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妃著一襲鮫藍裳，高挽的黑發上，以幾顆溫潤的珍珠釵環為點綴，她的妝容，就如徐嬤嬤所言，清新，自然，仿若天生就是如此。
“父皇，兒臣美麼？”
此刻，我的耳畔卻是響起了奇怪的聲響，我迷離的望著泉妃，腦海之中，浮現出一個宏偉的宮殿。
“美！你是這南海，最美的公主！”
皇座之上，傳來了一個渾厚，滿是寵溺的聲音。
“哭喪著臉做什麼！晦氣！”徐嬤嬤突然發出怒叱。
我這才回過神來，心頭也是一驚，自己方才望著泉妃，卻差點掉下淚來，索性，被徐嬤嬤這麼一叱，眼淚都憋回去了，否則珍珠落地，我的身份也會被拆穿。
“你們退下。”徐嬤嬤一揮手，那些宮女紛紛退下。
“還不快進去，躺好！”徐嬤嬤指著那琴櫃。
任無常走上前︰“徐嬤嬤，如今才申時，這花月宴不是戌時才開始麼？”
“怎的？你還想教本嬤嬤辦事？”徐嬤嬤因為我執意討要鳳心羽，對我生出了不滿，故而如今這是要整治我一番。
我也不與她爭，馬上走那矮木櫃前，爬進去躺著。
徐嬤嬤見此，立刻將這櫃門拉上。
我已習慣了櫃中的漆黑，索性閉上眼，睡了過去。
“咚咚咚！”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了敲櫃聲。
不等我吭聲，就听嘩啦一聲，隔板兒被推往一側，一道刺木的光攝入我的眸中。
我眯著眼，听到了任無常的聲音。
“丫頭，今日這藥丸還未吃，餓了吧？”他說罷將手中的燭台側了側，往我的嘴里塞了一枚藥丸。
一股子腥甜的味道，在我的嘴里擴散開來。
“丫頭，今晚那曲兒的調別唱的太準。”任無常開口叮囑我。
“嗯。”我早就已經想好了，唱個六七分的準頭就成了。
“怎的，你早就？”任無常凝視著我。
“您也說了，那思南謠只有鮫人才唱的出，我若是唱的極好，豈非是告訴那皇上，宮中有鮫人？”這點道理，我還是想的明白的。
任無常听了，呵呵呵笑了幾聲。
“你確實是機靈，老夫多慮了。”他說完突然抬起眼眸，朝著殿門的方向望去︰“那老夫今夜就去尋那慎美人，打探鳳心羽的出處！沒準還能探听到妖凰真身的下落。”
不等我回應任無常，下一刻，“嗒嗒嗒”的腳步聲傳入我的耳中。
任無常立刻將這隔板拉上，只露出一點縫隙。
不多時，我就覺得自己被抬了起來，想必是時辰到了。
“呼呼呼，呼呼呼！”
我躺在這長櫃里，清楚的听到外頭刮著呼呼的風聲。
今夜，必定是極寒涼的。
不多時，我感覺身體往下墜落，于是，悄悄的朝著縫隙外張望，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一個亭中。
“嘩啦啦，嘩啦啦。”
亭下的水流之聲，我還能听的十分真切。
“嬤嬤？花月宴在後亭梅閣舉辦，為何把東西都放到了此處？”泉妃低怯的詢問聲，在不遠處響起。
她說的沒有錯，就連我這做宮婢的都知曉，此次的花月宴是要賞梅，所以，在“後亭梅閣”設宴。
“你知曉什麼，好好坐著撫琴便是，之前我同你說的，你可都記得？”徐嬤嬤的聲音陰沉無比。
“記得，可是嬤嬤，皇上真的會來麼？”泉妃這話問出口，徐嬤嬤卻已經沒有耐心再同泉妃多說，而是讓泉妃坐到亭中。
不多時，一抹水藍色的身影，便過來了。
鮫藍裳在那月光的映照下，柔光似水。
泉妃坐下，我瞧見她那白如蔥段的縴縴玉手顫抖個不停。
這幾日，她雖同我練習過不下百次，可是，膽怯的她，依舊是嚇的瑟瑟發抖。
“抖什麼！”徐嬤嬤瞧見了，當即發出厲斥。
泉妃嚇的宛如驚弓之鳥，蜷縮著身子，這會兒好了，連腿都跟著發顫。
“你只要如之前一般撫琴就好，沒有什麼可怕害怕的。”徐嬤嬤見硬的不行，忙壓低了聲音，故作慈愛溫柔。
可已然無用，泉妃是打從骨子里就怕她。
“嬤嬤你站遠些。”我將隔板又推開了些許，開口對那徐嬤嬤說。
“你躲好了！”徐嬤嬤慌張的提醒我。
“嬤嬤對娘娘一向嚴厲，若是嬤嬤在這盯著，只怕娘娘也無法好好發揮。”我勸徐嬤嬤離開。
徐嬤嬤听了，遲疑了許久，但最終還算是听勸，腳步聲朝著亭外遠去。
亭子里，就只剩下我和泉妃。
“娘娘，可知若是穿幫會如何？”我望著她問道。
“欺君之罪，自然是滿門抄斬。”她的嗓子，已經好轉，說起話來，不再沙啞，只是顫聲卻是極為明顯。
“娘娘，奴婢是您的家婢，和您是一條繩上的，您若要被賜死，奴婢也一樣。”說罷，我將手從長櫃里伸了出來，握住了泉妃的手心。
“奴婢與娘娘同在！我們生死一起，娘娘無需害怕！”我安撫著。
她听了，垂眸望著我，眸中的恐懼褪去些許。
“娘娘，您瞧瞧，今夜的月亮是不是極美？”我側著腦袋，同泉妃說著。
“嗯，夜風雖大，可月卻又透又亮美極了。”泉妃的嘴角，漸漸浮現出一抹笑。
她的顫抖也漸漸停下，盯著月亮，嘴里呢喃的說著︰“在我五歲時，娘親帶我賞月，還吃了蓮蓉餅餌，又香又甜。”
回憶起這些，她徹底放松了下來。
“娘娘，時辰差不多了，可以開始撫琴了！”
遠處，飄來了徐嬤嬤的聲音。
泉妃嘴角的笑意頓消，慌忙將手撫在了瑤琴上。
很快，琴聲響起，只是這琴聲顯得有些雜亂，時而快，時而慢。
泉妃自幼學瑤琴，琴藝自不可能僅此而已。
“娘娘，閉眼，想想兒時的月？”我柔聲對她說。
她听了，緩緩閉上眼眸，那琴聲漸漸和緩，轉而，如流水一般婉轉動人。
我亦是張口，唱起了思南謠。
歌聲同琴聲，相輔相成，融合的恰到好處。
流水潺潺，我同泉妃都沉浸其中，忘卻了周遭的一切。
一曲畢，徐嬤嬤再次開口︰“娘娘繼續！”
她這是想要用思南謠引來皇上，于是，我和泉妃只能是一遍遍重復。
夜風呼嘯，我唱了不下十次，整個人微微哆嗦著，因為實在是太冷了，為了鑽入這長櫃，徐嬤嬤讓我穿的極為單薄。
“紅梅，你說，皇上今夜是不是不會來了？”泉妃的琴聲變得越來越緩慢，想必是手指頭已然被凍僵了。
“皇上駕到！”
正說著話，突然，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
“啪嗒！”一聲，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听到了琴弦繃斷之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