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劍王朝世界,“龍冢島”。
群山在月光下泛著鐵青色的冷光,峽谷如同被天神用巨斧劈開的一道傷痕。
趙青盤坐在峽谷中央的虛空中,一襲翠色長袍無風自動,衣袂間流淌著星辰般的光點。
她雙目微闔,眉心一點銀芒明滅不定。神念如潮水般擴散開來,籠罩方圓百里,與天穹之上的群星遙相呼應。今夜無雲,星河格外璀璨,無數星光穿透深邃的夜空,在她周身凝結成實質般的銀色光霧。
“引。”趙青淡淡開口,吐出一個音節。
剎那間,她正上方的星光驟然明亮了十倍百倍。肉眼可見的星辰元氣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在她面前匯聚成一道直徑丈許的璀璨光柱,上接蒼穹,下引地脈,在虛空中鉤勒出繁復玄奧的軌跡。
先是銀白,穿過雲層時漸染淡紫,及至峽谷上空,已化作深邃的幽藍。
光柱中央,懸浮著一柄三尺長的劍胎,通體黝黑,表面粗糙不平。
“淬!”趙青一聲輕喝,雙手如穿花蝴蝶般變換印訣。每變換一次手印,就有一縷星光被剝離出來,化作細如發絲的光線刺入劍胎。
星輝倒灌而入,黝黑表面那些裂紋中迸發出刺目藍光。雜質被星力灼燒,化作縷縷黑煙消散。劍胎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但光澤卻越來越純淨,最終通體如水晶般透明,內里似有星河流動。
新煉成的星辰飛劍發出歡快的嗡鳴,繞著趙青盤旋三周,似在表達喜悅。
峽谷兩側的山嶺中,一些看似普通的蘑菇忽然發亮。毀滅菇泛起暗紅幽光,陽光菇綻放金色暖芒,月華菇則吞吐著銀白冷輝。三種光芒交織成網,將峽谷映照得如夢似幻。
這些靈植並非自然生長,而是按照特定陣列排布,構成了一幅巨大的符文網絡。
更奇異的是那些青藤——它們突然活了過來,如靈蛇般游走于礦石之間,按照某種古老韻律進行著精準的加工,鍛打出一柄柄粗糙的劍形胚體。每完成一柄,就有藤蔓將其卷起,拋向峽谷中央的虛空。
“北斗西移,天璣正位。天璇引路,地煞隨行。去!”
趙青並指如劍,凌空一點。飛劍化作一道流光直沖雲霄,讓出了淬煉新胚的位置。
與此同時,峽谷中響起連綿不絕的清越劍鳴——那是早已布置懸于高空中的數千飛劍,在響應新成員的加入。
趙青抬頭望天。她的瞳孔此刻已完全化作星空般的深藍,能清晰看到三千丈高空處,第一圈劍陣正在運轉。三百六十柄飛劍首尾相連,構成一個完美的圓環。
每柄劍相隔一度,恰好對應周天之數。
劍陣緩緩旋轉,引動的星力在環中央形成漩渦狀的雲霞。
六千丈處,第二圈劍陣規模更大。七百二十柄飛劍組成雙層結構,旋轉方向與第一圈相反。兩圈劍陣之間,星辰元氣交織成網,牽引的星光數量與種類比首圈更為繁多。
第二環六千丈,第三環九千丈,依此類推,直到第七環兩萬一千丈高空,所需的飛劍總數高達10080柄。
每一柄都對應著一顆乃至數顆星辰,將周天星斗的力量盡數納入陣中。
每層增加360之數,暗合天道循環。
七重劍環相互呼應,星光流轉間,形成了一個繁復到難以形容的立體陣法。
它們逐漸開始同步共振,引動的星力不再垂直落下,而是呈螺旋狀環繞峽谷。
遠遠望去,整座峽谷仿佛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發光的星力漩渦中。
剛穿過感生石世界的趙青腦之身神,手中提拉了成堆的物資,看到的正是這般場景,不禁若有所悟,洞徹了其中蘊藏的至理。
某種程度上,若把一顆遙遠的星辰視作極為強大的修行者,它散逸投射至千百光年外的星辰元氣,便近乎于其修出的真元,甚至帶有部分本命元氣的特征。
故而,將特定的星辰元氣析出、淬煉、融入到兵刃之中,理論上就等同于建立了深層次共鳴的聯系,讓這些“星辰飛劍”變成了該星辰在體外的延伸,打入“精神”烙印,類似于“妖惑劍”跟“妖惑星”之間的關系。
而綜合“星火劍經”、“渾我天地功”、“蛻靈奪劍術”,天龍的天賦神通,以及天人合一、而萬物與我為一的核心,趙青簡單地閉了個關,精心研究出了一門針對性利用星辰之力的絕世劍訣,納入了“星辰引”的篇章。
簡單的來說,就像是通過玄奧之極的精神意志溝通手段,忽悠或說服周天星辰,讓它持握著被融入相應烙印的“星辰子劍”,發動自身浩瀚無窮的力量,橫跨星海降臨,朝著一個方向揮斬而出。
此類近似于本命元氣的烙印式交感,根據趙青的測試,實際上是超距瞬間起效,打破了光速,不過“感應”再怎麼飛快,星辰元氣本身卻是無法超越光速,降臨的基本上只有“星辰意識”,威力極其有限。
可這種“有限”,僅僅是相對于星辰本身不可思議的偉力而言。
任何一顆行星,其“星辰意識”可掌控的力量雖很難能達到毀滅自己的程度,但崩滅大陸、清洗地表,卻未必算得上什麼,而更龐大的恆星、中子星等存在,還要再強大千百萬倍不止。
當修為臻達這般境界,縱然只是通過一個降臨媒介,隔著千萬億里出手,且動用了萬分之一,億分之一,甚至比例還要小得多的“意識”,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恐怖殺傷力!
不過,力量越大,控制起來就越難。
而既活躍又“好騙”的“星辰意識”,也是需要經過重重篩選,並培育好它們的“子體”,一個意識降臨發動一輪攻擊過後,在這個方向上通常會沉寂一段時間,這就要求準備溝通大量的星辰,否則難以持續。
若是用于攻擊戰斗,每柄星辰飛劍無疑都屬于消耗品,得盡量壓低成本。
好在,趙青已經研究出了光靠星力淬煉讓特定金屬蛻變為“星辰鐵”的法門,不怕浪費。
進一步的,“星辰意識”能用于戰斗,自然也能用于修煉,在陣法的輔助下,效果包括淬煉她的神念與劍意、優化意境領域等。
“為什麼不直接用‘進口’的電腦上網呢?搭幾個服務器就行。非要研發出個新型符器?”
在本體邊上歇了一會,整理性地瀏覽著“跨界聊天室”項目開發組的留言,她的身神微微一笑,很快給出了自己的解釋︰“對于修行者而言,神念、真元的感知與控制,是遠比用手指打字輸入更精微、快捷的方式。”
“這就意味著,雖然最初的功能性不足,成本也要高得多,可從長遠來看,在相關符器發展迭代到一定層次後,傳統的電腦卻將失去優勢——只因思維直連的廣闊前景,代表著高效與未來。”
“電腦只能傳遞普通‘信息’,而符器卻很有機會發展到可以傳遞‘感知’。當一位修士描述‘御劍飛行’時,電腦只能顯示文字、視頻畫面,沒法讓他人‘體驗’到風掠過劍鋒的觸感,真元運轉的脈絡,甚至劍意本身的鋒芒。”
……
夕陽西沉,碎葉川的河水泛著金紅色的波光,像一條蜿蜒的血脈流淌在廣袤的戈壁與草原之間。一支由三十余匹駱駝和二十多匹馬組成的商隊,正沿著河畔緩緩前行。
駝鈴叮當,混雜著馬蹄踏在碎石上的脆響,在黃昏的寂靜中格外清晰。
商隊首領烏孫昴抬起被風沙磨礪得粗糙的手,示意隊伍停下。
他翻身下馬,羊皮靴踩在松軟的河岸泥土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就在這兒扎營吧,天快黑了。”
烏孫昴的聲音沙啞卻有力,像戈壁上的風滾草,堅韌而適應。
商隊成員們熟練地卸下貨物,搭建起簡易的帳篷。這些帳篷融合了西域與中原的風格——圓頂的骨架覆蓋著中原織造的厚布,邊緣繡著西域風格的幾何花紋。
幾個皮膚黝黑的少年從駱駝背上取下銅鍋和皮袋,開始在河畔生火做飯。
烏孫昴走到河邊,蹲下身,用雙手捧起一汪清水潑在臉上。水珠順著他花白的胡須滴落,沖淡了臉上的塵土。他回頭看向走來的副手——中原人打扮的李肅。
“老李,今晚吃什麼?”烏孫昴問道,眼楮卻盯著正在準備食物的廚子。
李肅笑了笑,眼角擠出幾道深深的皺紋︰“今天運氣不錯,在河邊抓到了幾條鮭魚,加上我們從龜茲帶來的孜然和胡椒,還有幾個胡餅。”
“有酒嗎?”烏孫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還剩兩囊蒲桃酒,不過得省著點喝,到下一個貿易點還有三天路程。”
烏孫昴點點頭,轉身走向已經升起的篝火。
火光映照下,商隊的三位領頭人圍坐在一起——除了烏孫昴和李肅,還有商隊的向導兼薩滿巫師兀魯思。
他是草原上一個不大不小的部落的祭司,穿著用各種獸皮拼接而成的長袍,脖子上掛著一串狼牙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項鏈,臉上則涂著紅白相間的顏料,看上去既神秘又有些滑稽。
“巫師大人,今晚的佔卜結果如何?”李肅遞給他一塊烤好的胡餅,上面抹著蜂蜜和芝麻醬,口中恭敬地問道。
雖然這位薩滿只有四境上品的修為,但在商隊中已經是難得的修行者了。
兀魯思接過食物,咬了一口才回答︰“風中有不安的氣息,但星辰尚未顯示明確的凶兆。”他咀嚼著,喉結上下滾動,“我們最好提高警惕,特別是夜間值守的人。”
烏孫昴皺起眉頭︰“又是那個傳聞?”
李肅從腰間解下一個皮囊,給每人倒了一小杯暗紅色的蒲桃酒︰“你們听說了嗎?七天前,又有一支商隊在夜間消失了,就在離這里不到五十里的地方。”
“是粟特人的那支隊伍?”烏孫昴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不,是大月氏的。”李肅壓低聲音,“二十多個人,三十匹駱駝,連人帶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第二天早上,路過的牧羊人只找到了幾頂空帳篷和熄滅的篝火。”
兀魯思突然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們是不是在碎葉川北岸的那個彎道附近扎營?”
李肅和烏孫昴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又是那里……”兀魯思的聲音變得低沉,“那座幽靈城又出現了。”
篝火突然 啪作響,火星四濺,仿佛在回應巫師的話。
周圍的溫度似乎驟然降低了幾度。
“幽靈城?”一個年輕的商隊成員忍不住湊過來,手里還端著盛滿魚湯的木碗。
兀魯思看了年輕人一眼,嘆了口氣︰“吞噬一切的幽冥鬼城,那是碎葉川流域最古老的傳說之一,至少已有數百年的歷史,可後來卻逐漸被人們遺忘。直到近些年它重新出現,且頻率高得反常。”
李肅接過話頭︰“這十幾年來,不斷有旅人報告在夜間看到一座古城的幻影,城牆高聳,城門大開,里面燈火通明。有人禁不住好奇走進去……”他做了個消失的手勢,“就再也沒出來過。”
“會不會是海市蜃樓?”年輕人問道,聲音有些發抖。
烏孫昴冷哼一聲︰“海市蜃樓不會吃人,也極少出現在晚上。”
“去年,我的一個老朋友——經驗豐富的向導阿史德,親眼目睹了一支商隊走進那座幻影之城。他說城門在他們身後無聲地關閉,然後整座城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抹去一樣,消失在夜色中。”
李肅緊張地搓著手︰“我們明天就要經過那個區域了……據說那鬼城會移動,出現在任何它想出現的地方。老薩滿,都靠你保佑了。”
“不必過度擔憂,”兀魯思安慰道,“根據記載,幽靈城並非每晚都出現,且多發生在月圓之夜。今晚只是新月,應該安全。”
“不過……”他嚴肅地環視眾人,“所有人必須嚴格遵守紀律,夜間不得擅自離營,哪怕听到有人呼喚你的名字,看到任何奇異的光亮,都不要生出好奇、加以理會。”
“若真遇上那古城現世,以老朽這等微末修為,能護住自己就不錯了。”
兀魯思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皮袋,倒出些暗紅色的粉末撒在營地周圍,口中念念有詞。粉末落地即燃,騰起一股帶著草藥香氣的青煙,形成一個若有若無的光罩將營地籠罩。
“世間之大,秘密無窮。”
老薩滿做完法事,疲憊地坐回火堆旁,“有些東西,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該探究的。”
年輕的商隊成員臉色發白︰“可萬一……如果有人……走進去會怎樣?”
“幾乎沒有人回來過。”
烏孫昴沉聲道︰“十幾年來,成百上千人消失在那個鬼地方。據說唯一一個逃出來的人瘋了,三天後就七竅流血而亡。”
篝火旁陷入沉默,只有火焰燃燒的 啪聲和遠處碎葉川的流水聲。月光如水,灑在河面上,泛起銀色的波紋。
與此同時,在距離商隊營地約兩里外的一座低矮山丘上,一個赤足亂發的男子靜靜地佇立在陰影中,隨著夜風變向微微側頭,商隊篝火旁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他耳中,清晰如同近在咫尺。
此人身披未經鞣制的原始羊皮長袍,袍子上用彩石粉繪制的圖騰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芒。男子面容難以判斷年齡——既像二十歲的青年,又似百歲老人,唯有那雙眼楮,深邃如淵,仿佛看透了世間滄桑。
他正是韓辰帝,被大秦所滅的韓王朝末代帝王,在陰山以北苦修十年,已達七境極巔的大宗師,因收到趙青的傳信前來赴會見面。
“幽靈城?不像什麼天地異象……”韓辰帝喃喃自語,“倒似修行者的毛筆。但能做到這一點?需要何等修為?”他沉思片刻,“同為七境巔峰,半步八境?還是……更高?”
“莫不是一門強大神通秘法的傳承,時隔數百年,終于有人再次修成,近年來勤加練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