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尸人

第九十七章

類別︰科幻小說 作者︰陳十三 本章︰第九十七章

    大的表演棚還在搭建中,不過供雜技團里人生活居住的一溜小棚子、小帳篷已經搭好。

    許東牽著自己“兒子”良良的手,跟著走到中間一處白頂棚子前。

    棚子四周裹著厚厚的塑料板,門口還掛著一個毯簾。

    此時還是夏天,日頭正高,這種居所看得就讓人內心燥熱煩悶。

    許東一邊掀著自己衣領子一邊催促道︰“能不能麻利點,別耽擱我時間!”

    年輕女人瞥了他一眼,說道︰“收頭騾子收頭牛都得先摸摸瞧瞧呢,何況是收人。”

    許東瞪向她,質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們得看看這孩子有沒有病,身上有沒有殘疾,要不然就算收了也不好找下家。”

    “我兒子打小就沒怎麼生過病,健康得很。”

    “呵呵。”年輕女人捂嘴笑了笑,“你說了可不算,進來坐坐吧,外頭熱,里頭涼快。”

    說著,女人就將毯簾掀開,當即就有一股涼氣透出,不僅驅散了暑熱,還讓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冷顫。

    許東懷疑,里頭可能放了冰塊。

    “你進不進來?”女人又催促了一聲。

    許東深吸一口氣,牽著良良的手走了進去。

    棚子內空間並不大,兩側擺了一張椅子一張床。

    中間區域則是一口水缸,水缸上有一個身穿白袍頭戴高帽雙手持燈籠的塑像。

    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活人,許東進來時就被嚇了一跳。

    良良則畏縮地往後退,躲在自己爸爸身後,雙手抓著許東的褲腿。

    “這是什麼東西?”許東問道。

    女人理所當然道︰“多稀罕吶,哪行沒個自己拜的東西?”

    老婆婆在椅子上坐下,手里不知什麼時候端著一個老式瓷碗,瓷碗上有好幾處破口,里頭裝著清水。

    女人彎下腰,抓住良良。

    “不,我不,我不。”良良哀求地看著自己爸爸。

    許東眼里流露出掙扎,卻還是沒低頭看,站在那里沒動。

    女人把男孩拽離了男人,拉到了老婆婆面前。

    老婆婆伸手,摸上良良的臉頰。

    被這一摸,小男孩馬上不鬧騰了,眼皮低垂,但安靜的表象下,是身體不停地在顫抖。

    老婆婆先用食指點了一下小男孩的眉心,然後將食指伸入碗內清水中,隨即,碗內的水呈現出淡淡的黑色。

    女人看著這色澤,微微皺眉,顯然對這成色很不滿意。

    不過,她還是從口袋里掏出錢,數了後遞給許東︰“就這麼多了,愛要不要。”

    許東將錢接過來,數都不數直接塞入口袋里,轉身快步離開。

    良良身上的顫抖,更劇烈了。

    老婆婆繼續保持著端碗的姿勢,一動不動。

    這時,毯簾被掀開一角,一個男人探頭問道︰“柔姐,飯已經買回來了,大家都等著你開飯呢。”

    被稱呼為“柔姐”的女人猛地一扭頭,對男人罵道︰“吃吃吃,供品都沒準備好呢,你們就知道吃!”

    “剛剛不是剛收了一個……”

    柔姐推了一把良良,冷哼道︰“成色太差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許東一路往外走,走到馬路邊的小店,進去要了一包煙,站在店門口,抽出一根點上,第一口就被嗆到,然後蹲下來開始干嘔。

    想象中的那種報復快感,並未出現,反倒是自己心里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眼眶也隨之濕潤。

    “啪!啪!”

    他用力抽了自己倆嘴巴子,把臉抽得通紅。

    “許東啊許東,你怎麼就這麼賤,又不是你的種,你有什麼不舍得的?”

    他原本有一個令人羨慕的美好生活。

    畢業後分配進了一個效益很好的單位,福利待遇都很不錯;娶了一個知性美麗的妻子,後來二人還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

    那時候,他真心覺得老天待自己不薄。

    可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先是妻子以感情不和作為理由與自己離了婚,自己雖然不理解,也苦苦挽留過,最終也只能無奈接受。

    好在,他爭取到了兒子的撫養權。

    為此,他還對前妻抱有一些感激。

    直到有一天,關于前妻的風言風語傳到了自己耳朵里,他起初不信,但後來打听到的結果讓他發現,原來自己妻子在上學時就和人家在一起了,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反倒是成了那個第三者。

    他去過那所學校,見到了那個已退休的老教授陳德良,只一眼,他就確認良良是對方的兒子。

    以前他倒沒覺得兒子和自己長得不像,或許兒子更像媽媽一些,但當嫌疑人物出現後,這一對比,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原來,這些年以來,自己不僅在幫別人養老婆,還在幫別人養兒子。

    原本疼愛的兒子,每看一眼,就覺得是對自己的一種嘲笑,對自己自尊的一種踐踏。

    尤其是兒子的名字里有個“良”字,小名叫“良良”,是自己妻子取的,是那老男人名字里的一個字。

    他的世界,塌了。

    可是,當把孩子賣出去後,他心里又很難受,耳朵里隱約還能听到兒子在喊自己“爸爸”的聲音。

    蹲在地上的他,側過臉,看見小店外擺桌上的一眾玩具里,有一個紅色的小汽車。

    此刻,內心有無數聲音在對自己進行鄙夷和謾罵,罵自己不爭氣,罵自己窩囊,罵自己活該,罵自己是個廢物。

    但他還是站起身,將玩具小車拿起,走到櫃台前,問老板這個多少錢後,拿出自己的錢包,付賬。

    然後,他拿著玩具,開始往回走。

    他不斷做著深呼吸,表情很痛苦,只能不斷重復“就算養條狗,養了這麼久也有感情了”。

    可以把孩子丟他媽媽那兒,丟那老男人那兒,甚至丟福利院,但還是不該賣了。

    一念至此,他開始跑起來,而且越跑越快。

    與此同時,白色棚子內。

    老婆婆手里端著的那只碗里,原本只有淡淡黑色的水,正逐漸變得濃郁。

    柔姐注意到了,長舒一口氣。

    “這樣看來,成色雖然只是正常的一半,但也能說得過去。”

    老婆婆端著碗站起身,走到水缸前,將碗里的黑水倒進去。

    塑像的樣子,仿佛又鮮活了一點。

    老婆婆臉上,露出了笑容,嘴角兩側的耷皮,勉強向上抬了抬。

    柔姐則雙手合什,對著塑像拜了三拜。

    然後,她走出棚子來到外面,看見那個男人手里拿著一個玩具跑了過來。

    “錢還你們,孩子給我,錢你數數,我沒動過!”

    許東將口袋里先前揣進去的錢,全部拿出來。

    柔姐搖頭。

    “孩子給我,我再給你加點錢,我不賣了,孩子給我!”

    柔姐繼續搖頭。

    “我他媽不賣了!”

    許東想往里頭闖。

    下一刻,柔姐一只手抓住他脖子,再順勢提膝。

    “砰!”

    許東捂著小腹,跪伏在地,嘴巴張大,他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女孩,下手能這麼重。

    “孩子給我……我加錢……你們收孩子……不也是為了……為了賺錢麼……”

    “賺錢?呵。”

    柔姐笑了,然後一記手刀,砍在許東後脖頸處。

    許東雙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兩個雜技團的人走了過來,指了指地上的許東︰“柔姐,前面就有個水庫,晚上我們給他處理掉?”

    “處理個屁,找個籠子關起來,等離開金陵往北時,給他賣黑煤窯去,他得活著,要不然剛收的那孩子就沒用了。

    以後這孩子,還是得我們自己收,要不然總來莫名其妙的。

    明天演出時,你們自己盯緊點,找那種有爸爸媽媽一起陪同來看表演的小孩子。

    對了,宣傳車開出去了沒有?”

    “還沒,在吃飯呢。”

    “讓他們在車上吃,現在就給我宣傳去,多去幼兒園附近的居民區,喇叭給我開大點!”

    ……

    “余家雜技團即將為您奉上精彩的節目表演,有可愛的小矮人,有漂亮的美人魚……小朋友們,快叫你們的爸爸媽媽明天帶你們來西郊廣場來看吧!”

    譚文彬搖下出租車窗,看向迎面駛來的面包車,面包車頂有一個大喇叭,兩側貼著各種表演海報。

    “小遠哥,是不是就是這家?還叫余家雜技團。”

    李追遠點點頭︰“應該就是了吧。”

    譚文彬對前面開車的出租車司機問道︰“師傅,西郊廣場你認識不?”

    “認識的,我家就住這附近,你們是來看雜技的麼,明天才開始呢,早上出車時我看見他們還在搭棚子。”

    “那家雜技團的人多不?”

    “看著不少,光卡車就有好幾輛,呵呵,明天周末,幼兒園放假,我打算帶我家小孩去看表演。”

    “師傅,還是別去了,那里人多,容易出意外。”頓了頓,譚文彬又補了句,“對孩子不安全。”

    “我家孩子聰明機靈,沒事的,他不跟陌生人講話,騙都騙不到的。”

    李追遠淡淡道︰“沒有騙不走的小孩。”

    司機馬上反駁道︰“我家孩子真不一樣,我們從小就教他的,讓他別和陌生人說話,別拿陌生人給的東西,不像其他家孩子,傻乎乎的。”

    李追遠沒再接話,他覺得這個司機才是傻乎乎的。

    李追遠曾專門研究了解過很多小孩,得出的結論是︰這個世上,基本不存在騙不到的小孩。

    而那些喜歡洋洋得意、夸贊自家孩子聰明不會被陌生人騙走的父母,往往是真的可笑愚蠢。

    最重要的是,很多時候人販子壓根都不需要騙。

    一個成年人想控制住一個小孩子實在是太簡單了,一條手臂夾住孩子身體,另一只手捂住孩子嘴,抱起來就走,孩子根本就反抗不了也發不出聲音,且姿勢看起來就跟正常抱孩子差不多。

    就算個別孩子掙扎厲害些哭聲發出來了,人販子接幾句“乖別鬧,听話,下次再給你買玩具”,路人看見了也不會覺得是在拐兒童。

    目的地到了,所謂的西郊廣場,其實就是一小塊硬化地,外帶附近的一大片荒地,這里原本應該是有規劃的,但不知道什麼原因停滯了。

    所以,一般有什麼大活動,廟會、表演團什麼的,都會在這里舉行。

    “小遠哥,就在那里。”

    前方有一處地方正在搭棚子,用大海報紙做的門牌已經先立起來了。

    “彬彬哥,我們去吃飯吧。”

    “好,先吃飯,順便……”譚文彬話還沒說完,就听到後頭那輛出租車里,傳來了爭吵聲,“咦,阿友怎麼還沒下車?”

    李追遠听力好,回答道︰“他出門時錢沒帶夠。”

    同安鎮位于金陵郊區,從學校打車到這里來,路程還是挺遠的,車費自然不低。

    林書友出門時只顧著小心翼翼,帶上了自己的畫臉顏料和戲服,唯獨忘記給自己兜里多塞點錢,他也沒想到會坐這麼久的車。

    “小遠哥?”

    “你去吧。”

    譚文彬走到那台出租車旁,打斷了師傅憤怒的聲音︰“還差多少錢?這些夠不夠。”

    “夠了,我給你找。”

    “別找了,消消氣。”

    “那謝謝了,小伙子,他你朋友?”

    “嗯,我們一起出來的。”

    師傅聞言回頭看向林書友,語氣也緩和了些︰“你早叫你朋友過來不就結了嘛。”

    譚文彬說道︰“我這朋友臉皮薄。”

    林書友下了車,面對譚文彬時,臉上既有慶幸又有窘迫。

    “大哥,謝謝你……”

    “好了,多大點事。”

    譚文彬對林書友的表情很滿意,他先前沒讓司機找錢不是因為他故意擺闊裝大方,其實這小費是掏給林書友的。

    “大哥,你們現在……”

    “我們現在去吃飯,走,一起。”

    “一起?”

    “還藏什麼藏,我小遠哥都看見你了。”

    “那他不會讓我走吧?”

    “你有錢打車回去麼?”

    “沒,沒有……”

    “打車費挺貴的,分車走不劃算,那你就等著和我們一起回吧。”

    “真的麼,大哥?”

    “給你糾正一下吧,以後私下里叫我大哥沒事,在我小遠哥面前你就喊我彬彬,至于對小遠哥,你就跟我一樣叫吧。”

    “好的,彬彬哥。”

    譚文彬摟住林書友肩膀,帶著他向李追遠走去。

    “小遠哥……”隔著還有段距離時,林書友就先抬起手打招呼。

    李追遠看了他一眼,沒回應,轉身走向馬路邊的一家面館。

    坐下來,要了三碗面。

    譚文彬和林書友也走進了店,坐在李追遠面前。

    林書友有些尷尬地開口道︰“小遠哥,除魔衛道,也是我的責任。”

    李追遠自筷筒里拿出三雙筷子,發現有些髒,就遞給林書友︰“去洗洗。”

    “好!”林書友舒了口氣,拿起筷子走向洗碗池,回來後,臉上也浮現出笑意。

    三碗面被端上來了。

    李追遠說道︰“這次邪祟來頭有點大,我們三個人需要團結合作,才能活著回學校。”

    “明白。”林書友用力點頭,眼里流露出興奮,“我們官將首,不會怕邪祟的來頭。”

    林書友之前請下來過的“白鶴童子”,在神話敘述里應該是南極仙翁的弟子,至于增損二將,則是地藏王菩薩收服的兩位鬼王。

    理論上來說,余婆婆這種東西再厲害,在們面前,也是不夠看的,甚至都不夠資格上餐桌。

    可問題是,神是神,人是人,你請下來的神能有多厲害還是取決于你這個人。

    李追遠︰“要學會惜身,才能可持續地除魔衛道。”

    林書友︰“小遠哥說的是。”

    譚文彬捅了一下林書友胳膊,對李追遠道︰“放心吧小遠哥,阿友明白的,我們倆都會听你吩咐。”

    “對對對,我會听指揮。”

    李追遠︰“吃面吧。”

    吃完面,三人又回到西郊廣場上。

    表演棚已經搭建了一大半,傍晚應該就能完工,這會兒,在表演棚外圍,有一排小帳篷,一些可單獨列出的小場子表演已經開始了。

    比如什麼“砸罐子”“套圈”“打氣球”“花瓶姑娘”“美女與蟒蛇談戀愛”……

    這些項目,都是雜技團自帶的,每個棚子都需要單獨收門票,倒是不貴,普通孩子零花錢也能買得起。

    本地的一些小商販,也在此時湊了過來,順著雜技團的節目帳篷擺開,目前已經有種小廟會的感覺了。

    “玩玩吧,融入一下,注意觀察。”

    說完,李追遠臉上浮現出他這個年齡段孩子該有的天真活潑。

    三人先來到砸罐子的攤位前,一排飲料罐堆疊在那里,拿籃球砸,旁邊有個海報規則,砸中多少個分別對應哪幾種獎項。

    一般來說,最下層的罐子里應該裝的是沙子,也可能灌入了水泥。

    譚文彬花錢,買了三次機會。

    第一次是李追遠來,李追遠很隨意地將籃球丟出,只砸倒兩個罐子。

    輪到譚文彬時,他發力很猛,但最下層還有幾個罐子沒倒。

    最後是林書友,他的籃球丟出去時是帶旋的,落在罐堆前,將所有罐子轉翻。

    他贏得了一個很大的兔娃娃,他像獻寶一樣,將兔娃娃遞給李追遠。

    李追遠滿臉歡喜地將兔娃娃接過來抱著。

    同時小聲道︰“再顯眼你就給我滾回學校。”

    林書友愣了一下,隨即意識過來,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接下來是套圈,李追遠還是隨便丟,一個都沒中。

    譚文彬發揮不錯,用了五瓶飲料的圈子錢,套中了一瓶飲料。

    至于林書友,這次也學著李追遠,故意套丟。

    這兒是雜技團的人擺的攤,遇到真正的高手本就容易引人注意,而這時候,最沒必要的就是當顯眼包。

    李追遠還察覺到,這些個攤主有個特點,遇到帶孩子來玩時,他們會格外熱情……當然了,孩子是消費主力,熱情很正常,可他們的注意力卻並未在孩子身上,更多的是在逡巡著孩子身邊大人,似乎是在評判著什麼。

    尤其是對那些父母雙方一起帶小孩來的,他們更顯殷勤。

    這絕不是李追遠想多了,而是他們分層表現太明顯了。

    這就讓李追遠有些好奇了,就算你們整個雜技團上下都是人販子組織,你不也應該主要關注孩子的“品相”麼?

    而且,越是一個人瞎跑的孩子,以及只由一個爺爺、奶奶或媽媽帶的孩子,才越應該是你們最好的下手目標。

    這里,存在著明顯不合邏輯。

    李追遠覺得,自己好像應該重新審視一下他們的拐賣兒童目的。

    外頭的都玩了一圈,三人買了票,走進“花瓶姑娘”帳篷內。

    一個台子上,擺著一張四方木板,木板中間豎著一個花瓶,花瓶上面有個女人,女人面前擺著一個麥克風。

    看起來,這女人就只有一顆腦袋,白擺在花瓶上。

    買票進來看的人也不少,花瓶姑娘唱會兒歌,又聊會兒天。

    只要買票進來,不限時,你自己看膩了就可以走。

    譚文彬和林書友探頭探腦看得很起勁,雖說知道有任務在身,而且這是“敵人”場子,但依舊阻擋不了他們的好奇心。

    出來後,譚文彬輕咳了兩聲,林書友則揉了揉自己的臉,倆人都裝作剛剛的欣賞投入只是為了更好地表演融入。

    不過,二人在短暫眼神交流後,最終還是在好奇心驅使下,由譚文彬低下頭來問李追遠︰

    “小遠哥,這是怎麼做的?”

    “真好,你沒問我是不是真的。”

    “哎呀,我又不傻。”譚文彬訕訕一笑,大部分死倒沒了腦袋都得死,何況是人呢?

    “木格子下面擺著兩面呈夾角的鏡子,人其實就站在下面,只把脖子以上擺好位置,為了不穿幫,就得設圍欄繩不讓人太過近距離看,還得抬高桌子高度,盡可能地讓她居高臨下。”

    “哦~”

    “哦~”

    倆人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這讓李追遠都不禁有些疑惑,這倆人好歹也是正兒八經考上的大學,怎麼連這個都看不穿?

    不過,就在這時,李追遠停下腳步,他感覺到了一些異樣,視線里,似乎多出了一點淡淡的黑色。

    回過頭,看向林書友,果然,林書友此時也止住腳步,眼楮閉起。

    這要是再睜開,就大概率會變成豎瞳。

    李追遠不清楚這到底是官將首的特性,還是林書友本人沒辦法良好控制起乩能力的原因。

    “彬彬哥。”

    “明白。”

    譚文彬手里藏著一張清心符,將手伸入林書友衣服,將符貼在了林書友後背上。

    清心符可以去除邪祟效果,官將首雖然改邪歸正,可其前身依舊是鬼王,自然也能起到效果。

    林書友身子輕輕一顫,再睜眼時,恢復了清澈。

    “對……對不起。”林書友知道,自己剛剛又差點惹大麻煩了。

    “你師父或者你爺爺,也像你這樣麼?”

    要這是他們這一門的傳統特性,那真的是走在路上遇到邪祟,二話不說直接開干。

    但想想也不太可能,絕對激進的門派,很難存續下來,尤其是在傳承衰弱期。

    “我師父和我爺爺他們不這樣,只有我是這樣。”

    “那他們有沒有說是什麼原因?”

    “他們說,是我天賦太好了,太容易起乩了。”

    “天賦好?那你現在還是只能請白鶴童子?”

    “在我這個年紀能不借助廟宇和扶持,獨自請下白鶴童子,是非常罕見的了。當然,小遠哥,我不能和你比,你連損將軍都能請下來。”

    “我上次不是告訴你,那是騙你的麼?”

    “那是你在謙虛。”

    “誰跟你這麼說的?”

    譚文彬聞言,挪開視線,仔細端詳起前方“美女與蟒蛇談戀愛”的海報。

    林書友︰“沒人跟我說,我是自己一個人听到的。”

    “彬彬哥。”

    “不是我說的。”

    “買票去。”

    “啊,哦,好,嘿嘿。”

    譚文彬去買票了。

    三人走進這間帳篷。

    外頭海報上,美女身材火辣,穿著泳裝,身下纏繞著一條蟒蛇。

    這廣告,真的一點都不摻假,甚至還謙虛了。

    因為在蚊帳床里頭,真的躺著一個很年輕且衣著暴露的漂亮女人。

    她身邊,有一條粗壯的蟒蛇,身下,則還有很多條細蛇。

    這個帳篷里的觀眾比先前花瓶姑娘里多了一倍。

    小孩子的目光都在蛇身上,成年人的目光則都在女人身上。

    李追遠抱著大大的兔娃娃,注視著女人。

    她身上有一縷縷普通人看不見的黑氣在環繞,不像是被邪祟附身,更像是一種沾染浸潤。

    “看好了啊。”

    躺在蚊帳床上的柔姐提醒了一聲,然後伸手抓起身邊的一條小蛇,讓其從自己的鼻孔里進入,過了一會兒,小蛇又從嘴巴里鑽出。

    圍觀人群當即發出一陣驚呼,只覺得驚恐嚇人。

    緊接著,原本慵懶地趴在那里不怎麼動的蟒蛇開始在女人身上蠕動起來,蛇頭游到女人頭頂後,緩緩立起,吐出信子。

    女人的眼楮和蛇眸近乎同時轉動,掃視在場所有的人。

    李追遠留意到,她們會在掃到小孩子時,做一個細微的停頓。

    但讓李追遠沒想到的是,最後,女人和蟒蛇,居然對向了自己。

    李追遠假裝害怕將懷里抱著的兔娃娃舉起,遮擋住視線。

    其實,女人並未察覺到李追遠的異常,她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孩子,長得挺好看。

    這孩子,應該十歲出頭了,並不是很好的拐賣對象。

    對人販子來說,五歲以下的男孩子,是好的下手目標,價格高,市場緊俏,容易出手。

    他們還沒記事,養養就會忘記以前的事,把買主當作自己的親生父母。

    “小弟弟,不要怕呀,呵呵。”柔姐開口出聲。

    其余人也將視線投向了他。

    李追遠悄悄把眼楮從兔娃娃那里探出來,確認了一下對方沒察覺到自己的特殊後,又將兔娃娃舉起,然後邊搖頭後退,最後干脆退出了這頂表演帳篷。

    在沒摸到余婆婆的位置前,他不想和其外圍直接接觸。

    因為他的目標是余婆婆,不弄死她哪怕弄死她再多手下,在江水作用下,她依舊會繼續與自己不死不休。

    譚文彬︰“哈哈哈,小遠,你怎麼這麼害怕啊。”

    譚文彬笑著追出去。

    林書友沒那種表演天賦,只能裝作無奈搖搖頭,也跟著出去。

    帳篷內,傳出一陣笑聲,大家都覺得很正常,別說孩子了,很多成年人面對這種滿是蛇的場面也會害怕。

    柔姐也沒在意,又捏起一條細蛇,繼續表演起來。

    等譚文彬和林書友從里面出來匯合後,三人開始往正搭建的表演棚走去。

    李追遠︰“這個女人有問題,目前明顯能看出來的,就她一個,雜技團里其它員工似乎都是普通人,真動起手時,要關注她的動作。”

    林書友嚴肅道︰“我記住了。”

    “不,你不用記住她。彬彬哥你著重關注那個女人,要是動手時她出現了,就由你來拖住她。”

    因潤生和陰萌這次不在,第一次領到如此獨當一面任務的譚文彬很是興奮,手抬到自己額前後向前一甩,接著再一跺腳︰

    “忠誠!”

    此時,有不少人駐足在這里觀看表演棚的搭建。

    李追遠一來就發現了問題,這表演棚的臨時地基,有些過于扎實了。

    那一根根用油紙包裹的樁子,明顯有其特殊性而且從擺的具體位置來看,分明是一種讓人致幻的陣法初步布局。

    但這些雜技團的搭建人員明顯並不懂陣法,更像是在依葫蘆畫瓢,最中間,有個人手里拿著一個圖紙,不停地指揮其他人校正木樁子的方位。

    他們在布置時,李追遠在思考怎麼修改布置。

    沒人懂陣法是個好事,那自己就不用考慮遮掩問題,可以直接在這大陣中心單獨布置一個微型小陣進行操控。

    要是踫到懂行的人,此舉就像是在夜里提著一個發亮的燈泡那般明顯,可在不懂行的人眼里,就只是白天垃圾堆里的一個普通燈泡。

    在觀察表演棚後面的一溜小棚小帳時,那座位于中心區域且做了保溫措施的白頂棚子,引起了李追遠的注意。

    它幾乎就差在棚子上貼個橫幅,標注︰我這間有問題!

    白天不適合動手,更不適合布置,所以還得等到晚上夜深人靜時。

    接下來的時間里,三人得選個能休息又能商量的地方。

    可惜這附近沒有旅館能開個房間,倒是馬路對面有棟樓,二樓陽台掛著按摩推拿的牌子,在那里可以居高觀察整個雜技團。

    穿過馬路,來到店門口,里頭就孤零零的擺著一張按摩床,旁邊沙發上則坐著五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譚文彬一拍額頭︰“哦豁,是葷的。”

    言外之意,是暗示小遠哥可不可以換個地方。

    可這棟樓附近都是平房商鋪,觀察視角很差。

    見李追遠沒說話,譚文彬就只能走了進去,一番交涉後,示意李追遠和林書友進來。

    三人走上樓,後頭跟著兩位技師。

    二樓是一個個小隔間。

    譚文彬︰“老弟,坐這兒等哥哥們結束。”

    李追遠在外頭椅子上坐下。

    譚文彬對林書友耳語了兩聲後,就和他各自走進一間,兩位技師也都提著塑料小籃子進入。

    起初,是還算正規的按摩,雖然有些漫不經心和潦草。

    等技師準備逐步向關鍵部位挑逗時,譚文彬有些無奈道︰

    “算了,太累了,沒興致,錢給你吧,我睡一會兒。”

    隔壁,遇到相同情況的林書友,則是搖頭道︰

    “我不行。”

    “我不信。”

    “我真不行。”

    “你信我。”

    “不了不了。”

    “給自己點信心,你這種年紀的男生,一般只是心理問題,沒事的。”

    “不,真的不用了。”

    “沒事,我幫你。”

    “不,真的不要了。”

    “別怕,姐懂你。”

    “你不懂。”

    “你還是雛?”

    “我……”

    “姐給你打個折,就當是給你封紅包了。”

    譚文彬這間的技師早就出來了,李追遠進了這個隔間。

    里頭有個窗戶,正好對著雜技團。

    李追遠從譚文彬的登山包里,取出自己事先畫好的陣法圖紙,居高臨下對著實地,指導譚文彬等天黑後具體的布置位置以及注意事項。

    譚文彬不住點頭,這些陣法是布置在外圍的,可以吸引對手進來對付,要是情況有變脫離掌控,也能借助它們的拖延進行撤離。

    陣法數目有點多,譚文彬開始規劃起自己所需的時間,李追遠則開始現場畫針對表演棚的微型陣法圖。

    等都計劃好後,林書友才推門走了進來。

    譚文彬笑道︰“喲呵,時間夠久的啊。”

    林書友羞紅了臉,說道︰“我什麼也沒做,就是阿姨太熱情,好不容易才將她勸走了。”

    譚文彬︰“阿姨是有職業道德的。”

    就在隔壁,木板之隔,對話都听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在忙正活兒,要是擱平時,譚文彬還真會起哄︰“阿友,你就從了姐姐吧。”

    李追遠把另一套陣法圖遞給林書友,問道︰“能看懂麼?”

    林書友點點頭,又搖搖頭︰“認識,但不會用。”

    有基礎,但只有基礎。

    “認識就可以了,按照上面的要求等入夜後去插旗。”

    “好,明白。”

    李追遠安排譚文彬在外圍布置,而林書友則需要在內圈布置,畢竟林書友的身手好,不容易驚動別人。

    天色漸晚,表演棚已經搭建好,路上的人也逐漸稀少。

    譚文彬不禁感慨道︰“看來,這家店的生意也不好啊,這麼久了也沒人叫我們騰房。”

    一直等到深夜,外面基本安靜,雜技團的人也回各自帳篷或車上休息了。

    時機成熟,可以開始行動了。

    三人離開隔間,下了樓,才發現樓下漆黑一片,玻璃門鎖了,卷簾門也下了。

    原來,人家早就下班了。

    完全忘記了或者說根本就沒料到,二樓那個隔間里,會有客人休息那麼晚還沒走,都沒查看一下。

    破門會鬧出動靜,三人只得重新回到二樓,從窗戶處翻出去。

    譚文彬需要手腳並用小心翼翼,林書友先是縱身一躍,將自己書包和譚文彬的登山包放下去,然後再跳上二樓,把李追遠接下來。

    這邊都已上下兩趟了,譚文彬還在用腳試探這電線桿上的架子是否結實。

    等他下來後,三人分開行動。

    李追遠藏身在一處距離雜技團比較近的一個斜坡下面,負責觀察里面動靜,不過他不需要抬頭看,只需用耳朵听。

    譚文彬和林書友則各自帶著一包大小款式不一的陣法旗,開始去布置。

    布置內圈且難度更大的林書友,和譚文彬幾乎同時完成任務,回到了斜坡下。

    二人都有些輕微喘氣,李追遠給予了他們一段休息的時間。

    就在認為時間差不多了,可以動手時,李追遠耳朵里卻听到了“沙沙沙”的聲響。

    少年緩緩抬起頭,看向前方。

    遠處,一個老婆婆,雙手打著兩盞白燈籠,正一步一步向這里走來。

    她的鞋子有點像是木屐,步伐很硬,行走時發出的動靜也比較大。

    而且,伴隨著距離逐漸接近,她雙腿高度似乎也在逐漸拉長,明明沒有踩高蹺,卻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增高效果。

    白燈籠的光芒,將老婆婆的面容映照得慘白。

    “呵呵呵呵呵呵………”

    陰森的笑容從她身上發出,緊接著,她開始呼喚︰

    “真是不乖,大晚上的不去安生睡覺,還得讓婆婆來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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