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又是一陣嗤笑，望著樓意的眼神充滿笑意，指指點點。
而地上販賣男童的攤主，望著周圍的人道︰「怎麼樣，有沒有人願意花錢把小厭奴買回去？」
「我出十五文錢！」
「我出二十！」
「我家里有幾只羊，還有一個破煙囪！」
「哈哈哈哈！」
「要煙囪怎麼樣？能干嘛啊兄弟，你也不想想清楚！」
在周圍人的一群哄鬧聲中，那名說自己家中有煙囪和羊的男子，低著頭臉紅紅的不敢說話。驀地，他才吞吞吐吐說道︰「我我我想讓他回家根我放羊，不想讓他去獻祭。」
他說完後，人群中頓時啞口無聲，沒有一個人再嘲笑他。
可是生意畢竟是生意，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善心，而有所改變，這世間的很多事情便是如此，並不能以為你出發點是好的，就會有所改變。
若你對眼前的現狀感到無力，不甘，或者是感到不公，想要做出一份努力，為此發聲，只有自己強大，才能有話語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的善意，根本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這個道理，樓意從小便知道。他雖然出生在富貴人家，生活豐衣足食，可是家族的勢力爭奪並不太平，太多人虎口獨食，讓他從小便知道實力便是一切。
而此刻眼前這個衣衫襤褸，沒有任何籌碼的男人，和地上那個只有五歲左右，等待著被人買走，卻還要被當做獻祭者獻給天鷹大人的小厭奴，都是沒有能力做選擇，和把握自己命運的人。
就在這時，陸雪淵從後方走了過來，她剛才在集市上轉了轉，並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現在找到這里來看看樓意到底被什麼吸引。
「阿意，怎麼回事？」陸雪淵剛到此處，就發現地上那個孩子，被繩子綁著，頭上還插著干草，樣子頹敗又可憐，只有一雙眼楮怯生生的盯著周圍的人，又默默地垂下去。
陸雪淵看著男孩的臉，突然想起一個人的樣子。是無霜，這個孩子的神情，像極了以前在青崖山見到人都是怯生生的無霜。
「听說這個孩子是小厭奴，可以任人帶回去，獻祭給天鷹。」樓意望著她道，驀了又補充道︰「天鷹是這個族的神明，這里的人信奉只要將厭奴獻祭給天鷹大人，就能保佑家人平安無災無難。」
陸雪淵睜大雙眼，難以置信的望著面前的男孩，又看了眼人群，驚訝的問道︰「天鷹？可是天上飛的蒼鷹？和小影子一樣？就算它有能力，又如何能保佑的了保護人們無災呢？」
她的話一說完，周圍人全都不願意，對著她道︰「你可別胡說啊？！不能冒犯天鷹大人啊！」
「就是就是！天鷹大人是我們這里幾萬年來的神明，只要誠信信奉，就一定能得到天鷹大人的護佑，你這麼說，就算是將厭奴獻祭，也無法得到上等頭酬的！」
這個人說完後，周圍的人全都點頭應和，眼神中都是贊許之情。
「難道就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信奉，就要將活人獻祭了嗎？你們到底還有沒有同情心？」陸雪淵此刻聲色嚴厲，臉上帶著幾分怒氣。zbr>
周圍的人見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衣著打扮又是外人，所以即使她這般生氣，也沒有人再跟她計較，大概是覺得和族外人說了也是白說。
有幾個覺得講不下去的族人，干脆直接離開，到別的地方去了。
攤主對著陸雪淵不滿地吼道︰「你個外族人，不知道我們本族的信仰就不要亂說！現在我的客人都走了，你要我怎麼將這個厭奴賣出去？！」
陸雪淵轉身，听著攤主的抱怨，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厭奴，眉頭緊鎖道︰「什麼叫厭奴，為何你們都叫她厭奴
？」
攤主先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一副不耐煩卻又無可奈何的神色，看了旁邊的小孩子一眼，說道︰「厭奴，就是下等人，他們出生就是奴隸，天生就是下等人，要怪就怪他的母親是個厭奴！」
听他這麼說，陸雪淵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無名怒火，說著就要沖著地上的攤主沖去，卻被樓意一把攔住。
人心里的成見是座大山，和有成見的人說成見，你永遠講不清楚。
樓意比陸雪淵接觸社會更深，更懂得這一點。
他將陸雪淵拉住，對著攤主道︰「不知道你口中的這個厭奴，要多少才能買到？」
陸雪淵瞪大眼楮望著他，道︰「阿意，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可以也叫他厭奴，他還這麼小，明明什麼也沒有做錯！」
樓意听著陸雪淵的聲討，忍住了心中的話，唯一一次沒有向陸雪淵解釋，反而對著攤主道︰「到底多少錢，你開個價！」
那個攤主听他這麼說，眼神中露出貪婪的光，看著旁邊的厭奴，伸出一根手指，說道︰「一錠銀子！」
樓意面無表情，正準備從自己腰間掏出一錠銀子，卻又突然听到攤主道︰「不不不！一個金元寶！我要金元寶！」
陸雪淵瞪大眼楮，怒氣道︰「你還敢還價？你們這里到底是怎麼做生意的，虧我還要來這個渡口來，真的是平白無故來生氣來了！」
攤主斜瞅了她一眼，沒有理她，而是轉頭對著樓意道︰「一錠金子，就一錠金子！你們不是心疼他嗎？不是覺得這里的規矩不公平嗎？只要移動金子，你們就將他帶走！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我只要一錠金子！」
這個男人口中說著，眼神中的貪婪之光越發狠毒，說著還伸手打了這個男孩一拳，那個孩子顯然是被打習慣了，承受著突如其來的痛感，卻沒有聲音，只是面部表情有些緊皺，咬著牙一聲不吭。
周圍那些還沒有走掉的看客，無人發聲，只有方才那個說自己有幾頭羊和一個煙囪的男人，在一旁看著，雙手攥緊，面色赤紅，卻半天也不敢說什麼。
在周圍人看熱鬧的眼中，樓意從黃金儲物袋中掏出一錠金燦燦的金子，放在手上，接著道︰「這里有一錠金子，你可以拿走，但是你得跟我面前的這個女子道歉。」
眼瞅著他真的拿出了金子，周圍人的眼光變了又變，唏噓一片。
有人說道︰「果然是城外的人，有錢啊！」
「是啊，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黃金，只是听說過！可人家就能拿出來！」
「果然有錢真的能改變事情！」
在一片交談聲中，攤主迅速起身，接過樓意手中的黃金，用牙齒咬了咬，接著將小厭奴身上的干草取掉，對著樓意說道︰「厭奴歸你了！你們想怎麼處置就如何處置吧！」
接著就要轉身走掉，卻被眼疾手快的樓意一把抓住，他緊緊捏住攤主的手臂道︰「我剛才說的話，你是沒有听到嗎？」
在他凌厲的眼神中，攤主才慢悠悠地轉過身。對著陸雪淵道︰「姑娘對不住，方才是我有眼無珠，不識泰山，你們現在可以將他接走，怎麼樣我都無所謂。」
他說完後，一溜煙的消失在了交易渡口處。
陸雪淵听著那個攤主的話，臉上並無半分喜悅之情，而是冷冷的看著樓意道︰「這就是你的處理方式嗎？助紂為虐，你知道你這樣做，他以後還會借此，去荼害更多的無辜之人！」
說完後，陸雪淵轉身便往前走。
她走的飛快，沒有再看樓意一眼。
樓意見她真生氣了，卻又不能現在就走，只能眼急火燎的干巴巴望著陸雪淵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他將地上那個孩子扶起
來，用手將他的臉擦干淨道︰「剛才那個姐姐說的對，你雖然生而為厭奴，可這並非是你的錯，現在你還不懂，等將來長大了就會明白很多事情，雖然暫時無力改變，但努力終歸有用。你只需要強大自己，等將來有一日足夠強大之時，才能夠守護你心中的正義。」
他說完後，將這個孩子的手交到方才那個說家里有幾頭羊的男人手上，對著他拍了下肩膀，囑咐道︰「這個孩子就交給你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定做到你之前說的，不得讓人欺負他，更不能讓他去獻祭！你若是一言九鼎，將來的福報會比天鷹大人承諾的更大，相信我！」
樓意說著準備離開，卻听到身後「撲通」一聲，是那個孩子下跪的聲音。
他雖然下跪，可臉色卻是一副倔強模樣，對著樓意身影說道︰「尊敬的大人，您雖然不是我們本族人，但您在我心中勝過萬千天鷹，您的話固本一定永記心中！」
而站著的那個粗苯的男人，也立即說道︰「放心好心人，我會好好收留這個孩子，教他放羊，教他本事，絕對不會再讓他受到欺辱。」
他說完後，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對著樓意鞠躬答謝，嘴里還說著一段听不懂的文字。大概話語是感念他的善良仁慈，將來一定會有大的福報。
樓意對著他們微微俯首微笑後，連忙往前走去，也消失在了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