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廚房

第75章 鳳囚凰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萌教教主 本章︰第75章 鳳囚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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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德貴妃來到听雪殿內時,𨳊七正坐在殿內的長椅上看著一本怪談野史。溫柔的日光撒在她的身上,映襯得她臉上的傷口格外恐怖。

    竟是一個毀了容的女子。

    還是一個。她十分熟悉的女子。

    德貴妃冷眼看著她,然後,緩緩得朝著她一路走去,臉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寒涼。直到她一直走到她面前,德貴妃居高臨下看著她,輕笑著道︰“原來竟是易容師𨳊七姑娘。我還當真是哪個姑娘這般有本事,竟能讓殿下榮寵不衰。”

    說及此,德貴妃伸出手指抬起𨳊七的下巴,長而尖銳的指甲就這般抵在𨳊七的皮膚里,帶出陣陣刺痛。

    德貴妃靠近她,與𨳊七四目相對,她眯著眼楮輕笑道︰“易容師𨳊七,你怎的不照照鏡子,你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難道也配在殿下的身邊服侍嗎?”

    德貴妃眼中閃出狠厲的光,配上她此時這的傾城模樣,竟是如此的違和。德貴妃又道︰“我不管你用的什麼法子蠱惑了殿下,本宮如今掌管後宮,眼看距離後位只有一步之遙,本宮決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

    說罷,德貴妃重重甩開𨳊七的臉蛋,詭笑道︰“易容師𨳊七,你信不信,就算本宮要了你的命,殿下他也不會奈我何。”

    𨳊七冷冷地看著德貴妃,從頭到尾一言未發。對,德貴妃便是柳依依,而柳依依,就是柳丞相之女。

    她的臉上頂著的是𨳊七原來的面貌,是她自己親手將柳依依易容成了自己的模樣。

    𨳊七看著柳依依的面容,腦中卻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恍惚之間,她似乎又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執著愛情,執著闢僵,將自己的所有全都傾灑在闢僵身上時的模樣。

    可她在一次次的背叛里,終于明白,她根本就無法得到闢僵的愛。

    𨳊七別開眼去,淡漠地說道︰“我相信,我自然相信。”

    德貴妃眼角眉梢都透出得意來︰“你倒是識時務。想必你也只是殿下的一只另類的玩物,等你殿下厭了,你也不過是冷宮中的一抹怨魂。”

    𨳊七依舊懶得多理她,看著前方日光灑在地板上的光暈,也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德貴妃大抵是見她無趣,半晌便帶著人全都走了。

    *

    德妃以為闢僵對𨳊七這般特殊,不過是因為闢僵的一時心血來潮,估摸著再過幾日便能將這丑陋的易容師拋棄,就像是丟棄垃圾一樣再不會多看她一眼。

    可德妃終究小看了𨳊七。從那之後的又三月,闢僵卻始終都一心跑向听雪殿,連看都沒有多看德貴妃一眼。

    德貴妃卻不服輸,當晚便去尋了正下了早朝的闢僵,想要找他要個公道。

    可等德貴妃一路走到御花園,遠遠便見闢僵一臉柔和得站在御花園內,正彎腰采著一束紅木棉花。

    陽光打在闢僵的身上,將他八尺男兒的面容蒙上了一層柔柔的暖色。闢僵的面容總是淡淡,眉眼斜入雲鬢,特別是那雙鳳眸,總是深邃幽深。可此時的闢僵卻眼角眉梢都帶著德貴妃從未見過的柔軟,和平時的他根本就判若兩人。

    德貴妃下意識屏住呼吸,站在角落靜靜地看著他。

    就听闢僵說道︰“木棉花色極艷,阿七定會喜歡。”

    闢僵身側的陳公公接話說道︰“殿下說得及是,七美人定能看到殿下的一片真心,從而回心轉意。”

    烈日打在德貴妃的身上,可她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反而有股寒氣從心底蔓延而出,不多時便滲透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德貴妃的十指緊緊握住,指甲掐到了肉里去也不覺得疼。直到闢僵握著那一束灼得她眼疼的木棉花緩緩走遠時,德貴妃方才回過神來,亦是此時她才驚覺,自己竟已流了滿臉的淚。

    身側的丫鬟見她臉色難看,正待攙扶,可卻被德貴妃狠狠推開。她跌跌撞撞得回了自己鳳棲宮,再未見過任何人。

    只是當日天黑之後,德貴妃突然又去了𨳊七所在的听雪殿,只是這一次,德貴妃的臉色帶著詭笑,甚至還穿了一襲火紅的紅衣,顏色鮮艷,灼人眼眸。

    𨳊七依舊坐在听雪殿內的長椅上,只是這一次她是坐在窗邊,只呆呆地看著頭頂的月光。

    德貴妃再次闖入殿中來,便輕笑著一步步朝著𨳊七走來,一邊說道︰“易容師𨳊七,你這般丑陋,如何配得到殿下的愛呢!你一定不知道,我從十三歲開始喜歡他,如今已經足足喜歡了他七年!”她一邊說著,臉上的面容變得痴迷,仿若是陷入了夢魘。

    𨳊七看向柳依依,淡淡道︰“可你始終不過是個可憐人。你愛了他七年,那你以為,他也同樣愛你嗎?”

    柳依依眼中徒然爆出一股陰冷的光芒,她仰天大笑,笑聲在這宮殿之內顯得如此陰森可怕。她突然徒然就靠近了𨳊七,不過瞬時之間,柳依依的手已扣住了𨳊七的脖頸,將她緊緊禁錮在胸前!

    𨳊七只覺得有一道刺眼的刀光朝著自己迎面而來。她心中猛地一驚,想要下意識避開,可對方卻將她禁錮地這般緊,這把泛著森冷寒氣的匕首已經不由分說抵在了她脖頸之上。

    “讓我看看,我倒是好奇為何殿下會對你這樣一個無顏女另類相待!”說話間,德貴妃已重重撕了她的衣袖,似是想要看𨳊七的身體。

    猝不及防間,𨳊七身上的衣裳果真被她撕扯開來,便見在猙獰丑陋的皮膚之間,有一只泛黑的鳳凰圖騰就這般橫亙在她的手臂上,孤獨又脆弱。

    “當真是好手段。”身後柳依依的聲音听上去有些恐怖,“難怪不願替我紋這只鳳圖騰,原是你已經將它紋在了自己胳膊上!”

    “別誤會。”𨳊七的聲音竟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靜,她冷涼道,“這圖騰乃是我的胎記。若是可以,我更希望從未有過這樣的胎記。”

    “你撒謊!!”柳依依手中的匕首再次緊貼在𨳊七的脖頸邊,她甚至能感受到刀片的刺骨涼意,“你定是故意紋在胳膊上,好來同我爭殿下!!”

    “我為何要同你爭你的殿下?!”𨳊七覺得可笑又悲涼,“我同他認識了十五年,十五年啊……柳依依,若是要爭,當年我便爭了,何必要等到現在我容貌盡毀了,再來同你相爭?!”

    “你……”

    可惜,不等柳依依說完話,听雪殿的大門再一次被人推開。

    只見幽冷月光下,闢僵逆著月光站在門口。他渾身泛寒,雙眼卻沉沉得注視著𨳊七。

    “看來你倒是還記得,我們已認識了十五年。”他的眸色有些透紅,渾身被寒氣所籠罩。

    “你沒有失憶,所以,這七年你故意避開我。”

    “你可知,這七年我尋了多少處地方,問了多少個人,派了多少人出去尋你……”

    闢疆雙眸冰冷地看著她,一步一步朝著她走去,嘴中質疑的話更是一句接連一句,讓𨳊七啞口無言。

    听雪殿內的燭光比血還要艷紅。𨳊七身後被德貴妃用匕首威脅著,身前被闢疆步步緊逼,雙重壓力之下讓𨳊七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𨳊七強忍住泛酸的鼻尖,啞聲道︰“對,是我故意避開你。那又如何?”

    闢疆雙眸愈加陰沉,可很快的,就蒙上了一層緋紅色。他深深得望著她︰“為什麼?”

    𨳊七卻仿若听到了什麼笑話般的大笑起來,笑聲淒厲,透著淒寒的美感,只是她笑著笑著便笑出了淚來︰“為什麼?你竟問我為什麼……闢疆,當年我被你送給燕王噲,烈火焚身九死一生,險些就要魂歸西天,如今我又被困在這方小殿內失去自由,此刻我被你的貴妃所劫持,為什麼,你說為什麼,你若當真喜歡我,當年豈會將我輕易送人;你若當真喜歡我,當年豈會明知我會有涉險還非要將我往火坑里推;你若當真喜歡我,豈會在七年後的今日還非要將其囚禁在這一方籠子里……”𨳊七聲音宛若泣血杜鵑般蒼涼,“你將我強綁在身邊,也不過是為了掩飾當年你對我的心狠,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罷了。”

    闢疆眸色血紅一片,卻仍倔強地看著她,仿若不願相信她所說的話。他輕輕搖頭︰“不,不……阿七,不是這樣的……”

    德貴妃愣怔地听完她們所說的對話,仿若徒然驚醒一般,突然厲聲道︰“殿下,這妖女乃是易容師,是能改變任何人的容貌的易容師……她定不是當初的那位阿七,那位阿七早已在燕國的那場大火中燒死了!”

    闢疆這才看向德貴妃。他閉了閉眼,眸中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闢疆看著她,柔聲道︰“德妃,放了匕首,到孤身邊來。”

    可闢疆嘴上這般柔柔得說著,可那雙眼楮卻依舊漆黑冰冷一片,連一點溫度都不曾有。

    德貴妃看著闢疆的臉頰,仿若看地有些痴了。她輕聲道︰“殿下,依依這般愛您,為了您,甚至不惜易容成您心愛的女子的模樣……可如今,”她的眸色徒然變得陰詭,眸中甚至閃過陰冷的光,“如今依依都已變作了您最喜歡的模樣,可您卻還是不願多看依依一眼!甚至連這個丑陋無比的無鹽女,都更能引起您的注意!”她的聲音變得淒厲無比,無比寒涼,“殿下,依依這就要幫殿下您做出一個選擇,看看殿下您是更在乎她,還是更在乎我!”

    一邊說著,柳依依更近得將匕首逼近𨳊七的脖頸處,冷冷地看著闢疆道︰“還請殿下做個選擇, 是要𨳊七死,還是——要我活!”

    月色下,燭光搖曳得厲害。闢疆陰沉著臉看著柳依依,嘴唇緊抿,一字不發。

    而𨳊七和柳依依,亦回望著闢疆,等著他做出選擇。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柳依依終是輕笑起來,鋒利的匕首就要朝著𨳊七的脖頸血管去壓去,眼看鋒利的刀芒就要踫到柳依依的肩膀,闢疆終究啞聲道︰“放肆!”

    柳依依停下手中匕首的節奏,淒涼大笑︰“好,好,臣妾明白了,臣妾明白了……縱然臣妾拋棄了自己的長相模樣,將自己易容成殿下最喜愛的模樣,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殿下最愛的,終究是你心中獨一無二的阿七,哪怕你的阿七已經被火燒成了丑八怪的模樣,可您卻還是放不下她……”

    說話間,柳依依已將放開了𨳊七,握著匕首直接朝著自己的胸膛就要狠狠刺入——

    可與此同時,被解開禁錮的𨳊七只覺眼前閃過一道人影,定楮望去,只見闢疆已直接沖到了柳依依的面前,直接徒手奪過了柳依依手中的匕首,然後,便將柳依依緊緊抱在了懷中。

    𨳊七看到,闢疆將柳依依緊緊抱在懷中後,還對她柔聲道︰“貴妃何必如此,未免讓孤心疼。”

    𨳊七看到,闢疆深情地吻著柳依依的額頭,愈加輕柔地說道︰“貴妃,在孤心中,你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的,孤不準你妄自菲薄,作踐自己,更不許你傷害自己。”

    每個字每句話,都讓𨳊七感到可笑。

    柳依依柔柔得看著闢疆,將身倚靠在他的胸膛里,一雙眼楮則示威般地看向𨳊七,嘴中嬌柔道︰“臣妾就知殿下是在意臣妾的,否則殿下也不會如此寵愛臣妾,將後宮諸事都交與我負責。”

    𨳊七低低地笑了起來。她其實對他並沒有報什麼期待,所以此時就算闢僵對著柳依依軟語溫存,她也可以做到冷冷地看著。

    只是心底為什麼還是會覺得有些冷,有些空呢……她早就已經忘了他的啊,不是嗎!

    柳依依和闢僵依舊相擁著,男才女貌,天造地設。𨳊七頹然低頭,想要離開這里,將這听雪殿讓給他們二人繼續溫存。

    可就在此時卻听柳依依又嬌柔道︰“殿下既已選了我,那是不是該對𨳊七姑娘有個交代。”

    闢僵這才又微微放開柳依依,側頭看向𨳊七。

    闢僵的聲音帶著微不可聞的僵硬︰“阿七。你好生在听雪殿內呆著。你容貌盡毀,余生連生存都非易事,孤會讓你一輩子待在宮中,為你負責一輩子。”

    𨳊七猛得轉頭看向他︰“殿下的意思,是要囚禁我一輩子嗎?”

    闢僵眼神微閃,避開了𨳊七的眼神,說道︰“是孤將你從山林之中帶入紅塵,孤要對你負責。”

    𨳊七蒼涼大笑︰“對我負責……好一個對我負責。”

    闢僵卻已抓緊柳依依的手,帶著柳依依出了听雪殿去。只是踏出听雪殿前,還听闢僵低聲對𨳊七說道︰“阿七,你在此處等我回來。”

    𨳊七淚眼朦朧地看著闢僵牽著柳依依的手越走越遠。月色淒清灑得地面都披上了一層朦朧的冷光。柳依依還側過頭來,挑釁地對著𨳊七露出一個陰柔的微笑。

    這個晚上,𨳊七第一次感覺到冷。她獨自一人蹲在床帳的角落,伸手抱住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而腦海里一遍遍掠過的,全都是闢僵抱著柳依依輕柔說話時的畫面。

    這幅畫面和當年她被火燒之後死里逃生,去尋他時,卻看到他正摟著一個嫵媚女子時的畫面,相互重合在一起,讓𨳊七快要分不清楚現實虛幻。

    迷糊之間,她感到渾身都散發著灼熱,就好像是那一年她受那火熾之刑時的一樣。可下一刻,她卻又感到渾身都十分寒冷,逼得她手腳顫抖,不斷打顫。

    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夜色越來越深,她抖著手掀開了床幔,啞聲交換著服侍她的丫頭。

    可半晌之後,丫頭沒有出現,反而有一道身影正從遠及近朝著他走來。

    黑沉的光線之中,𨳊七看到柳依依穿著半透明的紗裙,一路朝著她走來。最終,站定在𨳊七面前。

    柳依依站在𨳊七面前,居高臨下看著她,一雙丹鳳眼波流轉間皆是風情的嬌媚色。她緩緩拉開自己身上的衣袖一些,指著自己身上的凌亂紅印,對𨳊七說道︰“這都是殿下留下的,你說,是不是很美?”

    𨳊七身上依舊冷熱交替不斷,讓她難受至極。可此時她看著柳依依身上歡好後的痕跡,她卻仿若忘了身上的不適,只是半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柳依依。

    柳依依將身上的衣袖攏好,笑得愈加張揚︰“易容師𨳊七,你怎能是殿下的心上人呢……”目光變得陰郁可怖,“這世上除了我,誰都不能是殿下的心上人!”

    說罷,柳依依拿出匕首來,對著𨳊七的胸膛直直而來,不過剎那之間,那刀鋒散著泠泠冷光的匕首,便已整根漫入了𨳊七的胸膛之中,快到讓𨳊七都來不及反應。

    柳依依此時的模樣卻依舊淺笑倩兮,嬌媚如四月盛開的第一束海棠花。可她握著匕首的手是如此用力,將整把匕首全都沒入了𨳊七的胸膛之中。

    𨳊七睜大眼看著她,全世界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只有‘啪’‘啪’‘啪’的血管破裂聲,從她的心髒處不斷傳來。就和當年她極盡全力從火堆中逃出來時,她身上皮膚的火燒聲一模一樣。

    柳依依又將這把匕首重重拔出,便又對著她的胸膛刺了一刀。

    𨳊七的瞳孔愈加睜大,她緩緩低頭望去,就看到自己的胸膛處有大波大波的鮮血涌出,將她身上藏青的褻衣全都染成了深色。

    柳依依放開握著匕首的手,靠近𨳊七輕笑道︰“我不過是允諾了殿下,能讓我父親交出十萬的兵權,殿下他便將你的命送予我了。”

    柳依依玩著眼楮,甜甜道︰“你大抵是不明白的,殿下他心系天下,女子于他而言,不過是壓在身下褻玩的玩意,豈會因你而耽誤了天下大事。”

    柳依依的模樣終于變得陰冷。她又將插在𨳊七胸膛之中的匕首拔出,在𨳊七的身上刺了數下,卻還覺不夠,又將匕首朝著𨳊七臉頰上劃了幾刀,這才笑眯眯地將手中的匕首扔到了地上去。

    𨳊七已經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冷熱溫度了,她的胸前和嘴中都涌著血液,她睜大眼看著柳依依,斷斷續續道︰“闢僵……闢僵在哪……”

    一邊說著,𨳊七一邊朝著床下匍匐而去,嘴中卻還是不斷說著話,一聲聲虛弱的‘闢僵’,讓人不忍看。

    她不信闢僵要這般對她趕盡殺絕。將她培養長大的闢僵,怎會變成這樣一個被權利和欲望所控制的人!就算他不愛她,可他一定會將自己的命用來抵那十萬兵權的……她不信,她真的不信!

    𨳊七雙眸赤紅一片,一點點得朝著大殿門口移去。仿若是經歷了千山萬水,𨳊七在自己的意識飄散前,終于移到了听雪殿的殿門口。

    子時的夜色霧氣最重。放眼望去,只見前方听雪殿的垂柳樹下,闢僵身著絳紅色刺繡金龍長衫,正臉色晦暗不明地看著自己。

    𨳊七看著站在柳樹下的闢僵,竟是痴痴地笑了起來。只是她一邊笑嘴邊便流出愈多的鮮血,模樣恐怖又詭艷。

    她一眼不眨地看著闢僵,淒涼大笑︰“我曾為你付出我的心髒,也曾為你付出我的愛情……當年你將我帶入紅塵,如今你又要剝奪我的性命逼我離開……闢僵,我欠你的,早在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已經還清了;而你欠我的,我要你用余生來償還!我詛咒你今生今世被孤獨和恐懼相伴,日日夜夜,無法解脫!”

    這句話仿若用盡了𨳊七所有勇氣,她無力得闔上了眼,手掌重重垂落在地,再也沒有醒來。

    她以為她死了,可等他再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如意廚房的外頭,身上的傷口依舊疼痛,可周遭的環境卻變了,變作了如意廚房……

    ……

    一席話畢,讓莫瑜後知後覺得回過神來。她臉色復雜地看著床上的𨳊七,低聲道︰“𨳊七,你……”

    𨳊七卻擺擺手,面色十分疲憊。她看著莫瑜,倉皇一笑︰“我是不是又蠢又笨,竟被同一個男人傷害了兩次。”

    莫瑜坐在她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所以你想求什麼願望呢?如意廚房能滿足客人的所有願望。哪怕你是想要了那闢僵的命,長亭也可以幫你做到!”

    𨳊七卻擺擺手,眼眸空洞︰“我不能殺人。更不能害人。”說罷,作勢就要起身,“長亭在何處,帶我去見他……”

    莫瑜心疼𨳊七受了這樣重的傷,趕忙讓𨳊七重新躺好,一邊難受道︰“不準亂動!我現在去將長亭叫來,讓長亭親自來同你說。”

    說罷,莫瑜一溜煙跑出了𨳊七房間,跑去了長亭的房間叫人去了。

    長亭才剛從外頭回來,此時正在房內休息。見莫瑜僵著一張小臉帶著怨念地入房來,不由放下手中的書,對莫瑜打趣道︰“這是在為那只朱雀打抱不平嗎?”

    莫瑜一愣︰“……朱雀?”

    長亭道︰“那只在廂房養傷的,不就是只朱雀嗎。”

    莫瑜睜大眼,呆呆地看著長亭。半晌,才恍然道︰“原來是朱雀。怪不得,怪不得那徐御醫說𨳊七不是人……啊,對,她手臂上還有鳳凰的標記……”

    長亭道︰“天之四靈,浴火朱雀,一生只認定一個人。”

    莫瑜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難道就算她愛上的人讓她遍體鱗傷,她也無法忘記他?”

    長亭微挑眉︰“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

    莫瑜鼓著嘴,想了想,突然又裂嘴笑了起來︰“不怕,不是還有你嗎!你一定可以幫𨳊七忘記那個人的!”

    長亭站起身來,看著莫瑜似笑非笑道︰“萬一那朱雀,求的不是忘記,而是長相守呢?”

    莫瑜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那個男人這般對她,她不可能還求長相守。”

    長亭但笑不語,率先朝著𨳊七的房間走去,再不理她。

    此時已快午時。長亭和莫瑜走到𨳊七房內時,𨳊七正在喝剛熬好的湯藥。湯藥味濃,引得整個房間都飄散著一股中藥的苦味。

    長亭站在𨳊七床前,目光淡漠看著她,問道︰“如意廚房可換取欲望萬物。不知姑娘,想要求什麼?”

    𨳊七看著長亭,愣了少許。許是沒有料到如意廚房的老板竟是個清秀俊朗的年輕男子。

    直到半晌,𨳊七才慘白著臉色輕笑道︰“是𨳊七孤陋寡聞了,竟真有這般神奇的客棧。”

    莫瑜在身側輕聲道︰“𨳊七,別怕。將你心中的想法說給長亭听便好。”

    𨳊七感激得看了莫瑜一眼,這才又看向長亭,躊躇道︰“當真可求萬物?”

    長亭頷首︰“自然。”

    𨳊七看著長亭幽深的目光,恍惚之間,仿若是看到了當初自己第一次在山頭看到闢僵時的模樣。當時只有十余歲的闢僵,已是少年老成,十分成熟。

    這個噩夢伴隨了她的一身。直到現在將她折磨得千瘡百孔,渾身是傷。𨳊七終于露出了解脫的笑意,連帶著雙眸都變得清明三分。可她的臉色慘白得可怕,就像是瀕臨支離破碎的瓷器,一踫,就會裂成無數碎片。她看著長亭,啞聲道︰“紅塵走的這一遭,讓我心碎難忍,肝腸寸斷。余生只想清淨安穩,睡夢一生。”

    長亭道︰“你想要一個如何的夢境?”

    𨳊七道︰“人生太苦,只求夢境清甜,永遠幸福。”

    長亭挑唇詭笑︰“如意廚房小築第三層,正是如意廚房藏寶閣。藏寶閣內有一萬年玄石,正是個困覺的好去處。”

    𨳊七听罷,慘白的臉上笑意愈加盛放。她問道︰“那,代價呢?”

    長亭道︰“從此以後,你就是如意廚房藏寶閣的一物,朱雀,就是代價。”

    𨳊七嘴角的笑意愈加放大,她又看向窗外,看向頭頂的湛藍天空,啞聲道︰“阿瑜,十二歲那年,我為了救他的命,便將自己的心髒換到了他的體內去。”

    莫瑜心底一緊,想上前一步,可卻被長亭擋住了去路。

    𨳊七繼續說道︰“從那之後,我便成了無心之人。可,可即便沒有心,可那個人的模樣還是被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就算我沒了心,可我依舊無法忘記他。”

    她說著說著,便又留下了淚來。她啞聲道︰“上古鳳凰,浴火重生為朱雀,一生只認主一個人。我本不怕火,可自從將心渡給他後,我便怕極了火。”

    𨳊七的聲音似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莫瑜忍不住帶著鼻音重重道︰“𨳊七!我不準你再想他!”

    𨳊七回眸看向莫瑜,笑得雙眸都完成了月色色。她輕聲說道︰“紅塵一遭,苦果也是收獲。阿瑜,能來到如意廚房,已是幸運。”

    而當日夜里,長亭親自做了一道名為‘鳳囚凰’的浙菜,這道菜甘甜略苦,正是用天山雪蓮的蓮心和靈山腳下清水塘中的嫩藕清炒而成。

    莫瑜親自端著這道菜,將𨳊七送到了房內。然後她陪著她,吃了最後的晚餐。

    飯畢,𨳊七重新穿上漂亮清雅的廣繡裙,便踏上了小築第三層,躺在萬年玄石床上,入了夢。

    莫瑜眼看著𨳊七入夢中,不出半晌,她的臉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笑意。看來果真是做了個好夢。

    可莫瑜心中卻是五味陳雜,心慌地厲害。她不由看向長亭,肅然道︰“如何才能知道𨳊七她究竟做了什麼夢?”

    長亭似乎對莫瑜的提問並不感到詫異。他只是指了指前方藏寶閣牆上掛著的美人梳妝圖,說道︰“鏡子是世間最神奇的物什。不同的鏡子,可映照出不同的世界。”

    說罷,長亭牽起莫瑜的手,走到這幅美人梳妝圖前,便對牆上畫中的美人說道︰“虞姬,借你的梳妝鏡一用。”

    畫中的美人動了動身,不過轉眼,畫中的鏡子已經消失,而長亭手中,多了一樣散發著淡光的古銅鏡。

    長亭拿過鏡子,走到沉睡的𨳊七身邊,將鏡子對著𨳊七照了進去,于是便見這鏡子之中,散發出層層疊疊的水波紋來,不出稍許,便有了畫面。

    鏡面之內,闢僵已和𨳊七相互解除誤會,永遠幸福地雙宿雙飛。

    莫瑜看著鏡中的世界,愈覺心底難受至極,讓她緩不過氣來。她不敢再看鏡中畫面,便只呆呆地看著沉睡著的𨳊七。

    她拉住𨳊七的手,沙啞著聲音輕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只要你開心就好了。”

    和長亭一起離開藏寶閣後,莫瑜的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她又想起當時𨳊七渾身是傷被鮮血所浸泡得躺在如意廚房門口的模樣,終究心憤難平,朝著長亭凝聲道︰“可我卻始終咽不下這口氣!長亭,我要去𨳊七的世界,看一看!”

    長亭十分淡然,負手站立看著她︰“當真要去?”

    莫瑜抿唇,十分倔強︰“我要去看看那男人如今過得好不好,可曾有哪怕一絲的內疚之心,他、他那樣的人——真的配𨳊七如此喜歡嗎?”

    長亭輕笑起來,戲謔道︰“就算你看了又如何?你並不能改變歷史。”

    莫瑜道︰“不能改變歷史沒關系,但我一定要知道闢僵對她究竟是怎樣的想法。”

    長亭道︰“你若非要去,我便讓你去。”

    莫瑜連連點頭,只差在長亭面前搖尾巴。

    *

    長亭帶著莫瑜來到小築一樓,便是平常里他們用來接待求願望的客人的那一處。

    長亭打開了總是鎖著門的那個房間,第一次帶著莫瑜走了進去。

    這是莫瑜第一次進入這間房。以往的任何時候,除了拿無憂湯的時候,長亭都將這間房間鎖得嚴嚴實實,一刻都不曾馬虎。還記得當初長亭和她說過,那間房之所以鎖上,是為了防止別人進入這間屋,從而消失。

    莫瑜根本就無法理解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此時她親自跟著長亭走入了這間房,等看清眼前景象後,竟是目瞪口呆!

    只見這個房間的這片天地,竟是無邊無際。倒是前方的空曠之中,竟有無數的時空洞衍生出去,仿若只要莫瑜一個不小心,就能被吸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這幅鏡像讓莫瑜特別沒有安全感,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了長亭的手,小心翼翼道︰“我終于理解你的意思了……原來不小心誤入這個房間,是真的會消失啊!”

    長亭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得看著她︰“我幾時騙過你。”

    莫瑜鼓著嘴巴,淘氣得對長亭扮了個鬼臉。

    長亭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捏長亭的臉頰,這才指著前方的一方小小的時空洞,道︰“如意廚房的時間軸特別慢,如今人間已經過了將近兩年。”

    長亭拉著莫瑜的手走到那處時空洞前,繼續道︰“看完了,便回來。不得涉入時空人物,不得更改歷史,否則,”他的面容變得嚴厲,“你會被永遠留在時空壁內,再也無法回來。”

    莫瑜慎重地點點頭“好!我記住了。”

    長亭道︰“你只能在那處停留五分鐘。時間一到,你自動回到如意廚房。”

    說完這些,長亭拉著莫瑜朝著那處時空洞更近地走去,“準備好了?”

    莫瑜連連點頭︰“對!”

    長亭當即伸手,朝著莫瑜的額頭輕輕一點,莫瑜突覺渾身仿若一直在沉墜之中,周遭不斷閃過各種各樣的歷史片段,讓她的思維產生片刻的空白。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卻見此時此刻,她已身處一片宏偉的宮殿群之中。她的身體十分輕巧,仿若是在空中漂移著的,並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而就在她胡思亂想間,她的身體突被什麼引力牽扯著一般,將她拉向了遠方——

    等她的身體穩定下來,卻見四周的畫面已變了,只見這一處冠冕堂皇的大殿之內,竟被裝扮得張燈結彩,喜氣逼人!

    而前方朝著大殿正中緩緩走來的,竟是一位身著喜服的俊俏男子!

    莫瑜漂浮在空中,便听到身側的無數人都在朝著這位男子賀喜,喊著‘齊宣王新婚大喜’……

    莫瑜愣怔地看著這位面如冠玉的男子,他就是齊宣王,就是𨳊七深愛的男子……

    而如今,他竟大婚了。

    莫瑜心底的苦澀愈加蔓延,眼前似又浮現起𨳊七那張決絕慘白的面容,讓她一時間失了神。

    可下一秒,她的身體突然又被一陣拉扯,眼前的景象再次更迭——!

    只是此時,她已身處在另外一座宮殿之內,依舊是大紅的布置,只是這一次的宮殿內,還有一張鋪著大紅床墊的大床!

    大床之上,齊宣王正和他新婚的嬌妻坐在床沿,正是洞房花燭時。

    莫瑜尚且以為齊宣王迎娶的定是那柳依依,可誰知,等齊宣王將新娘的蓋頭掀下,露出的竟是一張十分丑陋的臉……

    莫瑜愣怔,呆呆地看著這位其貌不揚的女子,心中卻隱隱有個念頭破土而出。

    因為,這張其貌不揚的臉,分明,分明就和毀容後的𨳊七,有幾分相像……

    燭火搖曳,將整個宮殿都映襯出一片如血的紅。莫瑜听到那女子在羞澀地說︰“殿下,臣妾,臣妾的容貌比不得別的女子,可臣妾會盡力輔佐殿下,讓殿下成就一代明君。”

    齊宣王則輕輕握住她的手,語氣溫柔︰“王後這樣,很好。”

    莫瑜漂浮在空中,鼻子泛酸,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心中到底是有幾分她的,𨳊七終究沒有白白付出她的心。

    莫瑜輕輕離開齊宣王的寢宮,朝著這處古老的建築的上空飛去。

    只是隱約之間,她似乎听到耳邊有淒涼的女子吟唱聲遠遠傳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聲音婉轉淒寒,夜色當空,讓人毛骨悚然。

    莫瑜心念一動,飄晃著身體朝著這聲音的發源處尋去,卻在彎彎繞繞幾許後,最終在一處偏遠淒寒的宮殿內,尋到了唱歌的女子。

    但見這女子穿著皎潔的白衣,脂粉未施,坐在小殿前的秋千上,赤著足輕聲反復哼唱著這兩句曲子。

    月色下,這女子的容貌傾城,眉眼宛若春寒料峭乍然綻放的早春桃花,驚艷得讓人移不開眼。

    只是那雙眼楮,憔悴疲憊,怎麼看,都和她的面容,是如此維和。

    莫瑜打量半晌,終究蒼涼一笑,轉身離開。

    𨳊七說的沒錯,𨳊七未曾被毀容前的模樣,真的很美。

    【易容師 完】

    【下一折 月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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