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就留在大門外了。
一眾街坊們看著甦城進屋,一個個都變的陰陽怪氣起來了。
曹麻子指著馬車︰
“我就說吧,大城這輩子完了,你們看看馬車,要是大城有出息了,能坐個沒頂棚的馬車回來。”
說著,曹麻子走上前去,在車上隨手翻騰了幾下。
楊二嘿嘿一笑︰
“老甦頭在的時候,甦家就不咋樣,現在他們兄妹三,更是不成事。”
“甦家這回是完嘍,腿都瘸了,回家連媳婦也娶不了。”
二叔在旁邊不願意了︰
“楊二你胡說個屁,誰腿瘸了,誰娶不上媳婦了?你那只眼楮看到大城腿瘸了,你的狗眼從那看出來的。”
二嬸走到車子旁邊,一把把曹麻子推開。
“大城的馬車,你翻什麼翻,想偷東西咋滴。”
“嘩啦”
被推開的曹麻子故意拉扯了一下,馬車上的褥子與雜物掉到了地上,一塊黑鐵的牌子夾雜在其中。
曹麻子眼明手快,一下把鐵牌子搶在了手里,瞧著上面的雲紋貔貅︰
“嘿,這牌子看著不賴,我的了。”
這時候,老王從院子里走了出來,看著曹麻子︰
“怎麼,給朝廷立下大功的懷來伯的隨身腰牌,你也敢要?”
曹麻子一臉不以為然︰
“懷來伯是什麼兵勇?”
旁邊楊二是鄉勇,有些見識,聞言有些不相信︰
“懷來伯可是爵位,這牌子會是懷來伯的腰牌,不可能,那可是伯爵的身份,到哪都帶著的。”
曹麻子握著鐵牌的手頓時就不緊了,抖個不停。
老王伸手一奪,牌子已經落到了他手里,隨手丟給楊二︰
“你瞧瞧?”
楊二懷疑的看了看牌子,立即又遞給了旁邊的老夫子,老夫子是村里為數不多識字的人。
老夫子看到上面的字︰
“懷來伯,甦城。”
老夫子一下就跪了去,腿軟了,實在是這官太嚇人了。
抖抖索索的,老夫子把腰牌遞給了老王︰
“甦城,是伯爵了?”
老王冷哼一聲︰
“朝廷御賜,皇上親封,兵部有身份告身的。”
老王轉身給了渾身篩糠的曹麻子一巴掌︰
“王八犢子,伯爺的腰牌也敢黑,不知死活的玩意。”
曹麻子捂著臉,看著老王手里的腰牌,滿臉後怕啊,幸虧咱沒能黑下來。
楊二不自禁的向人群後面縮,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一個爵爺當面,不想著去巴結巴結,剛才真是瞎了狗眼了。
曹麻子突然跳了起來︰
“誰,都有誰,剛才是誰說的,大城,不,是爵爺娶不上媳婦的,大城腿斷了的,都是胡扯?”
跳著、叫著,曹麻子一溜煙的鑽進人群,跑的沒了蹤影。
人群中,立即又議論紛紛了。
“我剛剛一見大城,就知道他肯定當官了,沒想到竟然是爵爺了,真是厲害。”
“呸,剛才明明是你說大城受傷了,甦家完蛋了。”
“呸,楊鐵蛋你莫要胡說,老子從小就看好大城,怎麼會說他壞話。”
“還是二叔眼光高,一眼就看出了大城不一般。”
“嘿,剛才真是豬油蒙心,咋就忘了跟甦爵爺打個招呼咧。”
一時間,一眾街坊們滿是扼腕嘆息的,看著並不大的小院,幾十雙眼楮閃閃發光。
正屋內頗為簡陋,正對門的是吃飯桌子,幾塊土坯壘砌,放了塊板子就是桌子,旁邊幾塊土坯壘成板凳,上面鋪著爛了一半的干荷葉。
靠牆鋪著一堆稻草,上面有一條薄被,一條爛破的褥子,這里是甦河的床。
屋子一側用木頭隔出一小間來,幾塊土坯上面架了板子,上面鋪著褥子,這是甦白鹽的床。
“我一月有三百多文錢存下,這幾年的餉銀大半都寄了回來,怎麼連張床都買不起?”
甦城摸著被褥,硬邦邦的,內里襯墊的肯定不是棉花,不知道是蘆花還是干草。
甦河臉色一紅,轉向旁邊的甦白鹽,氣哼哼的說著︰
“我說了吧,大哥肯定不會只寄回來這麼點兒大錢的,是秦昌言那個王八蛋給吞沒了。”
甦白鹽拿了兩個黑瓷小碗,提起桌子上的瓦罐給甦城給老王倒水︰
“大哥,老伯,你們喝水。”
安排了兩人喝水,甦白鹽這才轉向義憤填膺的甦河︰
“二哥你著什麼急,秦昌言吞沒銀子的事兒又不是一次兩次,一家兩家,咱們鬧去驛站有什麼用處。”
“他二叔是衙門戶房的書吏,縣里主薄又是他家的同宗,驛站跟急遞鋪都是跟老秦家沾親帶故的,咱鬧將起來,大哥捎回來的信咱們一件也見不到。”
甦白鹽越分析,甦河就越發臉紅︰
“俺去告狀,他老秦家在衙門里一手遮天,俺就去大名府首告,俺就不信了,大名府也能護著他秦昌言,京城的官也能護著他秦昌言。”
甦河仿佛一只斗架的公羊,義憤填膺。
甦白鹽小手一擺︰
“那你去啊,去之前我可得跟你說道說道,十五里元的孫老山一家,就因為上告驛卒,被匪賊滅了滿門,到現在官府都沒破案呢。”
甦河聞言不滿的說著︰
“孫老山一家要不是遭了匪,現在肯定已經告贏了老秦家,咱們家又不一定遭匪。”
甦白鹽冷笑一聲︰
“那你可听好了,那黃河邊上的混江寨三當家的,是個姓秦的獨眼龍。”
甦河聞言頓時不吭聲了。
秦昌言的三叔秦冒,就是匪寨的三當家,這是黃河邊兩岸的農民都知道的。
老王老神在在的坐在泥坯上喝水,不過黑瓷小碗豁了口,喝水的時候沒避開,把肩膀上的衣服給流濕了。
甦白鹽提起甦河抓的魚就去收拾,甦河頹廢的在泥坯上坐下,垂頭喪氣。
好一會子之後,甦河抬起頭,問著自家大哥︰
“哥,咱的錢,就真的要不回來了?”
“哈哈”
旁邊擦肩膀上水漬的老王突然笑出了聲,指著甦城笑了起來。
“一個驛卒吞了你們的錢,你問你哥還能不能要回來?”
甦河懵逼的看著老王,不明白他為何發笑,自己的話很好笑嗎?
外面,在院子里的棚子下收拾魚鱗的甦白鹽也探頭過來,疑惑的看著三人,不明白老王為何發笑。
太陽落山,周遭開始暗了下來,院子里,棚子下灶火燒了起來,火黃的光照亮了貧瘠的院子,除了幾件農具,甦家看不到像樣的家具。
老王端著黑瓷小碗走出門,語氣得意︰
“不要說什麼驛站的驛卒,縣里的主薄,黃河邊上的匪寨,就算是開州的知州,大名府的知府,見了你家大哥,也得稱一句下官。”
“區區一個地頭蛇,在你哥面前算個屁。”
“吃飯了。”
老王還想要吹幾句,被端著瓦盆進門的甦白鹽給打斷了。
裊裊魚肉香味從盆里傳出,逸散在空氣中,引得老王吞咽了一下口水。
兩人這些日子出門在外,帶的銀錢不足,大魚大肉是好些天都沒吃上了,小小瓦盆里傳出的魚香味兒,把老王肚里的饞蟲勾出來了。
麻溜的在土坯凳子上坐下,直勾勾的盯著白鹽手里的瓦盆。
甦河目光火熱的看著老王,還等著他接著吹逼,為什麼知縣匪首在大哥面前算個屁,不過他越看越失望,越看越惱火。
被這死老頭哄了。
幾輩子沒有吃過魚的模樣,這能是什麼大人物嗎?
甦河雖然沒見過知州長什麼樣,但是村里大戶楊老大他爹見到肉也不是這麼個模樣。
這老頭,倒是能唬人。
白鹽剛把瓦盆放下,老王就伸手如電,捻起了一條最大的小草魚,不顧燙嘴吃了下去,一臉的陶醉表情。
“好”
“好吃”
“雖然只放了鹽巴跟香菜,但是味道真好,軟滑香糯,真好吃!”
老王一臉陶醉,仿佛吃的不是小草魚,而是魚翅燕窩。
甦城用筷子夾起一條草魚,也吃了下去,然後筷子一擺,敲在了老王想要繼續捻魚的手︰
“就四條,一人一條。”
老王嘿嘿一笑︰
“見笑見笑,實在是太多天沒吃過飽飯了,你好歹也是有世�a暮鉅 腋 愕筆濤啦壞 磺 茫 掛 米約旱乃椒殼 鼓恪! br />
“出京以來,都半個月了,我老王就沒吃過飽飯,想我老王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漢,何曾受過這樣的罪啊。”
“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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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河剛剛夾起的魚兒掉了下去,老王手腕一翻,恍若電光,從下面抄截,順手就給放嘴里了。
甦白鹽也驚訝的看向自己大哥,世�雿W鞘鞘裁矗 譴蠊俚墓儆÷穡烤透 靨 墓儆∫謊 畝 髀穡 br />
老王吃了魚,肚里的饞蟲略解,就有心情給兩人解惑了︰
“你小丫頭做的魚真不錯,我老王走南闖北,御賜的飯食都吃過,也沒你小姑娘做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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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御賜你家大哥為武清侯,享俸祿一千兩百石,有世�銦@幽憒蟾縉穡 忝搶縴佔抑灰 環趕麓笞錚 愀緄畝 郵嗆鉅 擁畝 右彩嗆鉅 氪竺 縈牘病! br />
甦河好半天才期期艾艾的說著︰
“這侯爺的官職大,還是縣里主薄的官職大?”
甦河現在就想著要回大哥的銀子,要是侯爺的官職大,秦主薄給秦昌盛出頭,不還大哥的銀子,就讓大哥打秦主薄的板子。
老王頓時就麻爪了,甦侯爺如此人物,怎麼弟弟卻是這般的笨蛋,拿公侯與縣里的主薄比大小。
“你還不如問我是侯爺大,還是驛站的驛丞大!”
甦河頓時就失望了︰
“難道連驛丞還不如?”
甦河心中失望極了,沒驛丞大,那豈不是跟驛卒差不多。
老秦家可不會給驛卒面子啊!
這錢是要不回來了。
老王
吃過晚飯,天黑了。
老甦家也黑了。
家里窮,沒蠟燭,天黑就只能睡覺。
甦河去打谷場上抱了一大堆稻草,鋪在了屋里的地上,甦白鹽拿出了僅有的兩條多余被子,甦城毫不客氣的全佔了,反正車上有褥子,老王拿來先用用吧。
老王趁天黑,出門去了。
甦城閉上了眼楮,開始模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