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著,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指著女子的背影道。
陸雪淵在前方走著,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仲冬時節,是有些冷了,她這般想著便加快了腳步。
戚祝融則是看了一眼陸雪淵逐漸遠去的背影,驚掉的下巴還沒來得及收回。他心想,這王公貴族說話都是這麼隨性嗎?莫不是養成的什麼陋習,將人也當做東西一般,想要便要?
瓊王見他這副模樣,自知是誤會了自己,便又重新解釋道︰“要她做我的師姐。”
戚祝融這才喘了口氣,這是什麼說話大喘氣的毛病,可把他嚇了個正著。
他悠悠嘆了口氣,“她啊,本就是我們這的師姐,雖然…法術不怎麼精進,可人卻很不錯,瓊王若有意成我門下弟子,那她以後也自然是您的師姐。”
雖然不知道這瓊王為何一來就指名道姓的要雪淵做他的師姐,可這人身份尊貴,象征著王室貴族,身後勢力盤根交錯,于公于私都不應該留下什麼把柄,況且青崖山年年開銷一大筆,師尊又從來不愛參與這種名利場中的瑣碎之事,所以,偌大的青崖山,有時候竟是他一人在當家。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戚祝融有心哭窮,可也得找人來听啊,不過眼下這人不是正合適嗎。
這瓊王倒是爽快,听他這般明里暗里的客氣,自知他是為了什麼,于是不知從哪找來的弟子,替他拎了兩大箱黃金上山。
他連手都沒動,吩咐著那兩人幫他打開箱子,只見金燦燦的金箔下全是數不盡的珠寶靈石,另一箱的金元寶亮的人睜不開眼。
足足十萬兩黃金!
戚祝融和在場的弟子們當場的就傻了眼,他雖說是個修仙之人,可終歸是個凡人,凡人見了美色、錢財哪有不心動的。可他也知茲事體大,還需要師尊過問,于是命人將那兩箱珠寶抬了下去,招呼了瓊王到听風閣休息。
………………
陸雪淵回到女修所在的寢屋後,一時不解卻又找不到源頭,那人到底和冥翌是何關系?是否對他們奪取黑白禁令有助益作用?
她心下著急,突然想到自己的佩劍,于是趕緊走到床邊將孤神劍拿在手里,盤坐在床上,靜氣凝神,即刻入定,她感受著山林湖泊氣流與她同宗同源,心想道︰“噬魂奪魄,罪以天澤。”
出奇的是,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卻無一點回響。
莫非是方式不對,應該喊出來?
陸雪淵整了整裙擺,吞吐納氣,道︰“噬魂奪魄,罪以天澤!”
可除了孤神劍身有道紅光閃過,其他一點變化也沒有。
陸雪淵卻仍舊不死心般,換了個姿勢,拿著孤神劍滿屋子地亂轉,嘴里是不住的“噬魂奪魄,罪以天澤。”
…………
半個時辰後,陸雪淵終于相信這樣子,是沒法把冥翌召喚出來的,終于停止了折騰,坐在椅子上累的氣喘吁吁。
“難道是他生了我的氣?不願出來見我?”陸雪淵心想著,突然回憶起那日自己冒然出手對著他的臉扇的那一巴掌。悔不當初,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
要真是這樣,什麼時候才能氣消了啊,這下黑白禁令沒著落,見他一面更是遙遙無期……
等等,見他一面?為什麼要見他一面?
陸雪淵突然來了情緒,反正禁令在我這里,只有我能幫他拿到,見面?!他愛見不見!
倒是報仇,陸雪淵一想到這兩個字,渾身就像沸騰一樣難受,而孤神劍也像是與她感應一般,‘嗡嗡嗡’地一陣亂鳴。
“好了小孤兒,等我入了新生弟子課堂,學了禮法和劍術,再過一個月,就可以下山啦,到時候帶你四處游歷,我們也是一代大俠!”
她手撫摸著孤神劍身,似是安撫般的笑了起來。
突然,孤神劍似是受到了某種震顫,整個劍身不安的晃動著,陸雪淵不明所以,一臉驚慌的看著孤神劍,連忙雙手按住它,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了事?我怎麼控制不住你了!”她一邊說著,劍身卻直直指向天空,飛也似的帶著她沖出了門外。
陸雪淵緊緊攥著劍柄哪里肯松手,直接跟著孤神劍來到一處銀杏樹林里。
只見此處山林茂集,是一片不可多得的銀杏林地,滿地碎黃枝葉,猶如枯死的蝴蝶。前面河流清澈見底,匆匆奔走的溪水在與鵝卵石的踫撞中激起不少浪花,她踩著凌亂稀碎的步子,差點奔進河里,孤神劍才趕忙停了下來。
陸雪淵還沒安穩住自己慌亂的心神,大氣都沒喘幾口,便听見一道略顯稚嫩卻清脆的嗓音響起。
“何人在此處喧嘩?”
陸雪淵回眸,只見一棵古老而又碩大的銀杏樹上,躺著一個青衣服的公子,那人白色的發帶隨風飄揚,一雙胳膊枕在如墨長發下,身上不知何時還落了幾片碎葉,滿身金黃和一身青衣籠罩在午後夕陽溫暖的光暈里,陸雪淵竟一時看呆住了。
那人雖然出聲,可臉上卻被一本薄書蓋著,想來是到這午後小憩來了。
“可真是會挑地方,不知道的還以為修仙是件多享受的事呢!敗壞門風!誤人子弟!”陸雪淵不知為何有些惱,這樣想著便轉身要走。
誰知那人竟在背後使詐,他以銀杏葉為暗器,直接飛來,擦過陸雪淵的耳邊,帶起陣風,將她耳邊的青絲撩起。
陸雪淵見此回眸,方才躺在樹上的那人已經坐起,他垂著雙腳,一手撐著樹枝,一只手里還拿著書,夕陽在他身後形成圈光暈,他淌在光里,照的陸雪淵睜不開眼楮。
陸雪淵本能的拿手去擋,想看清他到底是誰,卻見他從容地從樹上跳了下來。
雙腳落地的瞬間,腳下似生起風來,旋轉起片片‘蝴蝶’,帶著一束微黃的光暈,朝著她走來。
“陸師姐,好久不見。”
陸雪淵看著面前的人,比她高了足足兩個個頭,低頭俯看著她,眉眼如那碧波一樣溫柔,他唇角帶笑,唇峰連綿起伏的像春日的青崖山……
明明都是刀劍一樣的眉,同樣的丹鳳眼,可有人卻總是如古井深潭一樣望不清楚,有人卻能媚如春波,好看如斯。
“你…你是哪家的弟子,你,不要過來!”
陸雪淵抱緊了孤神劍,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幾步,她神思清晰,口齒卻不太伶俐。
他見此卻只是笑了笑,順勢往前又多走了幾步,俯身一臉童稚的望向她道︰“師姐,不記得我了?”
他見陸雪淵迷惘,眼神中多了幾分失落,“看來陸師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方才在大殿之上一眼萬年,師姐竟還是把我忘了。”
陸雪淵听著他這般言語輕薄,音色蠱惑,心髒‘突突’沒規律地亂跳,她的耳垂直接紅到了腦後,被那人看在眼里,眼中又重新盈滿笑意。
“你,你是瓊王?”陸雪淵明知故問,可她受驚的樣子卻不是裝的,試想誰能看到自己‘陰森可怖’的雇主,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自己眼前,能不受到些驚嚇呢?
“雪淵師姐,叫瓊王就太客氣了,我姓樓,單一個意字,我還是喜歡你叫我樓意。”
“樓意?”陸雪淵心中道,難道真的只是個巧合,冥翌和樓意也只是長相相似,名字略有相同的兩個人?
她收起了慌張,將孤神劍合上,對著那張前任雇主的臉道︰“此地偏僻,你到這來做什麼?”
樓意說著打了個哈欠,伸著腰肢,懶懶地答道︰“戚師兄叫我自己休息,我閑來無事,就到這山中轉轉,你別說這青崖山可真是個好地方啊!”
“這山中的風景不都一樣嗎?”陸雪淵從四歲那年到此,就從未下過山,山下是何景色,其他山中又是何風景,她已經記不太清了。
“非也!陸師姐你有所不知,九域十四州早就流傳著這樣一首詩。”他作勢卷起袖子放到嘴邊,學著那些詩人搖頭晃腦道︰“鵝黃潤新泥,浮光遮暑避。金風拂台闊,吹落霜雪色。”
樓意突然收起方才的玩笑,對著陸雪淵正色道︰“俗塵三千丈,青崖仙子多。”
“是青崖仙人多吧!”陸雪淵心中忍不住指正道,這詩她听過,明明是用來歌頌師尊白暮塵謫仙出塵的,怎麼到他嘴里卻變了味兒了。
陸雪淵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渾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她順勢撫了撫手臂,搖頭對著他道︰“風景好看你自己看吧,我就不陪你了!”說罷,便帶著孤神劍轉身往原路返回。
“阿淵!”樓意突然叫住她。
陸雪淵腳步一頓,待在原地站了好久,恍惚間,她徐徐轉過身來,手中的劍一下掉落在地上,眼中似有淚意,“你…叫我什麼?”
樓意道︰“阿淵,我想…叫你阿淵,可以嗎?”
陸雪淵說︰“你還是同其他師弟一樣,叫我陸師姐吧!”
“可是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手中的佩劍為何震鳴不止?它又為何將你帶到此處嗎?”
陸雪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方才已經鎮靜下來的孤神劍,此刻卻像是遇到了什麼恐怖的敵人般,微微震動著,劍身連帶她的手臂一起抖動,她竟無絲毫察覺。
原來,方才那聲阿淵,叫得她似乎回到了那遙遠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