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前有相當的把握，那個撲倒的身影連一根馬毛都沒沾上。
甚至在更早一點的時間，他已經注意到了路邊躍躍欲試的當事人。
在這回城的必經之路上，站在一株筆直翠綠的樹後，以平靜恬然之姿，目光鎖定馬車。
而接下來極具違和感的行動，甚至平心而論也堪稱嫻熟。
驚嚇到拉車的馬後，後續一套動作絲滑跟上，此刻已經以極其標準的姿勢蜷縮在地。
這極樂境果然不凡，沒想到還未入城，就已經見識到了兩種營生。
即便以付前的眼光，都難從其中挑剔出太多瑕疵，一時也是面露贊嘆。
“又是他們。”
而此刻卡可也體現出了她的道行修養，抵住前面避免腦袋撞到，甚至還沒有完全坐直，就已經伸出手去安撫那匹青馬，言語間甚至沒有多少慍怒。
“他們？居然還是個組織嗎？”
付前抓關鍵詞的能力無疑到位，瞬間意識到事件性質居然比看上去還惡劣。
“是啊，布施會的人。”
卡可很自然地回答，甚至直接給出了一個組織名字。
“他們幾乎是城里人數最多的幫派，遍布各個區域，主張受人布施，同時也布施于人，修因果循環之妙法。”
這……好吧不得不承認，這方法確實還是比較妙的。
卡可幾句話間就道出伏地者虛實，付前听得認真，並且沒有吝嗇贊嘆。
居然並非瞎說，極樂境內真的有組織結社的情況，甚至名字和理念都是槽點十足。
如果沒有理解錯誤的話，意思是說眼下這種行為要錢同時，也屬于布施受害人“布施的機會”，本質是善舉生善舉？
這無中生有左腳踩右腳之術，光妙法一詞感覺都不足以形容了。
除此之外卡可還用了一個詞——人數最多的幫派。
所以極樂之城里面，這種組織居然還不止一個？
听著實在有點兒幫派林立，眾家爭鳴的味道……怎麼感覺畫風一路跑偏向罪惡之城那邊去了？
“拿去。”
不過暫時沒辦法咨詢，因為卡可說話間已經是走下車去，對著地上蜷縮的人伸出手，指尖夾著一枚毫無瑕疵，但也毫無印記的金色硬幣。
“謝謝。”
而後者很自然地接過，同時從容爬起。
與卡可互相躬身致意，溫和道謝之余，沒有多說一句直接走人。
……
“果然奧妙無窮。”
全程觀摩完畢，在卡可回來的時候，付前表示收獲良多。
“我並不認同他們的理念，但至少不會過多干涉到他人。”
似乎並沒有覺得付前的贊美有多真心，款款坐下同時，卡可隨口點評著。
“所以還會有人干擾到其他人？”
好在付前一向也不在意認可之類，馬車重新行駛間，已經是繼續確認起新的知識點。
“當然，比如兄弟會。”
並沒有讓人失望的，下一刻卡可吐出了一個更具既視感的稱呼，並隨即點評。
“意念合一，近乎一體，昂然行走于明光……听上去無比剛強，但在我看來卻反而是軟弱。”
“為什麼這麼說？”
這位如此有談興，付前當然不介意多做請教。
“借虛構概念躲藏自身，妄想積沙成塔取巧觸摸到智慧，而不是自身砥礪面對，終究只是自我欺騙，憊懶之人的選擇……所以去到城里後，建議你最好不要跟他們有任何接觸。”
重新跑起的馬蹄聲愈發清脆，馬車已經是來到了城鎮邊緣，而卡可點評間最後也是著重提醒一句。
“這麼嚴重？如果我不感興趣，他們還會強迫我加入不成？”
終于得以踏入這極樂之城，付前邊好奇打量著外面，邊隨口問道。
遠比剛才的墓園更加空靈明透，明光下幾乎有種看不到陰影的感覺，黃金白石熠熠生輝。
一眼望去雖沒有看到過分宏偉的建築，但各種造型堪稱豐富，人物衣著更是各自精彩。
有三三兩兩因為馬車動靜看過來的，每個人臉上也都是同樣的平靜恬然。
氛圍感倒是挺足，不過鑒于卡可剛才的描述，這一眼看過去後，不可避免感覺更古怪了。
這樣一個地方居然幫派林立？聖徒嬉皮士？雙花紅棍佛陀？
“會。”
而就在付前努力想象那種畫風的時候，卡可已經是真給了一個肯定回答。
“威嚇毆打都有可能，這本就是他們的踐行之道，他們並不認為這是惡行，而是啟迪。”
……
這極樂之城，還真的是……擬人。
雖然對于卡可的回應稱不上太吃驚，付前依舊為被證實的某些想象暗暗贊嘆。
這就是底層邏輯決定上層建築嗎？果然不能輕視“不死”這個概念，對于人類意識帶來的強大影響力。
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和標準得以進入這極樂境，眼前這些人的意識，已經跟外面的人類，乃至超凡者產生了本質區別。
而如果說這些還是可以想象的話，那麼在更上一層的大自在誘惑下，這極樂之城居然最終運行成了某種罪惡都市，讓人不得不感慨人心之奇妙。
當然了，付前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目標，就是他們追求的更上一重天大自在。
而初步了解下來，很明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並且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那如果他們用完各種手段，我還是不同意怎麼辦，殺了我嗎？”
馬車已經是在放緩，付前卻是依舊沒有忘記前面話題，突然開口引申了下去。
“那怎麼可能，殺人是絕對的重罪，無可辯駁和化解。”
而這一次卡可明顯被嚇了一跳，表情出現了從剛才到現在最大程度的波動。
在這個祛除死亡的所在，付前單單提到“殺”這個詞，似乎就已經是一種惡。
“但還是可以殺？”
付前卻是沒有急著改正。
“可以……但那是遠比化為牛馬更重的罪業，而被害者也將很快開啟下一段輪回。”
明白了，所以人被殺，不會死。
那一刻付前心中長嘆。
不會死，也就是不能重開。
生生世世，永墜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