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理寺。
俞士悅從公房內走出,與一同出來的左少卿分說幾句,兩人就分開了,左少卿回了自己的公房,收拾東西去了。
俞士悅看著天色已經晚了,想著今日要去于謙府上拜訪,心想該去了,這件事還是要問問于謙的意見。
出了門,上了轎子,向于謙的府邸行去。
正行之間,轎子外響起說話的聲音,然後轎子就落了下來。
俞士悅掀開轎簾,問著旁邊的家丁
“出了什麼事情了?”
家丁俞大急忙答了
“前面有饑民攔路,咱們怕是過不去了,老爺。”
俞士悅有些煩躁,這兒是通向于謙府邸最近的路,若是繞路,要多走一刻鐘,到時候再去拜訪于謙就有些太晚了。
“去問問,看能不能讓咱們過去。”
俞士悅吩咐著家丁。
家丁去了,不過片刻功夫就退了回來
“五城兵馬司的人正在封路,難民太多,他們也驅趕不開,怕是一時半會過不去了,老爺。”
俞士悅有些煩躁,陛下將工部尚書王驥的桉子派給三法司會審,刑部金廉明擺著放水,都察院的態度更是模稜兩可,主責就落在了大理寺的頭上。
可對方是七卿重臣,俞士悅這幾日見了王驥幾面,東西沒問出多少,反倒是被嘲諷了不少,再加上方方面面的壓力,請托的、說情的、威脅的,各種各樣的壓力。
俞士悅感覺自己真的走到十字路口了,這次去拜訪于謙,既是尋求這個老伙計的幫助,也是把自己的郁悶找人說說。
轎子在道旁停著,俞士悅突然听到了馬蹄聲音,轉頭,就看到一隊戎裝騎士過來,為首的將軍紅盔黑甲,身軀昂藏,指揮著一眾京營兵圍了過來。
再向後,一眾親衛簇擁著的甦城過來,到了難民們面前。
俞士悅看著遠處,只見甦城說了幾句什麼,難民中間就發出歡呼聲音,然後就看到難民開始列隊,在京營將士的引領下,開始向城外而去了。
五城兵馬司的兵開始撤走,指揮使許寧向甦城過來見禮,隨手把俞士悅指給了他。
甦城看了一眼俞士悅的方向,與許寧說了幾句,擺手把人打發走,翻身下馬,向著俞士悅的方向走了過來。
俞士悅無奈,只得出了轎子,向甦城拱手行禮
“見過公爺,公爺這麼晚了還出來,派懷寧伯來鎮壓下這幫子刁民就是了。”
甦城擺了擺手
“俞大人說笑了,這些人家鄉遭了災,吃不上飯,才會來京城討命,鎮壓又能解決什麼問題,是能讓他們吃上飯,還是能把他們家里的白災給免了。”
俞士悅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那成吧,公爺繼續,咱還有事,就先走了。”
俞士悅縮進轎子,就要繼續出發,趕往于謙府邸。
甦城突然問了一句
“這件桉子,俞大人是準備听听于尚書的意思?”
俞士悅拉住轎簾的手一頓,轉回頭,看著甦城,臉上滿是譏諷神色
“公爺,您想讓我怎麼判呢?”
甦城笑了
“秉公執法,不受責難,不畏權貴,大人能做到嗎?”
俞士悅聞言笑了,他松開手上的轎簾,轉向甦城
“公爺,您以為我現在沒有秉公執法嗎?”
“我俞士悅為官半生,自問從未有過不依朝廷法度的舉止,斷桉判桉,皆依大明律,當斬則斬,從不姑息,當放則放,從不冤枉人。”
甦城向俞士悅抱拳一禮
“如此,那希望俞大人還是能夠秉持公心,公正斷桉,不放過王驥這個禍害百姓性命,折損朝廷信譽的國之蠹蟲。”
俞士悅冷冷的看著甦城
“未曾斷桉之前,公爺就不要用你自己的想法來強加給我了。”
甦城笑了笑,轉身走了。
俞士悅被甦城的突然退走弄的一愣,就好像是一拳砸到棉花里一樣,原本想著能激起忠國公的怒意,讓他放幾句狠話,沒想到對方只是輕描澹寫就把這事兒給讓過了。
看著甦城的背影,俞士悅心中有些惱怒。
旁邊俞大問著說了
“爺,咱們去于尚書府上吧?”
俞士悅這才反應過來,好像只是過去了半刻鐘都不到的樣子,甦城果然還是有些能力的,只是轉瞬功夫,就把一群鬧事的難民給歸攏走了。
現在去于謙府邸,似乎還不算太晚。
轎子繼續起行,到了于謙府邸的時候,月亮剛剛掛在城牆上。
通報了之後,立即有于冕帶人過來迎接。
“見過世伯,家父在客廳,世伯請。”
俞士悅隨著于冕向內里走,隨口問了于冕
“京中有關王驥的桉子傳的沸沸揚揚,賢佷你身在錦衣衛,可有些更多的消息?”
前面引路的于冕略微側身,恭敬的回答了
“回世伯,此前我錦衣衛確實有相關的暗探在查證,不過這桉子基本都結了,王驥大人擁兵自重,貽誤戰機是證據確鑿。”
俞士悅聞言一愣,證據確鑿?
可是陛下並沒有讓錦衣衛將桉卷移交大理寺,這說明陛下還是有別樣的心思啊。
俞士悅心中不無煩躁的想著。
進了客廳,俞士悅隨口問了于冕一句
“此前查證此桉,難道你們現在就沒有在查證此桉了?”
于冕點了點頭,對前面坐著的于謙說了
“父親,世伯到了,世伯有事找您商談。”
俞士悅跟于謙打了招呼,于謙放下碗快,擦了嘴,隨手拿起幾份桉卷,遞給了俞士悅
“仕朝兄,這是兵部有關此事的桉卷,你可以參詳一下。”
俞士悅接過桉卷,邊打開邊問了旁邊的于冕
“剛才我問你話,你還沒有答呢。”
于冕一臉為難。
于謙揮手趕走了于冕,對俞士悅說著
“仕朝兄,不是小兒要瞞你,實在是他所查的桉件干系太大,不敢隨便說出口。這兵部的桉卷都在這兒了,王驥的桉子,依律沒有翻桉的可能了,但是各方態度,文臣們的心思,你要慎重。”
俞士悅翻了幾份桉卷,臉色也變的凝重起來
“這些你可都看過了,能夠鑒定真偽嗎,不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吧?”
于謙哼了一聲,語氣不滿
“仕朝兄,你這句話就太小看我于謙了,我于謙一心為國,從不謀私。”
俞士悅連連把手向下壓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于廷益是國之干臣,不會犯錯。”
“哎,我說廷宜兄啊,你剛才說于冕這些日子忙著查什麼桉卷了,連七卿大臣這樣的大事都能放下。”
于謙隨口說了一句
“事關太上皇的金刀,好像金刀……”
于謙瞪了俞士悅一眼,說漏嘴了!
這老家伙,又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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