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士在不遠處的天台上,冒著不停落下的大雨小雨,就那麼站了一夜。
念了一夜清淨咒。
太上台星,應變無停……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急急如律令。
終于等到一輪朝陽升起,清晨甲子時。
萬物甦醒,陽氣初生,陰氣開始退散。
少年道士往嘴里塞了一顆飯團,從天台上一躍而下。
落在平頂之上。
然後他噎住了。
磕磕絆絆來到了醫院樓下。
手中八寶羅盤指針分毫未動,一直朝著一個方位抖動。
一層一層尋摸上去。
一層有個藥房,藥房中有幾個怨聲載道的年輕藥師,很顯然並不是正主。
二層診療室,已經排滿了等待看病之人,有幾個人一眼看過去早已大限將至,念幾句救苦往生咒,趕緊離去。
三層檢查室,全是病氣,與盤中所示至陰帶陽所向不符,有位老婆婆,還一口黃痰吐到自己身上。
四層一上樓梯,眼前有迷霧,鼻下有腥氣,確定就在這層,那妖祟,就在眼前了。
羅盤指針跟心跳一起劇烈跳動。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
急急如律令!
再念上一遍靜心咒。
朝著右手邊一間病房一間摸了過去。
腰間三清鈴嚴陣以待,身後桃木劍則蠢蠢欲動。
這一役,定要鬼妖喪膽,精怪忘形!
先殺魔神,再斬邪光!
口中念叨不停,手中羅盤終于直直停下,小道士也終于找到了妖祟的藏身之所。
四零八室門口。
原本的計劃是像師父過去那般,一腳踹開門,左手搖鈴,右手一劍斬下去,同時在屋內結印,不讓妖祟逃走。
可道士眼前的木門上,有扇小窗。
他忍不住,先朝窗內看了一眼。
病房中滿滿當當,如同個花房,但是很靜。
有兩個人在其中安睡。
一名女病人,和一名看上去跟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少年。
少年道士剛松了口氣,再定楮一看,卻又嚇出一身冷汗,身子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那青年的身上伏著一團沖天的妖氣,橙紅之色,自己從未見過。
像一朵花,又有些像火焰,但更像一只藏在巨大尾巴下的妖獸,埋頭在青年身上啃食。
而那青年,根本不是靠在床邊休息,他似乎也在啃食那位病人的精血!
時不我待!
人命關天!
少年道士咬咬牙,又往口中塞了個飯團,一腳將門踢開。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
左手搖鈴,晃動心神。
右手持劍,斬斷妖源。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少年道士口中念咒,一劍朝著陸然低著頭露出的脖頸砍了下去。
「斬妖縛邪,度人萬千!」
「斷!」
「斷!」
「斷……」
少年連說了三個斷字,可手中桃木劍卻並未真正踫到陸然的後頸,而是懸在半空,無法再進一寸。
他竟然在砍空氣!
可即使是砍空氣,陸然也有所感覺,猛然驚醒,第一時間就是將頭往下一縮,然後整個人從劍下先往下再往後一滑,然後兩手再一撐,往後一傾,什麼也沒有多想,順勢踢出一腳,正踢在少年道士的腹部。
少年道士同樣身手敏捷,肚子往里一縮,同時手中劍,又刺出去三劍。
霹靂。雷神。隱名。
三劍都刺的是陸然頭頂中的虛空。
陸然急退,不能往慧真的床鋪退,就只有往另一旁遍布的花籃上退。
少年道士順勢轉動身形,就站在慧真床鋪之前,他的目的,竟也是先護住這位女病人。
「你他娘是誰?」陸然一手抓住一只花籃,勉強站定身子。
「妖孽!伏誅!」少年道士眉頭一緊,並不回答,刷刷刷又是三劍。
神方。黃神。神師。
刺向陸然右肩之上。
,刺入花中,一挑,花葉四飛,好似在不大的房中,下了一場花雨。
陸然心中奇怪,少年攻了他兩三次,劍術精準,但兩次的目標,又都不在自己的身體之上。
難道我身上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
陸然扭頭上下看看,睡了一會,已恢復了精力,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
「好生厲害的妖孽!」
少年道士低喝一聲,于落花中再出三劍,陸然只好再退,再躲。
三劍催花,接著便是三座花盆倒地。
「等等,有話好好說。」以陸然的身手,已經確認眼前這道士對自己無害,他最擔心的,還是影響到慧真。
少年道士並不理他,反倒是對自己的劍術胸有成竹的樣子,三劍之後又三劍,再三劍,一共九劍遞出。
雷帝。雷發。雷更。雷郁。雷夔。雷順。雷 。雷骨。雷牛。雷波。
九劍之後,他終于收手,有以下諸多原因。
其一,他發現他進來之後連攻了一十八劍,並沒效果,而那團橙紅邪氣,不僅沒有散去,反而越聚越重,甚至由「死氣」,逐漸轉為了「活氣」。
其二,他發現對面那被邪氣上身的青年,神智極其清楚,看清楚他的劍路之後,雷諱九劍中的六劍,他居然一動不動,連眼楮都不眨一眨。
其三,他發現身後那名少女是丟了魂魄之人,再打下去,請來各位真官守備,沖撞了她的離婚,怕是再難醒過來。
其四,門口兩個去吃早點的雷駱手下的真探此刻已經趕了回來,兩根黑洞洞的槍管正對著自己。
收起桃木劍,掛起三清鈴,抽出腰間太極拂塵,少年道士單手行禮,面色嚴峻︰「貧道冠英,在此地伏妖,請兩位居士,行個方便。」
兩名真探對視一眼,滿眼都是疑惑,其中一人較為老成,放下了槍,回了個禮︰「小道長,怎麼捉妖捉到醫院來了?不知道長是何門何派,仙山何處?」
「貧道是本港道士,現在鑼鼓山青雲觀修行。」少年道士回答得彬彬有禮,從懷中掏出一張銘牌,遞了過去。
真探上手一看,確認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