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往矣。”孫茯苓耳朵有點癢，往後一躲，又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一本正經，“我只知道，哪個時代都沒有小民的幸福。”
辛乙述說的，都是身具大神通者的逍遙自在。被他描繪得花團錦簇的上古時期，沒有一點平民的影子。
在任何一個時代，升斗小民都是隱形的，都被視而不見。
“你我本不尋常。”賀靈川望著她嬌美的側顏，“夫子若在上古，至少能撈個仙子的名號。”
“那你大小也是個真人。”孫茯苓忍不住笑道，“見過賀真人！”
“仙子客氣了。”
兩人就像課堂上竊竊私語開小差的皮孩子，辛乙都看了他們兩次。後排有人不滿了，拍拍賀靈川的肩膀︰“喂，你們能不能專心點？”
賀靈川一回頭，倒把那人嚇了一跳︰“賀、賀將軍？”
這是個從玉衡城調回來的巡衛，不僅見過賀靈川，還在他手下當過兵，這時就有些惶恐。
賀靈川沖他擺擺手︰“哦，不好意思。”
孫茯苓則朝賀靈川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台上的辛乙說了半個時辰，這時就停下來喝水，順便讓听眾們提問——
當場解惑答疑也是問仙台的老傳統了，格外考驗主講人的水平。
這是第二次提問時間，台下舉手的人至少有二三百個，氣氛熱烈。
不過辛乙目光一轉，居然看見賀靈川也在舉手。
他有些驚訝︰“賀將軍？”
賀靈川運起真力抬高音量︰“辛先生，你方才提到了黑龍神尊。我們盤龍城又有好幾處黑蛟圖騰，這二者之間有沒有關聯？”
“問得好。”辛乙含笑，“我來盤龍城的任務之一，就是研究黑蛟圖騰。我走過那麼多名山大川繁城，卻只在盤龍城找到黑蛟印記。”
他倒是不諱言，賀靈川挑了挑眉。
辛乙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親和磊落，事無不可對人言。
“接我方才所言，世間的確有過神明，但有且只有一位，那就是黑龍神尊！”
底下嗡地一聲，眾人竊竊。
這話什麼意思，貝迦敬奉的不就是天神嗎？
辛乙往天上一指︰“如今在世間建立神廟、榨取香火這些所謂‘天神’都是偽神，實則是三千年前入侵世界的天魔！他們退走天外之後，就竊用‘神明’之名以愚弄世人、吸收信仰。真正得到公認的神明，從古到今只有一位，那就是凌駕于眾仙之上的黑龍神尊，也稱‘龍神’。”
“龍神出身玢海龍族，那是龍族當中不起眼的一支，它出生時也沒有任何異象，只是一頭普通小龍。”
底下即有听眾道︰“再怎麼普通，它也是一條龍！它生下來就凌駕眾生之上。”
“說的是。但這本就不是眾生能夠參與的巔峰傳奇。”辛乙微笑著說出殘酷的事實，“你不在上古，不知道那時強者滿地走，人仙斬龍不算奇聞。”
“龍神幼年期也是平平無奇，泯然眾龍。但到了一百歲之後，大概相當于我們人類的十六七歲，就開始嶄露頭角，到二百歲時就橫掃玢海，無有敵手。傳說它遇上了莫大的機緣，吞吃了玢海的龍族遺珠，修為才一日千里。”
“黑龍的成神之路也從此大開大闔，在世間留下許多傳奇。像是它以一己之力打滅了曾經強大的滄元宗，這個仙宗常做倒行逆施之事；或者它以無上神力使大山移位、江河改道，為人類開闢安居樂業的大片淨土。凡此種種，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天魔入侵人間時，龍神已經七千歲了，早就成為四海龍族之首，坐看眾仙來朝。那樣睥睨眾生的威嚴，不是我們今人可以想象的。據說，它的修為只差一步就能比肩天道，如果沒有後面的天魔入侵，它會是真正的壽與天齊、長命無衰。”
有人不解︰“龍神既然這麼厲害，後來又是怎麼沒、呃，怎麼殞落的？”
“還是因為天魔入侵，龍族在龍神率領下成為反擊的砥柱，那真是一部可歌可泣的戰爭史，龍族幾乎擔下了天魔的過半進攻，代價就是其他仙妖的損失都沒有龍族那麼驚人。”辛乙喝了口溫水，“在大名鼎鼎的沛山之戰，龍神以一己之力對抗數百天魔，並當場斬殺了三頭大天魔，也就是被後世稱為‘正神’的魔頭。”
賀靈川不由得動容。
所謂“正神”，是靈虛聖尊、妙湛天、奈落天那個層級。賀靈川對靈虛聖尊所知不多，但妙湛天和奈落天的恐怖，他是領教過的。
妙湛天借助法眼拷問他，那是跨過兩界壁壘，直接拘走他的魂魄去接受“神判”，甚至不需要經過他的同意；奈落天只派下一個分身，就差點突破大方壺的束縛、降臨到賀靈川身上。若非紅將軍出手，他已經是人家的皮囊。
神界有十萬天神，但正神卻只有三十六位，可見其強大不可一世。
龍神當年卻能一口氣連斬三位“正神”，還是在數百天魔環伺干擾的情況下，那是何等力量、何等神能？
“但龍神也因此受了重傷，多年無法康愈。”辛乙一聲嘆息，“在驅逐天魔的最後一戰，龍神舍身，將他們全部趕出了人間。”
眾人听到這里，都是一陣唏噓。
有人即問︰“真有這樣強大的存在，為了人間甘願犧牲自己？”
坐在賀靈川身後的巡衛即道︰“當然！”
“除了龍神，你倒是舉個例子！”
“你是外頭來的吧？”巡衛冷笑，“你腳下的這塊地、這座城，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眾受到感染，紛紛道︰“正是！”
“解萬民于水火，我們盤龍城向來如此！”
“十幾年來，盤龍城多少好男兒都把熱血灑在這片土地上！”
台子底下一時喧囂。
守在問仙台邊上的童子，立刻敲響了鐘罄。
三聲悠長宏亮的罄響，才勉強把雜音都壓降下去。
賀靈川這才接著問︰“那麼，我們的黑蛟印記與龍神有什麼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