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或許認定新帝必然不會讓莊青翟等人好過,從而讓新帝處置。
如果是在五年前,被趙綰和王臧等人的死亡所刺激,新帝確實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緒,剮掉莊青翟的心思都有。
但時間慢慢過去,很多事情在他心中已經淡忘,情緒也漸漸趨向于平穩。
看著跪在未央宮大殿等候發落的莊青翟,他眼神來回變換,並沒有在這一刻選擇落井下石。
相較于老邁的許昌,莊青翟還是壯齡,能力也不差。
新帝可以接納韓安國,他也能接納莊青翟。
作為安樂宮最為依仗的官員,莊青翟在面對長信宮時別無選擇,將來想棲身安身立命只能投靠新帝。
朝堂上氣息極為微妙,一方是寥寥無多少心腹的帝王,一方是樹倒猢猻散的安樂宮勢力,一方是匯聚于未央宮大殿外只等待召集的長信宮勢力。
眾多人都在等著朝堂上這個年輕正統但又不具備實質權力的大漢帝王開口。
“許昌、莊青翟治喪不力,讓皇室顏面蕩然無存,德不配位越俎代庖動用職權又不能行事,梟首都不為過”新帝開口道︰“但朕念許昌、莊青翟遭遇強患時寸步未退,還有一絲漢人的血性,朕不欲磨掉這點血性!”
朝堂上,莊青翟的趴在地上的腦袋不曾抬起,眾臣則是面面相覷,屏風後的皇太後眉頭已經微皺。
“許昌老邁身體病重,朕特許其卸去丞相之職,回府安心治療”新帝迅速道︰“削莊青翟一千石俸祿,官職貶入中大夫好好反省!”
“慢……”
“謝陛下聖恩!”
皇太後在屏風後起身開口欲要反對時,莊青翟一顆腦袋已經連連磕在了大殿上,許安如也跪倒迅速磕頭。
皇太後起身反對不難理解,在正常的程序中,許昌和莊青翟不該退出得如此輕松。
三公重職把握的權利太大,安樂宮這些年獲取的財富和資源難于計算,如果不將這些人剮一身血,將各種關聯牽扯齊齊交代出來,從而一環套一環收拾,這其中的巨大利益便會流失掉。
在這種環節中,只要讓一步,後續的追究就無從談起,也會讓諸多利益方撇掉關聯逍遙法外。
“陛下,前丞相衛綰和御史大夫直不疑等人在先帝大喪時治喪不力,此事有先例可依!”
屏風後的皇太後有幾分恨鐵不成鋼,她咬牙的低語,只見新帝回頭看了過來。
“母後是想抹掉這點血性嗎?”
新帝開口低語。
在大秦王朝之前,國君和大臣在朝堂上打架都不奇怪,丞相等官員甚至有能力罷免掉國君。
而到了大秦統一後,帝王的權利變得極為微妙,開始走向至高。
但大秦王朝統一後維持秩序的時間過于短暫,也讓後繼的大漢王朝並無多少作業可抄,甚至過往連朝服都不曾完全統一。
諸多的一切都是在磕磕踫踫中行進,也不乏依照先例參考進行懲處。
一朝天子一朝臣,衛家和直家已經完全衰退了下去,正常而言,莊家和許家也應該步後塵。
皇太後有皇太後的考慮,新帝也有自己的心思。
他找了一條難于反駁的理由,這讓皇太後眉頭緊皺。
“那點血性怎麼能抵如此大的過失!”
皇太後手中有部分莊青翟和許昌的罪名,但這些罪名又不足以逮捕莊青翟等人下獄。
如果不以治喪不利懲罰莊青翟等人,她後續的牌就沒法打。
如果說安樂宮把控朝廷大權五年所獲還能預估出來,太皇太後牽涉景帝一朝所得無法估量,也平白便宜了竇太主等人。
“母後不要忘了,那些咒師只是消失了,不是死掉了,如果舅舅接替了丞相一職,那些咒師在將來卷土重來時,舅舅該怎麼辦?”
新帝低語回應。
朝政的復雜性源于利益不同,趁著自己擺在明面上說話算數,新帝也盡可能利用著自己拋頭露臉的這點權力。
甭管皇太後是他媽還是其他,任何不受帝王制約的權力都有可能失控,也就必須留下對手。
相較于皇太後,新帝依舊願意遵循景帝的教導,在自己不具備足夠強力前盡可能保持著對立與平衡。
他低聲轉述的話讓皇太後皺眉。
如果能通過莊青翟等人將安樂宮一脈連根拔起,她哪要在乎田 等人將來面對困境時的後果。
對皇太後而言,沒有了對手,她也就沒有了後果。
但她來回琢磨了數秒後,不知想起了什麼,最終又點下了頭,沒有再開口反駁新帝的安排,而是催促新帝以正統的名義安排田 等人擔任高官之職。
“宣田 !”
“宣韓安國!”
“宣田勝!”
“宣王充耳!”
……
有摘掉頂冠的就有安排上位的。
如田 等人上位後,對方接管職權後會按照安樂宮此前接管的朝綱運轉,新帝所發揮的余地會變小。
一個個人員宣入朝廷,這其中也夾雜了一些極為年輕的面孔。
許昌和莊青翟退出,九卿中眾人不乏人臉帶驚恐,只有程不識、李廣等人鎮定自如。
有能力者不需要擔憂,哪怕秉承態度中立也不會在這種時候遭遇報復。
說到底,朝廷需要寵臣把控權力,但也需要能做事的人,尤其是在這種權力交替的階段。
新任的丞相田 固然威風八面在打造新一代的朝廷班子,但也沒冷落到程不識等人,甚至依舊維持程不識等人九卿的職位。
新帝亦不時開口,試圖在田 任命時插入一些新人。
“你要任命的官吏已經任命完了沒有?朕也想任命幾個官呢!”
實權職位被田 不斷塞入人選。
不乏一些人屬于田 門客,這些人此前不曾任職就直接憑空提拔,看得新帝眉頭直皺。
他連連開口了數次,田 才收斂了一些。
“令︰桑弘羊為中侍!”
“令︰韓焉為中散大夫!”
“令︰東方朔為常侍!”
……
一番商討過,宦者署掛名的眾人也同樣開始安排官職。
眾人的官職或掌議論、或掌諫言、或掌宮中車馬、或傳達詔命。
這些沒有掌控對外實際權力的職位讓新帝臉色微沉,但他也說不出什麼二話,田 此時按能力排官職,他的人確實差了一點點。
沒有入唯我境,三公九卿職位壓根沒資格沾染,即便田 也不敢隨意壞規矩安插人。
而次之就到了衛青所在的太中大夫這個層次的官員,這個層次以神通境修士為主,也會穿插部分化體境修士,韓焉便得入其中,只是韓焉權限不高又欠缺對外的權力。
而除了韓焉之外,眾多人都是全軍覆沒,哪怕神通境的張學舟也只是成為了常侍。
“常侍?”
張學舟看了看自己穿戴的灰袍子,又看了看不時插入官職的田 。
他只覺田 有可能搞錯了什麼。
雖說他來自宦者署,但他不是宦官。
他是被新帝抓壯丁才來這兒暫時替代了宣旨宦官,壓根就沒想當常侍來宣讀旨意,更不想干這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