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頭邊沒錢了，剛一進屋，他就感覺心里頭有些空落落的。
下午在商會打牌，又開會，又是吃飯，又是按摩的，大家說說笑笑，他也沒空想七想八。
這會兒回到家里，一個人就忍不住要把存折摸出來瞧一瞧。
自從手頭有大筆的錢之後，他的心就一直提著，一直緊張著，進出都很警惕，突然間緊繃的弦就松掉了，他卻反而沒有輕松的情緒。
錢都沒了，只換成一本存折，就只剩一串數字，好幾個零了。
“這就變成數字了？哎……”
“還好，明天又有錢了……”
想到這里他又開心了，把存折往枕頭下一壓，就又出去打水洗澡了。
“東哥，洗澡啊？”
“洗什麼？身上香香的還洗？”
“哈哈哈……”
葉耀東手里的臉盆比劃了一下，作勢要給他們砸過去。
“別瞎猜，就朋友請我去按摩而已。”
“懂∼”
“他們說了，不能守身如玉，就得守口如瓶，不然得守望相助，哈哈哈哈……”
“哈哈哈……”
“這詞一套一套的，哈哈，哪里學的……”
“瞎幾把扯，那是你們，別扯上我。”
葉耀東也不管他們起哄，簡單的沖了個澡，踩了幾下衣服，曬起來就回屋了。
一躺下去，他又把存折拿出來看，多看幾眼心里頭也能高高興興。
睡覺的時候，他也把存折放在枕頭邊。
等第2天起來，他才把存折塞到褥子里，出去也鎖好門窗。
工人們要出海收貨，他雖然不打算出海，但是也跟著一起出去到碼頭上，看著他們把收鮮船開出去，這才又回到工地，監督著工人們蓋房子。
等到午飯後，他才又頂著大太陽，騎著自行車往商會蹬去。
他現在時間都安排的好好的，上午監工蓋房子，下午去商會消磨時間，聯絡感情，開展業務，然後傍晚去碼頭上收貨，夜里送貨收款。
妥妥的。
不過，下午正當他打牌的時候，突然門口站了一個當兵的，沖著屋里的人喊，說是過來送信的。
大家全部都抬頭看去，葉耀東轉頭一看，是穿著海軍服的，立即站起來。
“是不是林光遠的信？”
“對對對，說是送到這里給葉耀東。”
他趕緊快步上前，笑著對當兵的不斷感謝，連忙把人請進來。
“老章，我讓他進來先坐一下，喝口水，外面太熱了，我給寫個回信，正巧我人在這里，給我趕上了。”
“那行，那就給他坐下休息一會兒。”
葉耀東連忙去裝水遞給當兵的，又把兜里未拆封的一盒煙也遞給他。
來這邊，他兜里肯定得備兩盒好點的煙，今天就拆了一盒，還有一盒未拆，剛好。
“麻煩海軍同志等等，我立馬寫個回信，正好給你捎回去。”
“那你得快點，我是出來辦事的，然後被林光遠拜托出來送信，沒想到他一個閩省小子在這邊還有親戚？”
“呵呵，我是他姑丈。”
葉耀東說完也去借了紙筆，然後等看完信，立即寫回信。
沒有信封，他就用林光遠的信封，順便也往里頭塞了50塊錢，再用膠水把封口糊上。
然後再客客氣氣的把人送走。
他寫了自己那邊房子的地址，讓林光遠下次送信就送到那邊給他，要是有機會出來的話，也可以去那里找他。
並且還說了一直到年前，他都會在那邊。
沒想到上個月給阿清打個電話後，這個月他就立馬送信過來了，還挺及時的。
“葉老板，你在這邊還有當兵的親戚啊？”
“啥職位啊？這年頭當兵挺好的。”
“是啊，這幾年海軍老牛逼了，走私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已經討論起來了，越說越羨慕。
葉耀東只說是自己老婆的佷子，去年剛來當兵的新兵蛋子，沒想到也被分配到這里。
大家又將話題扯到當兵的好處，跟未來的前途。
他想了想這邊也有電話可以打，就也給老丈人那邊打了個電話，問一下市里的情況，順便也跟他們講了一下，林光遠也送信過來了。
林父高興的很，“聯系上了？聯系上了就好，這孩子出門在外的也讓人不放心，能跟你聯系上，那我們就放心多了。”
“嗯，給他回信寫了我在這邊的房子地址，萬一他有空出來，可以隨時過來找我。”
“估計難，他一個新兵蛋子，沒有緊急情況，哪那麼容易請假？”
“到時候看唄，現在出不來，過兩年也能出，反正我那邊房子蓋起來，也不會沒了，知道地址後，他以後也能找過來。”
“好好好，你這個小姑丈倒是幫了他很多，也幫了我們家老多了，沒有你，我們都還在地里刨食……”
“講這話干嘛？大家都是一家人，爹你也一直在幫著我，沒有你，我還沒有這麼好的人選幫忙看店，外人哪有咱們自己人可信啊。”
“呵呵，你放心，我還干得動就能給你把這店看好了，我現在普通話跟誰也都能講。”
葉耀東也笑了，照舊蹩腳，只是能敞開來講，不怕人笑話。
他看著太陽快下山了，就簡單說了幾句掛了。
“吃飯了，兄弟們。”
“太陽都還沒下山，吃個屁啊。”金來喜回應道。
“那你吃屁，我回家吃飯了。”
“急什麼，等我們把牌打了，晚上一起吃吧？等會順便一起再去按摩啊？昨天老子收貨沒空，你們一個個跑去按摩，我都沒趕上……”
“那你們繼續按摩，我等會有點忙，吃完飯要去碼頭收貨，完了再給你們送貨，晚上得忙到三更半夜了。”
“那是了，那你去吧，我們的貨可以晚一點，我們先去按摩……”
葉耀東應下了。
勤勞致富，活該他發財！
這年頭賺錢是不難，難的是暴富後，能不能守得住。
他頂著落日的余暉，曬得滿臉通紅回到家，這時也才開始擔心起來，他們收貨能不能順利的回來。
白天有這個事那個事，只是偶爾想一想，現在回來了，大家都在那里討論等會去收貨，他也不由得擔心起來。
之前都有他跟著，沒有什麼事，今天可是他們單獨出去。
等飯後去碼頭上面一直站著等，就看著漁船一條一條的進港，卻沒看到他的船，他都有些坐不住了。
工人們本來很淡定的，但是看他走來走去，焦急的一直看著遠處，也都不由自主的跟著提著心。
“東哥，沒啥事的吧？太陽才剛下山一會兒，天都還亮的很，沒回來也很正常。”
葉耀東點點頭，“嗯，稱貨慢的很，還得等漁船起網了再靠過去。那麼多貨，基本回來都得天擦黑，這還算早的了，很多時候都是天黑了才回來。”
“是啊，現在還早，我們可以去旁邊的魚市看看今天的貨價。”
“听說碼頭附近那里只是暫時圍出來的魚市，听說里頭的魚市大街好像在蓋一個好大的交易市場……”
“我也听說了，听說碼頭這邊的港口也在修建，專門給貨船停靠運海鮮……”
工人們听著邊上的人討論，就也跟著議論，葉耀東的注意力也被轉移開來。
那蓋起來的話，那明年他怎麼也得去買幾個店鋪放在那里。
正當他也跟著琢磨時，突然，他看到前方有一幫穿著藏青色海軍服的人馬小跑著過來，他立即打起精神。
下午林光遠送過去的信里也有提了，碼頭這邊在建港口，他們也隔三差五拉出來訓練也會被帶過來幫忙。
“當兵的來了……”
人群都主動往邊上避讓，讓那一群當兵的過去。
葉耀東也擠到路邊去看，但是他看著每一個黑溜溜的板寸頭都黑的很均勻，看著都是一張臉……
不過別人看他可不一樣，鶴立雞群，在一群漁民里頭又長得格外的顯眼。
還是林光遠從他們零零散散的人群里頭擠到邊上去，跟他打招呼，他才看到了人。
“臥槽，在這兒，你怎麼這麼黑，全部都那麼黑，我都沒辦法找。”
“小姑丈，你終于又來了！我下午叫人送的信，你有沒有收到啊？我拜托戰友送到那個商會了……”
“收到了，我還給你寫了回信，留了新的地址，信里面還給你塞了50塊錢。”
“哈哈，太爽了，又有錢了，你新地址哪兒？我一下午都在外頭，還沒回去，還沒看到信。”
葉耀東已經摸口袋，準備把兜里的錢給他，但是剛剛摸到手心他又放了回去。
他出來也就放了幾十塊錢，等會送貨也要車費，反正下午往信封里塞錢了就好了。
“新的地址都寫在信里面了，里頭的錢你記得看一下，不要沒掉。”
“不會沒掉的，像去年你塞到信封里的錢我都有拿到，我還請送信的戰友吃泡面了。”
“請吃泡面啊……”
“不說了，我得趕緊歸隊，不然得被發現了，我們要回駐地了，你有收到信就好。”
林光遠邊說已經邊退，望向前方正在慢走的隊伍。
“哎，我都還沒問你辛不辛苦……”
他小跑著回答，“不辛苦……”
葉耀東目送著人遠去，匆匆的也就只說兩句話，耽誤了兩分鐘。
“東哥，這就是你那當兵的佷子啊？”
“嗯。”
“挺有前途的啊……”
“前不前途的不好說，但是光榮是挺光榮的。”
“那是，誰家里出一個當兵的，說出去全家腰板都挺得直直的。”
“船回來了……”
葉耀東連忙看向海面，進港的漁場里頭還真的有他的收鮮船。
他的船看起來可是跟別人的不一樣，上頭寫著超大的東升收鮮船，不止寫在船體上，2樓的船艙上也有東升兩個大字。
離的距離，遠遠的看著有些模糊，但是字體的樣子也能看一個輪廓。
“回來了就好，馬上就靠岸了，我們去停靠點。”
“好的。”
大家也都跟著他移動，挪到他們的停靠點。
滿滿一船的貨都運了回來，甲板上也都堆滿了，葉耀東看著滿意極了。
“辛苦了，我還在擔心老半天沒靠岸。”
“哈哈，天都沒黑呢，平常不也是這個點嗎？有時候更晚。”老表跟在他旁邊笑著說。
其他工人都在把魚倉里的貨挪出來。
“第1回沒有跟出去，有點擔心，沒事就好，晚一點我琢磨一下，給你加工資。”
“那就太好了，這是幾條船的貨單，都列好好的。”
葉耀東翻看了一下，每一張單的貨都記得滿滿的重量，就只有單價沒寫上，等著他填。
他看完每一張單子的總數，心里也有個數，就把單子先放到自己的賬本里夾起來。
“先把我需要的貨一份一份稱出來，我去租車。”
“好。”
他讓老表按照單子上每個人需要的品種數量稱貨，他去安排車子。
又不是第1天，大家都是干慣了的。
等順利的把今天的貨都送完，付貨款落回兜里，他才松了口氣。
圓滿收工，以後也不用多愁了。
等收工回到家里，他才喊他老表去房間里說話，之前說的加工資的話要兌現承諾。
“我要不在收鮮船上，你就是一把手了，再拿之前的工資也不合適，這條船還得讓你費心。”
“嘿嘿……都是自家兄弟……”
“自家兄弟所以才放心，但是也不能讓你吃虧，工人跟出來的工資現在是拿135，我給你開300一個月。”
這個只是收鮮船開出去收個貨，對接的還都是自家的漁船，收完當天就回來了，一點都不費勁。
跟船老大沒得比，船老大長期在海上操控著漁船作業，一出去至少都是一個禮拜以上。
遠洋1號更不用說了，他爹出去，沒有特殊情況，基本都是20天以上。
所以承擔的風險小，拿的自然也是相對少一些。
但已經是工人的兩倍多了。
“300！這麼多！”
“應該的，你好好干，肯定不會讓你吃虧，以後還會加的。到時候給你們把保險買上，養老金也買上，干個20年退休後，每個月都還有大把的工資領。”
老表嘴巴都長大，有些不敢自信，“真的！？”
“當然，我說話算數的，但是你這個工資得保密，誰都不能講。雖然多勞多得，但是不同的職務，拿的工資不一樣也是應該的，但是工人們想著你拿那麼多，心里也會有情緒。”
“不能說好啊，不能說最好，不然害怕花錢花太多，回家沒辦法交代。”
“哈哈哈，只是擔心嫂子給你算賬。”
老表搓搓手，嘿嘿直笑，“女人就是小心眼，一點錢算得清清楚楚，出門在外花點錢怎麼了？”
“嗯，那反正工資保密，你回家你自己跟表嫂說多少就說多少，我這邊不會講。”
“好 ，那我一年…一年得多少？3000……3600？”
“對，沒錯。”
“哎喲，我的媽這麼多！那我干個三年，不也成萬元戶了？”
老表驚喜極了。
“對。”
“草……3000多一年，都能抵我以前干10年了。”
“呵呵，以後會更多的，休息去吧，也辛苦了一天。”
“好的。”
老表嘴巴都笑歪了，走路都飄了，開門出去都開了好幾下才成功。
葉耀東也笑了，都挺容易知足的。
還好他娘的兄弟姐妹多，一個個生的也多，自然他的老表也多。
自家兄弟都有船，只能顧自己的船，派不上用場。
佷子們又有活，家里也舍不得讓他們出海，他兒子又小。
還好還有一堆的老表，老表又有一堆的兒子，都能派得上用場。
真要數的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個老表，得叫他娘數。
上輩子都不熟的，這輩子湊到跟前來，不熟也都變熟了。
也甭管在家熟不熟捻，齊不齊心，反正出門在外，心肯定比別人齊，他們村里人的心也比別人齊，老巢都挨著呢。
葉耀東關上門後，才又把晚上賣貨的錢一股腦的倒出來，收拾整齊，數了一遍。
他終于又有錢了！
昨天剛歸零，晚上就有錢了，舒服，這下子安全感又有了，危機感也有了。
從上個月開始，貨都有在逐漸增多，這個月帶魚的數量更多了，他們漁船已經從這個月開始主打帶魚了。
今天的一船貨都賣上16000了，平常得遠洋1號才能賣得了這麼多。
葉耀東數完錢心里都美滋滋的，等明天把他遠洋1號船的貨收回來，再入賬個2萬塊應該還是有的。
這一下子又有3萬多了，分一部分出去，那他自己也有個將近3萬塊。
再積累了個幾天，他看看是不是去魚市大街買老房子去！
都開始蓋水產交易中心了，說明離繁華也不遠了。
去年顧慮著人不在這邊，買了也擔心保不住，今年不一樣了。
他們那個商會都是在政府那邊過了明路的，現在也積攢了一波各行業商人，他也算是積攢了一小波人脈。
雖然看著用處不大，只能拓展人脈，多收點他的貨，賺點錢，但是好歹也有個組織。
而且他人多勢眾啊，現在身邊的工人都有三四百個，對這里也算是熟門熟路了，買個地還能怕被佔？
過年回去，年後肯定還會再上來一部分，他指不定自己也要跟他爹輪流留在這邊收貨。
有錢不賺王八蛋。
那人在這邊，自然就不一樣了，能時刻監督監管。
今時不同往日。
今年的他也不同去年的他，手頭的錢也得分開投資。
現在船廠里還有5條船掛在那里，還沒有交貨，他並不打算現在就再去訂，等交貨後再訂也來得及。
那手頭的錢當然是買房買地了，里頭的店鋪得等明年了，估摸著到時候肯定也是哄搶。
這麼一想，他覺得那20萬存款存到銀行也蠻好的，平衡風險，再怎麼投資也不能不儲蓄。
存筆錢在那里，等貸款到期後，指不定還能貸更多的。
90年代，才是高速發展的時期。
這麼一想，他心里又涌上了一股雄心壯志！
咸魚翻身了！
還好把收貨的貨交給工人了，自己在岸上呆著也能有大把的時間，等白天空了，正好拉幾個朋友出去到處轉轉看。
順便也慫恿著他們買房買地，大家一起搞，分攤風險，而且也能讓他們記一個香火情，到時候得哭著感謝他。
指不定還是一輩子的大人情。
慫恿著他們買房買地，總比讓他們花在相好身上，沒錢落回家惠及妻兒的好。
葉耀東琢磨完後，就將手里的錢整理好，先藏到褥子里，然後把收貨單的價格給填上，給大家算價格。
此時都夜深人靜了，大家回來洗漱後都早早睡覺，打算明天清早繼續出海收貨。
也就他屋里還亮著燈，還在那里按計算器，算著賬。
算到後面他自己都算煩起來了，偶爾還會算錯，耐心耗盡。
“媽的，應該請個小妹給我算賬的，天天算的頭都大了，還擔心算錯賬。”
“你妹的……”
他猛的狂按了幾下計算器，又抓了抓頭發，暴躁過後又只能老老實實的繼續算。
今天不算完明天又得算，瑪德。
一年級數學考試他都沒有這麼認真過！
還熬夜。
當初他讀書要是有這個勁頭，他至于當文盲嗎？至于當漁民嗎？
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葉耀東算完看了一下時間都一點了，罵罵咧咧的趕緊躺下睡覺，單子等著明天再收拾。
只是大清早的，他都還沒睡醒，就听著外頭嘰嘰喳喳的一片說話聲，都在說生了生了。
“生個幾把毛啊生？生孩子啊？”
他罵罵咧咧的開門出去，想叫他們動靜小一點，就听他們說生了十幾只。
“兩只狗下崽了？”
“昨天夜里生了，13只，什麼顏色的都有。”
“一大早就听你們在那里說生了，還以為你們誰相好的生了。”
“是這狗生的。”
葉耀東戲謔的重復了一遍，“狗生的。”
“這咋听得像罵人，哈哈……”
“我再眯一會兒，小聲一點，你們該出海的就趕緊出海收貨。”
“好的，吃完早飯就去。”
葉耀東又躺了回去，多一窩的狗也好，養到明年春天又是一群看家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