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尸人

第三十三章

類別︰科幻小說 作者︰陳十三 本章︰第三十三章

    潤生在前面歡快地騎著車,只覺得這藍天白雲田野水渠,在此刻都是如此美好。

    自懂事起,每次爺爺對自己說︰

    “潤生侯吶,爺爺去打牌了,等贏了錢晚上給你買肉吃!”

    起初,潤生還真期待過;後來,每次听到這話,他都會馬上跑到米缸邊,查看剩下的米夠不夠晚上給爺倆煮一頓能立得起筷子的粥。

    今天,潤生終于意識到,原來打牌……它居然是可以贏錢的。

    長時間的“家教燻陶”下,讓他都快覺得打牌和逢年過節給菩薩上供一樣,是一種獻祭。

    反觀坐在後頭的李追遠,臉色就不是那麼美麗了。

    腳下是一袋子錢,零的整的新的皺的都有,這筆錢雖然絕對數目上沒那麼夸張,但考慮到時下農村的物價和人工,都夠他在太爺家後頭起一個手工小作坊了。

    偶爾牌運好,是正常的,誰家過年不吃一頓餃子?

    本質上,這還是一個概率問題。

    可當一連串的運氣密集砸來時,問題就逐漸從概率學轉化為玄學了。

    聯想到昨晚轉運儀式後自己的記憶缺失,李追遠現在幾乎可以篤定︰儀式,生效了。

    生效並不一定是成功,只是意味著它起了作用,帶來了變化,甚至連這變化是好是壞都有待商榷。

    李追遠並不知道太爺到底轉了多少福運給自己,但看剛剛牌桌上同桌人的“配合表現”,應該是給了不老少。

    柳玉梅對自己說過,太爺的福運,不是那麼好拿的,這更像是一筆交易。

    秦叔和劉姨,拿著那麼點工資,在太爺家是當牛做馬地啥活兒都干,所求的,不就是柳玉梅口中的那犄角旮旯里的幾顆鋼。

    自己一下子拿了這麼多,那麼接下來,自己將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此刻,沒有滿滿的幸福,只有溢出的恐懼。

    李追遠低頭,他覺得自己消耗福運去賭博的行為……很蠢。

    像是個目光短淺的盜墓賊,冒著生命危險歷經千辛萬苦終于下了墓,可眼里只有那些金銀餅子,完全無視了衣服、青銅器、瓷器等藝術品。

    “潤生哥,你不要雙放手。”

    “好的小遠。”

    “潤生哥,你騎慢一點。”

    “好的小遠。”

    “潤生哥,你往邊上騎一點,不,你還是往中間一點。”

    “……”

    “算了,潤生哥,你正常騎吧。”

    剛才,李追遠心里驀地一寒,他擔心意外會不會忽然發生,比如給自己出個嚴重的車禍?

    但短暫的焦慮後,他又馬上恢復平靜。

    如果太爺福運的反噬僅僅是這樣的話,未免有些太廉價了,甚至會讓人覺得佔了便宜。

    可越是這樣,李追遠內心就越忐忑,因為這意味著,在不久後的“前方路上”,等待自己的,將是一個大的。

    三輪車駛入山大爺家,潤生撓撓頭,對李追遠問道︰

    “小遠,我能先借你一點錢給我爺再買點東西屯著麼?等你太爺給我發工錢了,我再還你。”

    李追遠沉默了。

    換做以往,他肯定會很不在乎地說︰你隨便拿吧。

    可這筆不靠技術純靠福運贏來的錢,他覺得有些燙手,把這燙手山芋交給山大爺,似乎有些不厚道。

    李追遠在袋子里翻了翻,拿出幾張,這個數額沒超過自己本錢,應該問題不大。

    “不用這麼多,真不用這麼多,我給我爺再買點米面油就行,你這給得太多了,小遠。”

    “沒事,你多買點。”

    “不能買太多,給他買多了,他就方便賣了,到時候連飯都可能吃不上。”

    “還是你考慮得全面。”

    “嘿嘿。”

    “對了,潤生哥,這次我贏錢打牌的事,要保密,不要說出去。”

    “可這錢怎麼解釋……”

    “就說是你贏的。”

    “嗯,好啊。”

    “潤生哥,你家廁所在哪里?”

    “那頭,從屋後田埂上繞一下,鄰居家的廁所,我們共用的。”

    “哦,好。”

    李追遠剛出去,山大爺就從外頭跑了回來。

    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但依舊很有勁。

    這看似很矛盾,實則不然,這樣的老人往往不會在病榻纏綿太久,而是一旦大限來了,走得嘎 快。

    也就是街坊鄰居口中常說的︰“我看他身體不是還挺硬朗的嘛,唉,怎麼說沒就沒了。”

    山大爺急匆匆跑回來有倆原因,一是因為他的錢,輸光了。

    他這人有個習慣,打牌輸就輸了,可絕不借錢翻本。

    二是因為,他听說了,自家潤生在大堂口贏了一大筆錢!

    傳話的人自然不可能傳得那麼細膩,他們又不認識李追遠,也就自然而然說成了潤生打牌贏的錢。

    “爺,你回……”

    “啪!”

    山大爺狠狠一大耳刮抽在潤生臉上。

    “我叫你不學好,去打牌!”

    “我錯了,爺。”

    “錢呢?”

    “啊?”

    “我問你,贏的錢呢?”

    “在車上。”

    山大爺走到三輪車旁,看見那一袋子錢,眼楮都直了。

    “這些……都是你贏的?”

    “不是,啊不,對,是我贏的。”

    “你一個孩子手里拿這麼多錢不合適,我給你管著。”

    “不,不行。”

    “怎麼,贏了錢舍不得給爺爺?”

    “本錢,對,本錢是小遠的,是他的零花錢。”

    “哦,這樣啊……”山大爺將袋子里的錢分出一半,“那你的這一份,我給你收著。”

    “爺,這,這不行,這……”

    “好了,別廢話了,就這麼著了,你們還在家里做什麼?”

    “不一起吃飯麼,爺,我待會兒去鎮上割點肉回來,咱們爺倆好好吃一頓。”

    “吃什麼吃,你和小遠侯吃吧,爺爺我忙著呢。”

    說完,山大爺就重新奔赴了戰場,邊跑邊摸著懷里沉甸甸的“子彈”,心里十分激動,這輩子,他還從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李追遠回來了,看見站在那里一臉尷尬窘迫的潤生。

    “小遠,我對不起你……”

    听完潤生的講述後,李追遠愣住了。

    “小遠,我是在這里等你回來征求你的同意,咱們把真相說清楚,我這就去堂子那里把你的錢從我爺手里拿回來!”

    “不用了,潤生哥,本就是你和我一起賺的,給山大爺一半也是應該的。”

    “小遠,你不生氣?”

    李追遠搖搖頭,他不僅不生氣,反而還有點感動。

    “潤生哥,你不是要去給山大爺買東西麼,快點去吧。”

    “可是,我爺他已經拿走那麼多錢了……”

    “該買的還是要買的。”

    “小遠,你人真好。”

    潤生騎車去買東西了,李追遠找了張小板凳,在這院子里坐下。

    手指輕點自己的額頭,他開始回憶書里關于這方面的內容,確切的說,是這筆錢該怎麼用。

    他找到了,按照書中的邏輯︰這筆錢,自己可以用。

    但必須建立在公平、或者自己佔便宜的基礎上,也就是說,自己買東西要麼公平價要麼自己壓價,絕對不能讓賣東西或者賣勞動力給自己的人,覺得自己厚道,覺得在自己這里佔了便宜。

    否則,對方就等于分潤了這份因果,因為你也享受到了這筆錢的額外好處。

    “怪不得,古代會有株連的說法……”

    雖然實際用途是加強違法震懾,但從法理上來說,哪怕是家中小孩子,也是享受到了家族違法所得帶來的好處。

    李追遠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恰好潤生也回來了。

    “小遠,我買了點熟食,爺不在,我們自己吃午飯。”

    “好呀。”

    潤生刷鍋燒火做飯,除了買來的鹵豬肝和涼拌海蜇絲外,潤生還炒了個雞蛋,煮了個絲瓜湯。

    不過雞蛋炒焦了,湯也是黏黏糊糊一點都不清爽。

    “小遠,我手藝就這樣了。”

    潤生咬了一口香,然後自己先吃了一筷雞蛋,又喝了一口湯,像是在主動試毒。

    李追遠對此也表示理解,你不可能期望一個平時連干的都不怎麼能撈得著吃的人,會有什麼高超廚藝。

    飯後,潤生把屋里和院子都打掃了一遍,然後騎上車,帶著李追遠回家。

    從馬路上拐入村道,看見潘子和雷子一身髒兮兮的,推著一車磚在走著。

    時下,暑期工就算是在城里也不好找,更別說在鄉下了。

    遠一點的地方又不方便通勤,所以離家近的窯廠就算是比較好的地方,雖然比較辛苦,但好在能日結。

    倒是也挺適合潘子雷子這樣的年輕人,趁著暑假掙點錢自己玩玩。

    “潘子哥,雷子哥!”

    “哎,遠子。”

    “嘿,遠子。”

    潘子的嘴角帶著血痂,雷子眉眼還帶著淤青,這都是父愛的痕跡。

    “遠子,還好那天你走得早,哈哈。”

    “就是,得虧你先走了,要不然也得跟咱們去派出所里蹲著了,還要抽血呢。”

    “哥,謝謝你們沒把我說出來。”

    “那哪能吶,咱們是兄弟,怎麼可能做出出賣兄弟的事。”

    “就是,你是咱弟弟,哥哥怎麼可能不護著弟弟。”

    其實,他們倆倒沒硬氣到故意想幫小遠隱瞞,而是他們很清楚,要是他們把這件事說出去,讓爸爸爺爺知道他們居然敢帶著小遠侯去看黃片,怕是會被揍得更厲害。

    “哥,你們這是還要回窯里?”

    “對,我們今天給窯里送磚頭。”雷子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煙,也不知道是誰給的,叼著煙,很瀟灑地抽出火柴點上,抽了一口後,就遞給潘子。

    潘子接過來吸了一口,遞給潤生。

    這種一根煙哥幾個輪著抽,在此時很常見,小賣部里的煙還能論根賣呢。

    潤生搖搖頭,抽出一根香,用火柴點燃,嘬了一口,吐出煙圈。

    潘子和雷子都看傻了,問道︰“你這抽的是什麼?”

    潤生回答道︰“正宗的香煙。”

    隨即,潤生將這根燃香遞給他們,打算分享。

    潘子和雷子連忙搖頭,謝絕了好意。

    緊接著,潘子看向李追遠︰“小遠,明兒個四海子家要起魚塘,我們倆去幫忙,你要來麼,管頓飯,還有魚可以拿。”

    “我不去了,太爺最近不準我出門,今天也就是陪潤生哥去給他爺爺送東西才能破例出來。”

    “哦,這樣啊,那真可惜。”

    “那我們明晚給你送條魚來。”

    “不用了,你們帶回家吃吧。哥,你們忙,我先回去了。”

    “好,改天我們再去找你戲,遠子。”

    三輪車駛出一段距離後,潤生好奇地問道︰“小遠,你是不想和你那幫哥哥們玩麼?”

    “沒有啊,他們對我挺好的。”

    “那你……”

    “潤生哥,我只是近期不打算出門了。”

    在沒解決好自己身上福運的問題前,李追遠決定非必要不出門,尤其是涉水的地方,堅決不去。

    潘子雷子喊自己去看人家起魚塘,已經算是很大的忌諱地了,他擔心現在的自己要是去了,天知道除了魚之外,還會起出來個什麼東西。

    回到家,在壩子上沒看見東屋門檻後頭坐著的阿璃,李追遠猜測,女孩現在應該在自己房間里。

    她確實改變了許多,不再一味純粹地坐在那里發呆了,哪怕是自己不在時,也會有些主觀動作。

    柳玉梅坐在東屋門口椅子上,雙手疊放在身前,閉著眼像是在午睡。

    在察覺到有人回來後,她緩緩睜開眼,再次以若無其事的目光看向男孩,同時疊在右手下的左手手指,開始掐動。

    然後,她就又不得不停下了。

    因為男孩側過頭,留個後腦勺給她,一邊問西屋的劉姨今晚吃什麼以及香做得怎麼樣了,一邊就保持著這個姿勢,走進了屋。

    柳玉梅心里生出一股疑惑︰是湊巧還是故意的?

    應該是湊巧吧,要是故意的,那也就太胡扯了。

    要想察覺到自己的推算,至少算相造詣得和自己一個水平,怎麼可能?

    她知道這孩子在看書,也知道這孩子按照書中設計打造了一批實用的器具,一次次接觸下來,她更知道這孩子有多聰明。

    她已經在心底,將這孩子拔得很高了,也勉強承認這孩子算是走上了這條路,可再怎麼樣,也不至于到那般離譜的程度。

    柳玉梅一直在這個家里,所以她確定,男孩是沒老師的,秦力也只是教了他一點扎馬步,要是真看看書就能看到那種高度,那自己這一把歲數豈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就是今天這事兒,透著一股子不對勁,李三江身上的福運,怎麼一下子虧空掉這麼多的?

    明天還得再觀察一下,要是李三江身上的虧空還能慢慢回補回來,那就一切照舊,可要是就這麼一直虧空下去,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心煩意亂下,柳玉梅站起身,她想回屋和“大家伙”嘮嘮。

    坐到供桌前,拿起一塊酥餅,正準備開起話頭呢,卻忽然疑惑地看向供桌上的牌位們︰

    “怎麼感覺,有點稀疏?”

    ……

    李追遠上了二樓,看見李三江在水缸旁用洗衣粉洗頭。

    “太爺,你早上不是洗過了麼?”

    “剛躺那兒睡午覺呢,不知道哪里來的死鳥,又拉到我頭上了。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一天能頂兩次鳥屎,真晦氣。”

    李追遠大概猜到為什麼了。

    “小遠侯,你咋這麼早就回來了,山炮都沒留你吃晚飯再走?”

    “山大爺忙著打牌呢。”

    “呵,這老東西,就是這副臭德行,對了,東西買了麼?”

    “買了,米面油都添上了。太爺,您是真的關心山大爺。”

    “可不,他要是餓死了,再有大活兒時,我就找不到幫手了,雖然山炮這人脾氣臭,但本事是有的,每次都能幫得上忙。”

    李追遠點點頭,確實。

    “小遠侯,你手里提的黑袋子里裝的什麼?”

    李追遠提起手中一袋子錢︰“給阿璃買了點糖,太爺你要嘗一顆麼?”

    像上次那樣,李追遠還是打算請劉姨來負責幫自己采購、談價,以劉姨的專業性,肯定能把錢都花在刀刃上。

    要是自己去,不懂行,也不經常買東西,就很容易被吃錢。

    做買賣嘛見人開價,李追遠也能理解,所以他不自己去,他又不是厄運播種機,那些小商小販也罪不至此。

    其實,剛剛在樓下時,李追遠本就打算把這筆錢交給劉姨的,可誰叫柳奶奶在偷偷看著自己呢。

    真是的,早上看,下午也看,她也不嫌累。

    “我不吃那個,你給我再拿條帕子來。”

    “嗯。”

    給李三江拿了一條帕子後,李追遠就往自己房間走去。

    中途推開李三江臥室門,本想再查看一下瓷磚上的陣法,卻發現已經被擦掉了。

    他到現在都不理解,自己昨天明明已經動過手腳修改過了,可這陣法是怎麼還能生效的?

    往後退了幾步,側身,看向還在那里洗頭的太爺。

    最無奈的是,這種事自己還不能和太爺討論,哪怕太爺是最重要的當事人。

    因為李追遠知道,就算讓太爺復現一下昨晚他畫的那個陣圖,太爺保準給你畫出一個新的。

    來到自己房門前,推開門,李追遠看見坐在小凳子上,正拿著刻刀雕刻木花卷兒的阿璃。

    他其實沒和阿璃說黑帆布壞了,但女孩自己發現了,還主動幫自己重新添置木花卷兒。

    李追遠走到女孩對面,看著女孩認真地雕刻。

    這一幕,像極了過去女孩看著認真看書的自己。

    女孩刻著刻著,也不時抬起眼簾看一下自己,又像極了當時他看書時對女孩的回應。

    李追遠覺得,這應該就是朋友之間,最舒服的相處模式。

    沒有遷就,全是享受。

    就這樣安靜地看了好一會兒,李追遠原本焦慮的心,也似乎徹底平復了下來。

    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打算把這次贏來的錢先放進去。

    打開抽屜一看,里面不僅塞了四沓嶄新的錢,還有六根小黃魚。

    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放的。

    雖說這些錢和金條,李追遠肯定不會要,待會兒是要拿下去還給柳奶奶的。

    但怎麼說呢,並不影響此時他的內心被腐蝕了一下,尤其在又看了一眼手中黑袋子後……

    原來,自己可以不用這麼辛苦的。

    李追遠找了個空盒子,將抽屜里的錢和金條放進去,然後走到女孩面前,重新坐下,很認真地說道︰

    “阿璃,謝謝你,看見你給我送來的這些,我真的很開心,但我不能要。”

    阿璃停下手中刻刀,抬頭,看著男孩。

    她眼里流露出不解的情緒,她不理解,早上看見男孩看著手里的錢在笑,那為什麼自己給他時,他卻又不要呢?

    而且,每次李三江給他零花錢時,他都接下了,而且笑得很開心。

    明明這樣的東西,她家里有很多很多。

    “阿璃,禮物也是分輕重合適的,下次你要送我東西前,可以先問問我,如果合適的話,我就收下,可以麼?”

    阿璃目露思索之色,然後,點了點頭。

    李追遠怔住了,他剛剛看見女孩點頭了,而且幅度很大,不是以前的那種微不可察。

    “阿璃,你真的听懂了?”

    女孩再次點頭,表示自己听懂了。

    “那要是你沒听懂的話,你會怎麼表示?”

    女孩搖了搖頭,和正常人一樣的幅度。

    李追遠臉上露出笑容,這意味著,女孩的病情在今天恢復了一大步。

    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李追遠笑容忽然僵了那麼一下,不會是……因為今天的自己吧?

    努力排除掉內心的憂慮,李追遠打算聊點開心的︰

    “劉姨說,她今天買了些木燻火腿回來,好像是浙江金華那邊產的,晚上我們就可以嘗嘗了,阿璃你以前吃過木燻的東西麼?”

    阿璃搖了搖頭。

    “就是用這種點燃後燻煙,制作出的一種特殊風味……嗯?”

    李追遠順手拿起旁邊的一片木花卷兒。

    上次做黑帆布時,里頭的木花卷兒是自己從柴房里拿來一塊木頭,然後用小推子推出來的。

    這次阿璃自己在做,也就是說木花卷兒是她自己推出來的。

    可是,為什麼這次木花卷兒不是黃白色,反而烏黑 亮還帶著股特殊的香氣,挺好聞的。

    “阿璃,你是拿什麼木材推的?”

    阿璃指了指小桌下面。

    李追遠低下頭看去,然後眼楮直接瞪大了,因為桌下擺著的,是三個牌位!

    ……

    “柳奶奶,這個還給您。”

    東屋內,李追遠將裝著錢和金條的盒子,放在柳玉梅身側的桌子上。

    柳玉梅打開盒子掃了一眼,就蓋回去了。

    “奶奶,你不數數?”

    “都送回來了,有什麼好數的。”

    “那就好。”

    李追遠把一個化肥袋,也放到桌子上。

    柳玉梅揭開袋口,朝里面看了看,然後馬上站起身,將里面的三個牌位取出,擦拭後,放到供桌上。

    “阿璃啊,你要拿什麼玩奶奶都給你,但牌位有什麼好玩的呀,下次不要動它們了。”

    柳玉梅到現在也依舊是柔聲細語,沒有斥責孫女。

    然後,她開始用手指,一個一個牌位數起來。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剛剛才說過的︰都送回來了,有什麼好數的。

    “咦,怎麼還是少了幾個?”

    李追遠沒接話,因為少了的那幾個,已經變成木花卷兒了。

    自己總不能把那一袋子木花卷兒打包提過來吧,再說了,里面有一半都已經被阿璃刻上紋路了。

    “小遠啊,你有沒有再找找,可能阿璃拿出去後,又落到什麼地方去了?”

    “奶奶,我找過了,就只有這三個。”

    李追遠倒不是故意在推卸責任,而是他覺得,對柳玉梅來說,肯定更能接受牌位丟失而不是牌位分尸。

    “哎。”

    柳玉梅嘆了口氣,有些幽怨地看向秦璃。

    好消息是,自己的孫女以前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現在明顯活潑了,都會拿家里錢給外面男的了。

    可你拿錢拿金條都可以,你拿牌位干什麼?

    “柳奶奶,我跟阿璃說,以後不會再動牌位了,你說對不對呀,阿璃?”

    阿璃點了點頭。

    柳玉梅也只能無奈地撫額,隨即,她整個人忽的一顫,不敢置信地看向阿璃。

    李追遠︰“阿璃,奶奶想確認你有沒有知道了,你快告訴奶奶,你知道了。”

    阿璃再次點頭。

    柳玉梅當即流出了眼淚,扭頭看向供桌,帶著哭腔道︰

    “先人顯靈,先人保佑了!”

    ……

    走出東屋,幫忙關上門,里頭柳玉梅正帶著阿璃感謝供桌上的先人。

    李追遠長舒一口氣,這件事,算是被自己糊弄過去了。

    他趕緊上樓,把那一袋子錢提下來,交給了在廚房里忙活的劉姨。

    “小遠,你哪來這麼多錢?”

    恰好潤生此時也在廚房里,邊吃著香邊聞著鍋里的香氣等待開飯,直接回答道︰

    “我打牌贏的!”

    劉姨用懷疑的目光看向潤生,顯然,她不信的。

    李追遠說道︰“劉姨,這是單子,您再幫我進一批東西,然後,請您找兩個瓦匠,幫我在屋後面挨著後牆,建一個小的工房,不用太大的,和柴房差不多就行。”

    潤生說道︰“不用請人,我來就行,我會砌牆,家里圍牆就是我砌的。”

    李追遠無視了潤生的毛遂自薦,山大爺家圍牆那坍圮樣,他今天可是見識過了。

    他可不想以後在工房里忙活時,房子塌了給自己埋里頭。

    “行,姨知道了。”

    “另外,姨,您得注意一下。”

    “注意什麼?”

    “這錢不干淨,別弄髒了您的手。”

    “嗯?”劉姨摸了摸袋子,目露明悟,點點頭。“你放心,我懂了。”

    潤生疑惑道︰“這錢還用在乎髒不髒的?”

    “是的啊,潤生哥,紙幣在流通時經過很多人的手,上面肯定會有很多細菌的嘛。”

    “哦,原來是這樣。”

    距離晚飯還有一段時間,李追遠沒再回二樓,而是去了地下室。

    《正道伏魔錄》里,無論是器物還是功夫,都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幾乎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李追遠決定再去選一套書,利用間隙時間來看。

    “啪!”

    手電筒打開,李追遠走向那些箱子。

    忽然間,在手電筒光圈邊緣,好像有一道正在蠕動的黑影。

    李追遠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將手電筒對準過去,那長長的黑影似乎也受了驚,開始快速游動。

    是一條小蛇!

    “呼……”

    李追遠抿了抿嘴唇,他剛剛真怕是地下室里進來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只是,這小蛇先向左又向右移動後,轉而又朝著李追遠這邊游來。

    李追遠並不是很怕蛇,以前跟媽媽去過一些挖掘現場,那里蛇很多。

    不過,他也沒專業和勇敢到敢無視蛇,哪怕它很小,所以他還是在後退,等自己後背撞到箱子時,箱子上的銅鎖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這動靜應該是驚嚇到了蛇,它快速改變方向,李追遠的手電筒光圈一直照著它,直到它鑽入了牆角消失不見,那里有一條手指粗的縫。

    蛇走後,李追遠轉過身,看向自己剛剛撞到的箱子。

    這口箱子因為位于箱群的最邊緣,所以一直沒被自己開過。

    那這次,就你了。

    手電筒放地上,李追遠雙手撐住箱子蓋,雙腿扎步,發力。

    “吱呀!”

    箱蓋被打開,翻到後頭去。

    李追遠拍了拍手,他覺得自從堅持練習秦叔教的馬步後,他的力氣大了很多,區別于自己身體發育所帶來的力氣增幅,這應該是偏向于對自身力量的使用和掌控。

    撿起手電筒,對著箱子里的書照去,發現上頭灰塵很多,不是塵封下來的,而是裝箱時里頭就布滿了灰。

    側過頭,連續吹了好幾下,最上面那一排書封面才勉強顯現出來。

    按照以往經驗,每個箱子里放最上面的書,都比較一般,好書還得往下面掏。

    李追遠原本也是打算這麼做的,直到他看見了擺在最上面第一排中間位置的,那兩套書的名字。

    《柳氏望氣訣》、《秦氏觀蛟法》。

    柳氏,秦氏?

    李追遠腦海中不由浮現出東屋供桌上,滿是秦柳兩家姓氏的牌位。

    “不會這麼巧吧?”

    李追遠將這兩套書取了出來,很簡陋,沒封套。

    《柳氏望氣訣》有三本,都挺厚;《秦氏觀蛟法》則有四本,也比較厚,而且它們不是按照卷來分本的。

    “難道是柳奶奶放在太爺這里的?”

    李追遠很快就搖頭,不對,太爺說過,地下室里的書被人寄存在他這里好多年了,而柳玉梅他們一家人來太爺這里,可沒有太久。

    更不可能是柳玉梅知道太爺地下室里有書,所以偷偷把自家絕學也放進這里了。

    首先,柳玉梅沒這麼做的理由,其次,書上的灰塵也已無聲訴說了其塵封時間之久遠。

    李追遠打開《柳氏望氣訣》第一本,剛翻頁,就皺起了眉,這字也太潦草太難看了。

    不是那種草書或者連筆,更像是寫書的人時間緊迫,下筆很快,兼之本就沒什麼書法素養,所以單純的難看,如同鬼畫符。

    這上面不少字,李追遠甚至需要結合上下文才能猜出是什麼。

    連續快翻了十幾頁,發現每一頁文字用版都沒個定數,卷名和章節名,不是在正頁開頭,而是夾雜在內容中。

    李追遠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個畫面,一個人,左手放在一套精致的書上不斷翻頁,另一只手則在自己面前的空本上快速謄寫。

    一邊寫,一邊還不停東張西望,生怕有人過來。

    所以,這應該是一本盜抄書。

    李追遠又翻開《秦氏觀蛟法》草草翻了下,果然,一脈相承,也是盜抄的書。

    那就幾乎斷定了,這兩套書,和柳玉梅沒關系。

    李追遠記得,柳玉梅對自己說過,她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書,但分析其語氣中的意思,大概只停留在認為自己在看些玄門書籍,並不知曉自己看的都是珍貴的手抄孤本。

    另外,柳玉梅應該也沒進過地下室,無論是柳玉梅還是秦叔劉姨,他們都很有分寸感,不去深入觸踫太爺的事和東西。

    要是柳玉梅來過地下室,翻看過這些箱子,不可能放任這兩套書還留在這里的,這可是竊取他們兩家的傳承,犯了大忌諱。

    “好吧,就這兩套了。”

    李追遠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對這兩套書中的內容好奇,還是對秦柳兩家的事好奇。

    將箱子重新蓋上,李追遠捧著兩套書走出地下室,上了二樓後,將書放在書桌上,將每本書的封面撕下來,卷起後點燃,再一張張放進自己水杯里。

    多少,還是需要遮掩一下的。

    這兩套總共七本書,最好看最清晰的字,就是封面上的書名。

    李追遠喜歡坐在二樓露台上看書,可別一不小心讓柳玉梅抬頭瞧見了書名。

    至于說喜歡坐在自己身邊陪自己看書的阿璃,這個沒關系,不用瞞著,反正阿璃又不會告密。

    劉姨的聲音自壩子上傳來︰

    “吃晚飯了!”

    李追遠下了樓,坐到自己小桌邊,阿璃提前坐好等著自己了。

    “餓了沒有?”

    阿璃點了點頭。

    李追遠臉上再次浮現出笑容,他覺得,要是能繼續改善下去,女孩距離會說話,應該也不會太遠了。

    可是,要是繼續下去……

    “阿嚏!阿嚏!阿嚏!”

    李三江連續打了三個大噴嚏,他天還沒亮時就洗頭,這是感冒了。

    “太爺,吃完飯我陪你去鄭醫生那里開點藥或者打個針吧。”

    “不去,這點小毛病,睡一覺也就好了。”

    劉姨把湯端來放下,笑道︰“這世上有這麼一種人,勸別人去看醫生可勤了,輪到自己生病時卻死活不去。”

    李追遠再次說道︰“太爺,說好了,待會兒我和你去。”

    這次他加重了語氣,因為他擔心太爺現在的狀況,可能經不住生病。

    “行行行,去就去,去嘛!”

    李三江擺擺手,拿起筷子開始吃菜。

    劉姨又笑道︰“到底還是曾孫子說話管用,呵呵。”

    李追遠剛給阿璃分好小碟,就听到遠處村道上,張嬸隔著一片稻田的叫喊︰

    “小遠侯,小遠侯,電話,京里來的!”

    李三江忙催促道︰“快去,小遠侯,應該是你媽媽打來的。”

    “那太爺,我去了。潤生哥,你陪我一起去吧。”

    “啊?哦,好。”

    潤生剛等到開飯,正準備點香呢,但既然是小遠要求的,他馬上點頭起身,跟著李追遠一起向外走去。

    隔著老遠,李追遠就看見小賣部外面站著的李維漢和崔桂英。

    也對,既然張嬸通知了自己,又怎麼可能不去通知爺爺奶奶,而且,在媽媽那邊看來,自己現在應該是住在爺爺奶奶家而不是太爺家。

    爺爺奶奶身後還有一群李家的孩子,大家正高興地分著零食,看見李追遠來了,石頭和虎子馬上拿著零食遞過來︰

    “遠子哥,來,吃,奶給我們買的,嘿嘿。”

    李追遠知道,崔桂英平時可舍不得主動給家里孩子買零食,畢竟現在家里孩子多,這零食全得顧著得花多少錢?

    今兒之所以願意買了,是因為她太高興了,自己閨女終于打電話回來了。

    要知道,自家閨女上次還是帶前女婿一起回來的,那時候二人還沒結婚,更沒小遠呢,自那之後,閨女這麼多年,就再沒回來過。

    早幾年,閨女還偶爾有電報或寫信問候發過來,可之後,也漸漸沒了。

    雖說逢年過節的禮物都會準時郵寄過來,每個季度的贍養費也會匯來,從未斷過;

    按理說,閨女已經做得比全村同輩人的兒女都要好太多了,可這做爹娘的,有時候其實只是想听一听閨女的聲音,和她說說話。

    這個願想積壓得太久了,卻漸漸成了一種奢望。

    “小遠侯,快,你媽媽打來的電話,奶和你媽剛說完話呢。”崔桂英臉上的笑容很燦爛,然後伸手拍了拍李維漢的後背,“快,小遠侯來了,把電話給小遠侯。”

    李維漢雖然很不舍,但還是對電話那頭喊道︰“好好好,蘭侯啊,我先讓小遠侯給你接電話,說完了你可別掛,待會兒我再和你繼續說。”

    李追遠很疑惑,自己的媽媽,居然會主動打電話過來,更不可置信的是,媽媽居然還會和奶奶爺爺聊這麼久。

    李維漢很鄭重地把話筒遞給孫子︰“快,你媽媽想你了呢,蘭侯啊,讓你兒子接電話了啊。”

    李追遠還是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雖然他很期盼媽媽會把電話打來,但他很清楚,期盼可不是許願。

    將話筒貼住耳朵,李追遠听到話筒內傳來的女人聲音︰“喂,是小遠麼?”

    李追遠嘴角抽了抽,話筒那頭,不是媽媽,而是媽媽的秘書,徐阿姨,記得徐阿姨老家也是南通的。

    所以,先前和爺爺奶奶通話的,不是媽媽李蘭,而是徐阿姨。

    爺爺奶奶,因為太多年沒見到閨女了,也沒和閨女通過電話,早就模糊了閨女現在的聲音,再加上,徐阿姨也是能听懂南通方言的,因此根本就不可能分辨出這不是閨女本人。

    此時,看著喜笑顏開比過年時都要高興的爺爺奶奶,對媽媽的這種行為,李追遠感到一股強烈的反感。

    李維漢︰“小遠侯,快叫媽媽呀,快叫呀,你媽媽說想你得很 ,你快點跟媽媽說,你也想媽媽了。”

    崔桂英︰“小遠侯怕是不好意思了,可別听到媽媽聲音就哭鼻子了喲,到時候晚上哭著喊著要媽媽,讓三江叔頭疼,呵呵。”

    可以看出來,爺爺奶奶很期待自己現在喊一聲媽媽給電話那邊的閨女听,因為她們還未見過女兒和外孫之間的互動,周圍兄弟姐妹們也都笑著起哄。

    雖然知道那頭是徐阿姨,可李追遠臉上還是浮現出害羞,雙手用力抓著話筒,用飽含思念的情緒,激動地喊道︰

    “媽媽,我好想你啊!”

    那邊應該是開著免提,電話那頭出現由遠及近和由近至遠的兩種腳步聲。

    李追遠能想象出,先前爺爺奶奶把徐阿姨當作女兒說話時,腳步聲的主人嫌吵,故意走遠了,走到听不見的位置。

    現在,遠處的那個人走回來了,而徐阿姨則走出去了。

    所以,接下來將說話的,是自己的媽媽。

    李追遠心里升騰起了一股期待,雖然這種想法很不應該,也很不正確,但他無法控制自己這般去想︰看來,媽媽對待自己和爺爺奶奶,還是有區別的。

    電話那頭終于傳來李蘭的聲音︰

    “李追遠,你現在變得更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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