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匠作間內,除了眾人呼吸的聲音,再沒有半分其它的雜音。
陳循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看著甦城手里的火槍︰
“王爺所思所想,巧奪天工,令人佩服啊。”
甦城將長槍遞給旁邊的張勇,問著陳循︰
“你剛才說什麼?奧,不是你說的,是你的弟子說的,徐有貞,你剛才說什麼,太子出閣?”
徐有貞感受到了甦城的敵意,急忙收斂了精神,恭敬的說著︰
“回王爺,是下官所說,這不是下官一個人的見解,這是朝野的共識,眾臣之所想。”
甦城看向旁邊的陳循︰
“你這弟子經過去年的風吹日曬,這向上攀爬的野心還是不減分毫啊。”
陳循一捋長須︰
“然則王爺以為,太子出閣之事,該當如何?”
甦城笑了︰
“本王只是武將勛臣,太子出閣是皇家之事,陳大人也可以認為是朝廷大事,不過本王只是一個軍功起家的勛臣,在這種大事上,能有什麼見解。”
陳循以為甦城不想摻和儲君之事,于是向甦城一拱手︰
“那王爺明日早朝,還是不去嗎?”
甦城看了陳循一眼︰
“若是工部能多出一軍械司,我就不需要去上朝了。”
陳循捻須一笑︰
“英雄所見略同,本官也認為,我工部是應該多出一個軍械司了,以王爺所造的長槍為例,要繁復多變的厲害,新增一軍械司,正和適宜。”
第二日,早朝。
朱祁玉剛剛升殿,在御座上落座。
禮部侍郎王一寧出班奏事︰
“啟稟皇上,臣王一寧有本奏上,臣素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方今天下大定,國事安穩,正是穩固國本之時。
太子為國之儲君,為天下計,為未來計,正是固其根本之時,臣請陛下允準,命太子出閣備讀,學中庸、大學、四書五經。”
御座上的朱祁玉雙目如電,看著跪地奏事的王一寧,臉色難看的厲害。
緊接著,浙江道監察御史董路出班,跪在了地上︰
“臣啟陛下,為國本穩固,則當令太子出閣讀書,此為大明計,為天下計。”
六科給事中,都察院各道監察御史,接二連三的出列,跪在了朝班之前。
“臣附議。”
“臣附議。”
請太子出閣的聲音此起彼伏。
朱祁玉收回看向王一寧的目光,他身體向後一靠,看向武臣的首位。
哎,甦城沒有來!
朱祁玉有些郁悶,甦城什麼都好,就是這不貪戀權位,不愛上朝,這樣的毛病,是真不好。
請太子出閣?
這幫子文臣打著穩固國本的幌子,請太子出閣,他們是真的為大明計嗎,他們不過是看自己有了易儲了想法,來給自己上眼藥來了。
朱祁玉嘆了口氣,當初有了易儲的想法之後,自己就知道會面臨朝臣們的反對,朱祁玉對此有十足的心理準備。…“胡先生,禮部首倡太子出閣讀書,胡先生,你是禮部正堂官,你怎麼看?”
朱祁玉問著禮部尚書胡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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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啟陛下,太子是國之根本,臣以為,既然太子殿下年歲已至,自當按照朝廷規制,請太子殿下出閣讀書,以穩固國本。”
朱祁玉被氣的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個老家伙啊,原以為經過一段時間的安生,他就安安穩穩的當朕的禮部尚書。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樣,看樣子,自己還是對朝臣們太好了。
原以為你是我的人,既然你還是站在太上皇那邊,那就別怪朕處置老臣時不給你們留情面了。
朱祁玉的目光轉向兵部尚書于謙︰
“于先生,你是兵部尚書,你怎麼看待此事?”
于謙出班,斬釘截鐵的說著︰
“啟稟陛下,臣以為早日穩固國本,有益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臣請陛下,令太子出閣讀書,以正其行,以安天下之心。”
朱祁玉眼前一黑,差點兒暈過去,好你個于謙,竟然敢說讓太子出閣以安天下之心。朕早就跟你暗示過,有更易國本之心,你這是完全不給我朕面子啊。
朱祁玉頓時想到了甦城的好,雖然甦城也不大贊成,但是自己堅持了想法之後,甦城就干脆利索的站自己這一邊了。
完全是幫親不幫禮。
于謙倒好,朕苦心孤詣的對你好,你丫的一點兒也不領情,該站禮那邊的時候,就毫不猶豫的把朕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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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祁玉將目光看向百官之首,吏部尚書王直。
“王先生,你以為,太子出閣讀書之事,該當如何處置?”
王文在朱祁玉的目光注視下,沉默了下來。
自己該怎麼回答?
順著陛下的意思,說太子年幼,不宜出閣,這一下就得得罪超過一半的臣工,尤其是翰林院那幫子妄想當太子老師的。
順著臣工們的意思,那就得罪了陛下,而且是如此看重自己的陛下。
這里面的得失,王文如何不知道,但是朝議洶涌,敢反對,就是現在朝臣們的對立面上,是國賊啊。
“臣以為,太子出閣是國之大事,當慎重,若機會合適,自當勻太子出閣讀書。”
御座上的朱祁玉按著扶手,臉色難看,胸口劇烈的起復著。
他沒想到,王文竟然也不站在他這一邊。
“噗”
朱祁玉突然張嘴,噴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朝堂立即就亂了。
隨侍的懷恩扶住了朱祁玉,吩咐著︰
“速傳太醫過來,為陛下把脈。”
“退朝吧,諸位大臣請回府邸,陛下操勞過度,咳血暈倒,諸位請回吧。”
亂糟糟的人群中,各種嘈雜混亂。
王文看著咳血後被抬走的朱祁玉,臉上神色不動,朝廷大勢,就算他是百官之首,也不敢輕擋其峰。…朝中幾大勢力,各有自己的打算。
清流想要太子出閣,佔據太子老師的位置,部分勛臣想要太子出閣,為的是太子三率的武將位置,禮部想要太子出閣,為的是遵循禮制,履行禮部的責任。
科道言官們群起,為的是維護朝廷的禮制。
每個官員都有自己的渴求,強如王文,也不敢擋其峰。
但是陛下咳血而倒,這就有點兒太過了吧。
王文心中郁悶,難以排解。
下了朝,王文沒有回吏部,只是吩咐了項文曜處置部務,自己要去工部走一遭。
王文到了工部,尚書陳循還沒有回來,是營繕司的郎中鄭恆跟翰林學士徐有貞接待的他。
看著向自己行禮的徐有貞,王文奇怪的問了︰
“沙灣堤防整修完畢了嗎,徐大人怎麼還沒有出京?”
徐有貞躬身向王文行禮︰
“回尚書大人,堤防整修已經進入尾聲,去歲年末時征集的一眾民夫們歸家過年,再征集起來要到二月初二左右,需要時日。”
王文點了點頭︰
“麻煩兩位大人引我去見王爺一見。”
徐有貞急忙在前面引路,鄭恆跟在王文身後,向他介紹工部的建造格局。
王文見到甦城的時候,甦城正在指揮大匠們倒騰一處石軌和木輪車。
派往于闐打造蒸汽機車的匠人們被召回了一批,甦城準備打造京城通往洛陽的機車。
遷都之事頗大,遷移之人與物也頗多,甦城想著打造了這石軌和機車之後,兩地通行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甦城正驗看一個大匠打造的殼子,手工打造的鐵皮盒子左右邊的寬度不大均一,這讓甦城有些惱火,多好的鐵皮,被打造的歪歪扭扭的,他訓斥著大匠︰
“這邊寬度不夠,你打造的時候,要注意統一尺寸,寬度不統一,你裝不到下面的殼子上,你造的這玩意有個屁用。”
大匠摸著鐵皮,臉上有些郁悶︰
“不是俺要打造成這樣不一的,是老胡那孫子把下面的殼子打歪了,為了套上去,俺不得不打出個這樣的殼子來。”
老頭說著,將殼子往旁邊放著的一個殼子上一套,嚴絲合縫的,十分貼合。
甦城有些郁悶,這個老胡,淨給老子整些ど蛾子事兒,正要把他叫過來訓斥兩句,旁邊閃出了徐有貞,跟他後面的王文。
“見過王爺。”
徐有貞跟後面幾個工部的官員,恭敬的向甦城行禮。
除了鄭恆,這群官員都是年輕人,對甦城打造的東西頗有些向往,勾著頭看周遭的殼子、輪子、石軌,一個個的,臉上都是好奇與探究。
甦城問著王文︰
“老家伙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王文踢了一腳剛裝好的鐵殼子,沒好氣的說了︰
“還能為了什麼,你把老王弄進宮去,是為了啥?”
甦城寶貝似的把鐵殼子拉一邊,沒好氣的說了︰…“別亂踢,這些可都是重要的東西,以後壞了,是會死人的。”
“我當你來是為了什麼事兒呢,原來是為了太子出閣啊。”
王文看了一眼被工匠小心翼翼護起來的鐵殼子,一臉的不屑,一個黑不 丟的鐵盒子有什麼好寶貝的。
“今日常朝,陛下將有關太子出閣之事垂詢于我,我當時不敢擋朝堂大勢,說了違心的話,沒想到卻害得陛下吐了血。”
甦城聞言驚訝的看了王文︰
“你老家伙還會不敢擋朝堂大勢?”
王文老臉一黑︰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馬上將軍,軍功只從馬上取,什麼都不畏懼。朝堂大勢一成,老子可不敢擋。”
甦城點了點頭︰
“逆勢而為,確實不容易,陛下吐血了,傷的怎麼樣?”
王文搖了搖頭︰
“不知道啊,咱剛害得陛下吐血,內廷大 們正把我當成眼中釘的時候,我也不好多留。”
“王爺,你慧眼如炬,洞悉朝廷大事如隔岸觀火,可有教我?”
甦城搖了搖頭,吩咐老胡繼續打造鐵皮殼子跟外用的連桿,這才對王文說了︰
“行了,我也沒啥好教你的,若是心里過意不去,那就跟我去走一遭,去宮里看看陛下。”
王文有些遲疑,剛剛搞的人家吐血了,現在又去,若是把人氣的再吐血了,自己這吏部天官怕是也當到頭了。
看著甦城向外走去,王文急忙追了上去︰
“哎,王爺,我就不去了吧?”
“陛下若是見了我,牽動傷心事,再……”
……
王文最終還是跟著甦城去了皇宮。
無他,常年浸淫官場,王文很清楚自己立身朝堂的根基,那就是聖卷。
如自己這般脾氣丑的跟狗屎一樣的,沒了聖卷,又不被同僚們重視,一離開朝堂,肯定立馬完蛋。
宮門口,王文見到了正監督皇子跑圈的老王跟任遙。
“老王,你知道陛下現在怎麼樣了嗎?”
坐在軟塌上的老王鄙夷的看了王文一眼︰
“我可听說了,老爺你把陛下給氣吐血了啊。”
“嘖嘖嘖,自皇上登基一來,可從來沒人這麼干過,咱景泰朝,老爺你是獨一份啊。”
王文惱火的數落了老王︰
“行行行,皇上在哪呢,老夫要去見陛下,給陛下請罪。”
老王打量了旁邊的甦城一眼,笑眯眯的說了︰
“行了,有王爺在,皇上不會怎麼你個老骨頭的,多大的事兒。”
這時候,懷抱鋼刀的任遙提醒了甦城︰
“皇上去了坤寧宮,王爺你們直接去坤寧宮就是,听聞太妃也去了,大冢宰去了,可能要被太妃罵一頓。”
王文聞言,一臉的苦瓜像。
兩人進了宮,在小太監的帶領下,轉去了坤寧宮。
到了坤寧宮門口的時候,兩人遇上了正捧著奏表的陳循。
“王爺,大冢宰。”
陳循恭敬的向兩人行禮。
王文沒好氣的問著陳循︰
“陳尚書不安穩的在自家工部呆著,倒是有時間跑到坤寧宮來,還真是有你的。”
陳循不以為意,將手上的奏表展示給兩人︰
“這是肅州衛來的奏表,于闐至扯力昌的道軌鋪設完畢,工部新督造的蒸汽機車跑了一趟,只需要四個時辰,就能跑個來回,這可是天大的祥瑞啊。”
王文對此嗤之以鼻︰
“陳尚書想要奉上祥瑞想瘋了吧?”
“據輿圖上所載,扯力昌至于闐,其距離不下一千余里,什麼蒸汽機車能四個時辰跑個來回,千里馬也做不到。”
甦城解釋著說了︰
“是我新搞出來的一種鐵馬,不吃不喝,只需要加水燒煤,就能把車拉起來,一個時辰能跑百里左右,四個時辰到扯力昌,問題不大。”
王文目瞪狗呆的看著甦城,聲音尖銳高亢︰
“不吃不喝,一個時辰行百里左右!”
“王爺,我讀書多,你可騙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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