再言語。為什麼講出這個故事呢?泰彥頓時感到難過與後悔。當時他還只是個國中生,不明白父親這故事的含意。待長大成人後,重新組織父親說過的這個故事,這才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

    注︰名為「通商產業省」的政府機關。

    而他剛才告訴克也這番話之後,突然覺得自己能領略父親的心情。

    父母在他們的獨生子泰彥長大獨立後,便從此分居。

    父親也許悄悄在心中懷疑母親。母親那天為什麼要跟著那名友人離開呢?為何留下初生的幼子,與昔日交往過的戀人一同出門?雖然受其身份地位所吸引,而和他結婚,但是拘謹、高傲的丈夫,卻無法讓她感到滿足是嗎……

    仔細回想,和父親一起到這里登山時,正是母親忙著照顧祖母的病情,而不在家里的那段時期。不,那只是借口,也許當時父母兩人的感情早已面臨危機。這麼說來,當時父親來到這里,或許是為了想看某個東西。他當時應該也看到了些什麼吧?

    山路蜿蜒地連綿至一座小小的森林中。風吹涼了兩鬢的汗水。

    你喜歡我嗎?

    一早,藍子面對鏡子綁著絲巾,突然向我這般問道。

    前天因為節目完成,舉辦了一場慶功宴,泰彥通宵痛飲,現在正因宿醉而情緒不佳,于是他很粗魯地咕噥道︰「什麼?」沒想到她也變成了這種無趣的女人,強行要男人對她甜言蜜語,真受不了。

    那你呢?

    泰彥反問。

    藍子以驚訝的表情望著泰彥。她微微抬頭望著上空,以她那滑稽的表情吃吃地笑著。

    喜歡啊。

    這樣不就得了?正因為你喜歡我,所以你才會待在這里。這樣就夠了,不是嗎?人只要忠于自己的內心就行了。

    藍子登時臉色為之一沉,但旋即又像平時那樣嫣然一笑。

    說得也是。不過,你最好記得,我過去一直都深愛著你。

    之後過了數日,當泰彥回到家中時,藍子的房間只剩下空殼。

    我很了解藍子。她不會再回來了,也不會再次主動和我連系,更不會和我藕斷絲連。而我也一樣。因為我們一直是遵守著這個規則在交往。

    然而,昔日兩人共同生活的地方——客廳和廚房,如今積了一層猶如薄膜般的塵埃,同時,伴隨著心中些許的恐懼,泰彥意識到有一股可悲的失落感,仿如一灘積水,正漸漸在他內心擴散。

    一想到昔日那濃情蜜意、不求任何回報的女人,如今竟然也舍他而去,往往會讓泰彥從夢中驚醒,黎明時,家中那沉悶的靜默令人難耐。

    泰彥強行請了一天假,找來高中時代的朋友,不辭千里地來到這個地方,或許也是為了逃離那間死氣沉沉的屋子吧?

    穿過森林,山路開始往下。感覺松了口氣。在山白竹上布滿了厚厚一層常春藤,略顯高聳。等越過這片樹叢後,就稍微歇息一會兒吧。

    可以听見跟不上步伐的克也,從身後傳來沉重的喘息聲。

    越過樹叢,眼界為之開闊,一幕景象映入眼中。

    在一片山白竹的竹海中,佇立著一名少女。

    約莫七歲的年紀,穿著一件白色的夏天短毛衣,搭著一條百褶裙。

    泰彥無法動彈。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個小孩子?

    他與這名少女四目交會。

    起初感受到的,是一種親近感。泰彥心想,我認識這個孩子。

    這名少女頂著妹妹頭,外加一對圓滾滾的眼珠,長得非常討喜。風吹得山白竹作響,同時也拂弄著她的黑發。少女撥開山白竹,來到了路上。

    她腳下的藏青色布鞋和白色短襪非常顯眼。

    泰彥無法將目光從少女身上移開。她確實存在。少女的影子落在地面上。他可以看見披在少女臉上的頭發,影子一根根清晰地浮現在她那白皙的臉頰上。也許是剛學完鋼琴回家,她手上拿著一個畫有音符圖案的黃色長型袋子。

    少女以天真無邪的神情凝望著泰彥。

    蕭颯的涼風從身後吹來。

    在這空無一人的深山里,站著一名女孩,而且是一名剛練完琴返家的少女,獨自在山中行走……

    「我叫鷹羽敦美。叔叔,你是誰?」

    少女突然以清楚的聲音如此說道。泰彥為之一怔,他看見少女的袋子上用奇異筆寫著她的名字——鷹羽敦美。

    「叔叔我……」

    正當泰彥迷迷糊糊地要回話時,猛然一陣強風從一旁吹來,沙沙作響的山白竹葉打中了泰彥的臉頰,他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楮。

    「泰彥,我們休息一下吧。我不行了。」

    克也朝泰彥背後推了一把。

    待泰彥張開眼楮,眼前已空無一人。他四處張望,只見山白竹的葉子在空中飛舞。

    泰彥心跳加速,全身冷汗直流。

    沒有半個人。在這種荒郊野嶺,不可能會有小孩子。

    當遠處再度傳來卡車和車輛急馳而過的聲響時,泰彥回復了原有的平靜。稍事休息後,這次他讓克也走在前頭,這樣才有時間望著克也背後搖搖晃晃的背包,慢慢思索剛才自己親眼目睹的事物。

    就是那個嗎?連我也看到了?

    那名少女似曾相識。她的長相有幾分熟悉。到底是在哪兒見過呢?

    山路即將走到盡頭。

    今天走了不少路。運用到了平時沒使用的肌肉,雙腳都已變得硬邦邦。等回到住處後,喝起啤酒肯定會更有滋味。仿佛囤積體內的污穢皆化成了汗水流出體外,看來今晚會有一夜好眠。

    父子兩人都來過這座山里,莫不知這是什麼樣的因緣。

    剛才的恐懼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取而代之的,是泰彥近來從未感受到的平靜心情。他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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