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英幾乎是追著日落,趕到了九龍城寨外圍。
他眯起眼楮,看著面前這巨大如獸的城寨,深深嘆了口氣。
一路上全是從各條路線明里暗里趕來的真探。
安潔琳的情報果然不假,可這次的陣仗,肉眼可見的比起那一晚在聖瑪麗醫院,不知轟轟烈烈了多少倍。
這惹得冠英有些心虛,有些害怕,也有些擔心。
師父仙去的這兩個月里,冠英始終覺得有些頭重腳輕,抬頭看天,好像天缺了一塊兩塊,兩腳踏地,又覺得大地軟綿綿的,踩上去很不真實,自己像隨時會陷進去。
整個世界變得歪歪斜斜,失去了直線。
兩個月里,就連去別人家中度厄除難的那幾次,也都心不在焉,草草了事,根本沒有遵從師父生前「好好念經,老實除妖」的教誨。
冠英始終覺得,師父沒有走遠,轉天他回到青雲觀,就又能在丹房看到他那雄健的背影,冠英不想也覺得自己並不能繼任師父的衣缽,他還是太弱小,他還是害怕每一次下山。
可是後來,他遇見了陸然。
也不知為何,那個雨夜,他見到了陸然之後,與他在天台聊了那麼兩句話之後,心忽然定了。
倒也不是因為見識了陸居士那神奇的體質,和他那睜眼說瞎話絲毫不臉紅的本事。
純粹是因為覺得跟他親近,覺得他跟自己相像。
覺得他雖然跟自己一樣的也是個倒霉鬼,卻從未在他身上看到絲毫抱怨。
他的眼中,總有希望,總有火光。
陸居士,是個值得信賴之人。
是個……溫暖的人。
那日天台之上的情景,仍舊歷歷在目,陸居士被他質問,反倒過來安慰了自己一通,還伸手找自己要了飯團,想到了這幅場景,冠英忽然不那麼怕了。
捏了捏身後的桃木劍,他一腳邁出,終于在門口徘徊了將近一個鐘後,踏進了九龍城寨。
……
九龍城寨這地方,冠英原本是不怕的。
過去師父也曾提過此地幾次,說全槍港最古老的三處地方,便是青雲觀、烏大仙廟以及就是這里,最早曾作為軍事要塞的九龍城寨。
既然曾有歷代軍人鎮守,又加上這里人口密度全球第一,所以,邪祟之事並不多。
人怕鬼神,可鬼神怕的,是人多。
冠英怕的,是自己運氣太好(或者是運氣太不好),遇見了那名煞星,那名雙花紅棍,那個自己的仇人。
雖然陸然和李小愚一再跟他說過,只要找到他的去向就可以。
但冠英怕自己這一次控制不住,會沖上前去。
這種沖動,也叫少年意氣,也是遇見陸居士之後,才慢慢開始在心中萌動、累積。
一個月前,冠英曾悄悄去過義真總部,去過師父也去過的那間賭場。
可他同今天一樣望而卻步,自始至終,他不敢踏進那座賭場一步。
原因有兩個,兩個原因,都足夠令他渾身發抖,不能自己,只想轉頭跑掉。
第一個,自然是因為他不願相信,師父,就死在前面這幢小樓中。
第二個,是他遠遠看到潑天強大的妖氣,那妖氣比起陸居士頭頂那團要大了百倍千倍,比起自己過去見過的所有異常所有詭譎加起來還要濃重,還要令人膽戰心驚。
那一晚冠英轉頭跑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再回頭看,這才驚覺不止那幢小樓,而是整條街區,都籠罩在那無處不在的妖氣之中。
濃重的黑暗氣息,完全的黑暗氣息,就藏于黑夜中。
光明也射不穿的黑暗氣息,
偶爾閃現的幾條金線,又仿佛有什麼更為可怖的妖異隱匿窺伺在其中。
那晚之後,哪怕他十分渴望,他都不願再涉足一龍島,有幾次他在新鳳的海邊往島上眺望,漸漸覺得,那妖氣已經無法無天,已經將整座島,吞入了腹中。
而今日他一走進這座城寨,走了不到十步,同樣的感覺忽然涌了出來。
抬頭不見天空,只有一層層從樓盤最高處疊下來的無數道黑影。
四處風聲瑟瑟發抖,它們同樣無處可躲,只有一遍又一遍在原地嗚咽。
冠英四處看了看,覺得面前無數的窗戶,像無數的眼楮,它們也同樣對他投來了好奇又警戒的目光。
冠英閉上眼楮往前一步,忽然釋懷。
那時他逃離了妖魔的爪牙,可現在,他渾不知覺,卻早已踏入了妖魔的腹中。
既然已經踏入,那便再無回頭的必要。
為了陸居士和自己,自己只能勇闖。
走吧,走下去。
冠英走進一條窄巷,想象這是妖魔的一條肚腸。
他在巷口停了停,最後進了一間小食店。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