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是伏山烈下的手。”
賀靈川剛交代軍醫，胡𠤖就奔進來道︰“紅將軍傳令，大風軍已經抵達閻山戰場，請您前往配合！”
紅將軍來了？賀靈川心中一喜，對傷者道︰“撐住，我們就快贏了！”
傷員想點頭，但軍醫不讓，所以他用力抓住賀靈川的胳膊，一下，再慢慢松開。
賀靈川沖掉手上血漬就大步出帳，率軍再赴前線。
這一仗，伏山烈沒料到大風軍突至，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狼狽收兵。賀靈川與紅將軍一直追出二十里開外，天明方回。
然而入營之後，醫官就報出噩耗︰
“劉將軍傷勢過重，我們……無力回天。”
賀靈川離營之前就預料到了，但听見噩耗，心頭還是一沉，重重嘆了口氣。伏山烈的爪子有腐毒，很不好治，傷口還是在頸部要害。
紅將軍也跳下馬︰“劉琳？”
“是的。”賀靈川往醫帳里走，“我派他去閻山守隘，不巧，他中了伏山烈的埋伏。”
賀靈川親自率兵將他搶救回來，可惜，仍是晚了一步。
醫帳中，劉琳躺在床上，面色蒼白，胸膛也不再起伏。脖子上纏著的紗布，已被黑血浸透。他是盤龍城這幾年冉冉升起的新將星，才二十三歲，才略武功都很不錯。
“致命傷在頸部，幾乎被伏山烈撕掉一半。”賀靈川先前就驗過他的傷，知道生存幾率渺茫。
紅將軍今天也戴著蛟龍面具︰“讓他的部曲進來告別吧。”
很快，帳中就傳來輕泣聲。
眾將士眼含悲色，垂手肅立，有的偷偷抹淚。
這一幕，賀靈川見過太多回了。
那麼多年輕有為、充滿朝氣和活力的戰士，突然就隕在戰場上，像劃過天際的流星，絢爛卻短暫。
自他率兵投入仙由國之戰，短短一個多月，這是他親手送別的第四位將領。
戰爭的磋磨，磨去的都是活人的血肉。
盤龍城攻仙由國，前後持續了三個多月。貝迦也派軍支援，但仙由節節敗退，重鎮屢屢失守。
前些日子，盤龍城攻勢放緩，一度中止，貝迦還以為它忌憚自己發下的通牒，不敢再攻。
哪知紅將軍暗中集結大軍，突然就兵臨都城！
仙由國都只堅持了一天半就被攻破，仙由王棄都出逃。
先前賀靈川用大衍天珠給白子蘄化出來的幻境，就是紅將軍追擊仙由王的其中一幕。
這個倒霉的國君最後也沒逃進拔陵，被紅將軍逮住，也不帶回去了，一刀斬首示眾！
他死了，仙由國的人心才能散。
仙由國滅，貝迦怒火沖天，立刻加派大軍來攻。
這可是正規的貝迦軍隊，不像先前混搭著來。
當然，貝迦還給自己出兵找了個理由，“應仙由國二王子懇求”。
是的，仙由國二王子人在貝迦，“驚悉亡父亡國噩耗”，于是請求貝迦仗義出手。
不說雙方有些協議在先，貝迦也不能坐視盤龍城打爆仙由。
當世誰不知道仙由國是貝迦的馬前卒，比拔陵還要堅定得多。如果盤龍城妄取仙由國而不受懲罰，貝迦今後顏面何存、威信何在？
盤龍城打貝迦的臉打得太狠，妖帝的脾氣再好，今次也受不住了。
先不提貝迦的軍隊為什麼遠道跋涉還能來得那麼快，今次是三大妖將率十萬大軍進攻仙由國東線。
這廂仙由國剛剛被滅，兩三個地方大員抓緊時間起事，與貝迦軍隊互相呼應。
鐘勝光也有準備，一邊派出指揮同知趙先河清剿仙由國內的反抗勢力，一邊調紅將軍、賀靈川、南軻將軍分守仙由東境三處要塞，拒貝迦于外。
這大半個月的戰斗，比起盤龍城過往的戰爭都要血腥殘酷！
盤龍城一方，死傷人數超過六千多人。
換在三年之前，或者換在真實歷史中，這是盤龍城不能承受的損失。
由于戰場有三個，對面的傷亡不好統計，但至少不低于盤龍城。
紅將軍和賀靈川雖然指揮有方，戰術出奇，但軍隊正面硬扛的場面也少不了。
雙方咬緊牙關往死里互掐，就看誰先松勁兒。
這一輪又一輪戰斗，剛好給賀靈川提供新的機會，評估貝迦的正規大軍︰
兵強將悍！
先前他在玉衡城東境與貝迦軍隊戰斗，那可是太溫和了，帶兵的也不是伏山烈這樣的扛把子。
而與伏山烈數次交手，尤其是閻山之戰，賀靈川也明白他後來為什麼能憑赫赫軍功封一國之君。
這廝統兵作戰有一套，手底也是真硬。
料理了劉琳的後事，賀靈川才回軍帳，親手搬了把椅子給紅將軍︰
“紅帥怎麼來了？”
東線戰事吃緊，他和紅將軍多次並肩作戰，來回馳騁互援。有過命的交情就是不一樣，交談起來不像原先那樣拘謹生疏。
桌上有暖壺，但他沒給紅將軍倒水。人家戴面具呢，不喝。
帳門開著，正對著閻山方向。
紅將軍也不坐，負手走到帳門口，向東遠眺。
燈光把她的背影打在帳篷上，不算高大，但非常堅毅。
“貝迦國內剛傳來一個消息。”她緩緩道，“仙由國二王子，死在前往靈虛城的半途中。”
賀靈川一驚︰“誰下的手？”
“靈山。”紅將軍道，“辛乙明確說道，這是靈山派人執行的刺殺，希望可以助我們一臂之力。”
“這回打得可真準！”無論賀靈川對靈山印象如何，這一回靈山真是干得不錯，打蛇打在七寸上了。
貝迦不是拿仙由二王子當出兵借口嗎，要替人家奪回故國。靈山就來個釜底抽薪，干掉二王子。
苦主都沒了，貝迦還要替誰去搶奪“故土”，替自己麼？
它發兵仙由、攻打盤龍的理由就沒了。
盤龍城通常做不出這種事，它的手伸不了那麼遠。這也是它與貝迦爭斗吃暗虧的原因︰戰爭總在盤龍城的地界內打響，卻遠離貝迦國土，貝迦國內遭不到一點傷害。
遠程打仗嘛，又不傷及本國，換誰不是有恃無恐？
靈山出手，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