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道倫經營數十年,在夏國朝廷積累的好感,會一下子敗光。
將來再在大夏境內做生意,只怕沒這麼順風順水了……
車馬人手,哪個不耗費?
安道倫深深瞥著此人,多年商海臣服,他的城府怎會如此淺薄。
可在國難面前,糧食卻溢價過多,這就是成了哄抬物價,大發國難財。
屆時,朝廷針對的不會是後續糧商,因為他們本錢太高,為了稍微賺錢也得賣高價。
“怎麼樣,安兄,你考慮清楚了嗎?”楚懷仁貼臉過來,諂媚至極地呵笑。
安道倫搖了搖頭。
楚懷仁皺眉,盯著安道倫,心想他難道看出我的想法了?
不可能。
“安兄,你已經與夏國朝廷,有多年交情,難道還不願意拉兄弟們一把嗎?”楚懷仁可憐兮兮地道。
但卻讓安道倫,看出他的險惡。
若是不答應他,只怕在座的豪商,都會開始抗拒與自己做生意。
“是啊安兄,你在夏國那是橫行無忌了,可兄弟們還在靠著走貨緊俏用品度日,連鹽鐵茶的私營也一個資格沒有啊。”
“可不是?”
“安兄這些年也賺不少了,錢哪有賺得完的,若是拉了哥幾個一把,將來兄弟們自然念你的好……”
“何況安兄也不吃虧,溢價一成,以你的糧倉儲備至少多賺十幾萬兩。若是你覺得價格不合適,還可以再提嘛!”
“對啊,不是不能商量。”楚懷仁也語重心長地道。
他甚至開始賣慘。
“去年我在江南買的茶,本打算賣去西楚,半道上被岳州關卡的人扣了,一直沒拿回貨來。”
“今年那個上吊的鄭西林,也是因為從南慶帶些特產回來販賣,入關就被官府攔了……人家有條子,可官府不認,充公了。鄭西林賠了個底兒掉,結果被債主追討,而後就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楚懷仁道︰“這就是跟朝廷沒關系的結果!”
“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被這樣坑過幾單生意吧?”
這話一出,當真是戳中幾人的傷口。
“誰說不是呢,我也因此黃了幾次生意,還賠償不少。”
“我前年也差點上吊了……”
“只有安兄的商隊,沒人敢掐拿卡要吧?”
“還是安兄有先見之明,必須得跟朝廷有過硬的關系啊。”
楚懷仁不斷煽動之下,眾人越發覺得,今日必須要做成這單生意!
只要安道倫的糧食賣給大伙兒,這次肅州就可以出頭,一躍成為半個皇商那未來就不可能有虧本生意了。
“安兄,你就當可憐可憐哥兒幾個吧?”楚懷仁無奈道。
這個狗!
安道倫眯著眼,舒展開來,笑道︰
“真不是我不願相幫,而是我甘州的糧倉,已經有人預訂了。”
“什麼?”楚懷仁驚了一聲。
而後與眾人相視一眼,皆是覺得不可能。
“安兄若是覺得價格不合適,盡管提價,這種理由未免太……”
安道倫見眾人不信,只好解釋道︰
“買家正是大夏國的少師,他如今就在來甘州的路上,涼州兵禍平定後他會主持肅州賑災,昨日已經派人與我聯絡過了。”
“什麼?”楚懷仁咬牙,眾人也都是一臉不甘心。
就差一日!
安道倫暗笑,差的可不是一日。
大夏少師根本沒聯系過自己,不過是一個不想賣糧的借口罷了。
當然,安道倫也猜測,那位少師一定會來找自己的。
畢竟……都是自己人嘛,來自太皇山帝尊閣……
“安兄,那位少師大人,可給你定金了?”楚懷仁眯眼。
“自然沒有。”安道倫也不可能說這麼大的謊。
這樣的生意太大了,誰也不會派個傳話的人,就帶來大筆定金。
還得擔心人卷款跑路呢。
楚懷仁當即大笑︰“哈哈……天助我也!”
笑罷,他道︰“既然還沒下定金,沒簽單子,自然還不能作數!安兄,你快將糧食賣給我等,我們與你立刻簽單……”
“不行。”安道倫堅定搖頭。
“為何?”楚懷仁咬牙,他為了攢這個局,耗費很大力氣與代價,若一事無成就虧大了。
安道倫︰“因為我昨日已經答應過了,自然不能悔改,否則我安某人信譽何在?”
“為了兄弟們……”楚懷仁還想繼續道德綁架。
卻被安道倫懟道︰“那可是少師,從一品,如今更是帶著羽林軍,他若一怒之下我還有命在?”
“楚兄就不要強人所難了,這次是你們動作慢了,下次再找機會拉兄弟們吧。”安道倫搖了搖頭。
說罷,起身,安道倫準備離開這里。
“少師不日就將抵達,安某還要準備迎接,先走一步。”
楚懷仁還想說什麼,卻被安道倫的護衛,攔在了身後。
“砰!”安道倫走後,楚懷仁氣得拍桌。
而方才附和他的幾個商人,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楚兄,你可是保證過的,現在沒成,你抵給我的東西可不會退給你。”
“白跑一趟,我早就說了,安道倫哪有那麼傻?”
“大家費力陪你演戲,你卻連大夏少師已經聯系過安道倫,都不知道?”
這十來號人,竟都是楚懷仁花費代價請來的!
……
出門後,安道倫身後的一個年輕人道︰“師父,您這樣做,會不會得罪了那些商界的大人物?”
安道倫哂笑,止步後回望了一眼醉仙樓,指著頂層道︰
“百里,師父再教你一招,叫做驅虎吞狼,狐假虎威。”
“少師就是那頭虎?”
安百里笑道︰“那您就是老狐狸了。”
“沒大沒小。”
上了馬車後,師徒倆同乘。
安道倫囑咐道︰“我方才在樓上,雖然是在借勢,但少師一定會來甘州,一定來找我買糧。”
“我懂,到時候就按照以前的規矩,要三成現款,其余的可以折算白條。”安百里十分熟練地說道。
與各國朝廷做生意,都是會虧的。
但好在得到的好處,完全超過這部分損失,所以安道倫的商號里,沒有人對此置喙。
且與朝廷打好關系的好處,這些年來大家也都領略到了。
想到今日楚懷仁說的“皇商”,安道倫覺得當真如此,自己還真就是個皇商了。
想到此處,安道倫微微搖頭︰
“不,不但不打白條,還要讓這位少師大人,一下結清所有糧款。”
楚懷仁作為發起人,又在京城有人,自然可以獨攬朝廷恩典,到時候哪有這些炮灰吃肉的機會。
見眾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安道倫就知道,他們是被忽悠瘸了。
但卻不打算拆穿,因為這是商界,說透別人的商業騙局,那是會完全撕破臉的。
老早想通這些的安道倫,冷冷地看著一臉笑意的楚懷仁。
你這廝是想讓我發財,還是想害我?
白白給我送錢,能有這樣的好事?
想搞掉我,然後你趁機與朝廷攀關系,拿下曾經屬于我的一切便宜,從而登臨商界絕頂?
而且,這份風險,還被均攤給了在座的各位豪商。
“呵呵……”
而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安道倫向來信奉,不樹敵的信條。
“只怕,我要讓楚兄失望了。”
可這還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在于……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會讓朝廷失望。
任由楚懷仁說破天,這件事情與自己有關的部分,只有將糧食溢價賣給他們這一條。
之後不論是朝廷的感念,還是民間百姓的感恩,都與自己無關。
在災情之前,先將糧食脫手高價賣出,這自然是有意為之。
那麼後續糧商,再將糧食出售給朝廷,自然還要溢價,不然人家怎麼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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