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瀲和蕭讓踫了杯。
“這次去陽關听說還辦了件案子?主公威風。”蕭讓溜須拍馬,全然不提異冢一事。
“功勞全在明月,孤只是撿了個現成罷了。”蕭瀲非常客氣,並不提及異冢。
步凌虛見他二人商業互吹,有些著急︰“你們在听嗎?我說異冢啊…”
蕭讓又道︰“臣與如意好事將近,還請主公賜個恩典。”
蕭瀲頷首︰“那先恭喜你,需要什麼盡管開口…”
步凌虛忍無可忍,大吼一聲︰“夠了!”
蕭瀲蕭讓齊齊轉過身去,並不看他。
“你倆真不去?”再問最後一次,愛去去,不去拉倒。
蕭讓先回了頭。
“不是我們不想去。”蕭讓笑得陰惻惻,“我們有家有室的人,總得對女人負責不是?再說了,異冢遠在突厥,國外的鬼不吃咱們中原這套。”
步凌虛嘴角一抽︰“你還真信異冢有鬼?”
蕭讓信嗎?他以前的確不信。
但凡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正經青年都不會信這個,要信就信馬克思。可他一朝穿越而來,別說鬼了,就是一陣風刮過來都有神神叨叨的內味兒。
蕭瀲也轉過了身,面上難得一見的凝重。
“那處異冢用了奇怪陣法,不知道到底鎮壓著什麼,之前咱們走投無路才誤入…”蕭瀲一頓,“你們想想,那次是真的走投無路麼?”
步凌虛重瞳一閃,眉頭蹙起︰“好像是…突厥人見咱們入了那座山後便沒有再追。”
蕭瀲頷首︰“陰陽怕懵懂。咱們當初能出來,全靠盲。眼下你得了機遇,想要去打探一番,這等英勇氣概,孤不想打擊。但孤請你來是為了復魏大業,你此刻想拖孤下水,門都沒有。”
步凌虛依然不想妥協,搓了搓手道︰“商量商量嘛…”
蕭瀲搖頭︰“沒得商量。”
步凌虛︰“郎心似鐵。”
蕭瀲︰“請你放尊重,孤對你沒有任何興趣。”
步凌虛又道︰“你不跟我去我就不幫你。”
蕭瀲站起身來︰“那我去找別人,盧太師還能再用幾年。”
步凌虛攔住他︰“盧老頭被你用得頭頂都沒幾根毛了,放過老人家吧。”
“關你何事?”
“臣的頭發茂密。”
“但你很能作死。”
步凌虛敗下陣來。
“異冢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他撫胸道,“我步某人上通紫微下能掘墳,這幾年潛心鑽研,也算習得些捉鬼術法。只苦于西北太平,即便有鬼也被你麾下強制物理超度,一身本事沒了用武之地。”
蕭瀲想了想道︰“這世上哪里有鬼,不過是裝神弄鬼的人罷了。你要閑得無聊,可以和東苑那位慣會用術法的較量一番。”
步凌虛來了興趣︰“誰?”
“他已經走了,就在你出發的當日。”蕭讓插嘴。
蕭瀲眉頭一挑,覺得此事並不簡單︰“這麼巧?”
蕭讓道︰“我也懷疑他要搞事情,所以送他走以後又派人跟出百里,也讓赤征盯著…他的確是南下了,看樣子是回南陽。”
魏迦陵行蹤詭異,不像是按常理出牌的人。所以他一有行動,蕭讓便宛如驚弓之鳥,恨不得在他身上安個追蹤儀好能時時刻刻盯著這廝動向。
“你們到底在說誰?”步凌虛急得額頭冒汗。
蕭瀲施舍給他一個眼神︰“南陽王魏迦陵。”
步凌虛瞪大了眼楮︰“原來是他。”
蕭讓道︰“你認識?”
步凌虛搖頭。
蕭讓︰“那你干嘛一副很熟悉他的樣子?”
步凌虛答道︰“我雖然不熟悉他,但我知道他…他是不是長得很好,說話很慢?”
蕭瀲冷哼︰“長得很好不見得,說話很慢倒是真的。”
步凌虛心道,嫉妒,純粹是嫉妒。
“我知道他,是因為師父提起過他。”步凌虛補充說明,“大魏覆國已是定數,師父便推演天下大勢,以求尋找明君輔佐。帝星紫微黯淡,七殺直指西北方;南方有武曲破軍齊曜…”
“說人話。”蕭讓打斷道。
步凌虛雙手一攤,無奈道︰“簡而言之就是你和他氣運上升,但他有些奇怪。”
蕭瀲沉聲道︰“孤看他哪里都奇怪。”
步凌虛摸了摸下巴︰“魏迦陵運勢比你好,但武破同在,他是成是敗全在自己。”
蕭讓漠然︰“你們這些神神叨叨的人,說話都一個樣。成敗皆在自己,這和沒說又有什麼區別?”
步凌虛道︰“天機不可泄露。”
蕭讓︰“話不投機半句多。”
在步凌虛不斷地勸慰之下,計劃異冢之行以失敗告終。
原因很簡單——你永遠喊不動成了家的男人。
于是,步凌虛將眼光瞄向了別人。
既要沒成家,又要身手好,最好身份高貴百邪不侵,最最關鍵的是,要對沒有見識過的東西有極大的好奇心。
于是,他盯上了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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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倆是不是屬狗皮膏藥的?”李非白抱著胸看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個人。
穆穆的確是屬狗皮藥膏的,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一天都沒落下。之前遵從蕭瀲的吩咐,一天里有半天躲在寢樓里假扮明月。如今明月一回來,一天中除了睡覺的時間都在找李非白。
一個穆穆也就罷了…另一個是什麼鬼?
“俺路痴,認不清路,跟著大哥就能能走回去咧。”瓜瓜抱著書袋子答。
“你放屁!”李非白怒罵,“你跟你家步大人住一起,又不跟我住一起,你老跟著我做什麼?!”
罵完瓜瓜又罵穆穆︰“你個女孩子家,不害臊,天天跟著男人跑,你家人就沒教過你‘男女授受不親’嗎?”
穆穆老實搖頭︰“沒教過。”漢話突飛猛進。
迦摩地方小,獸比人多,自然資源豐富,人口資源貧瘠,民風彪悍,看上誰直接尾隨,尾隨到家表白,表白被拒絕就打一頓再來個霸王硬上弓。
雖有律法,但因人太少只能判三年。你不答應?很好,三年後出來還尾隨你。
好在穆穆多數時間同花豹在一起,既沒人有膽子尾隨,也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去尾隨別人。
可就在看到李非白的那一刻,她懂了為什麼那麼多人冒著三年有期徒刑的風險也要霸王硬上弓。
不是沒試過,但李非白身手太好,她實在得不了手。
李非白指著他倆沉聲道︰“別——跟——著——我——”
說罷閃身而去。
穆穆和瓜瓜呆在原地。
這本不關瓜瓜什麼事,但昨夜步大人突然對瓜瓜說︰“我有個重要的計劃,需要你幫忙。”
小孩子心性簡單,感覺自己能幫大人的忙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大人盡管說,瓜瓜肝腦涂地。”
好家伙!步凌虛直呼好家伙!盧老頭真是有本事,一個稚齡幼童跟著念了兩天的書,竟然學會了用“肝腦涂地”這等高級詞匯。
步凌虛讓瓜瓜附耳過來,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瓜瓜听著听著,眉頭擰在一起︰“這能行嗎?”
步凌虛拍了拍胸脯︰“還有你家大人辦不到的事?”
瓜瓜眼珠子轉了轉︰“有。”
步凌虛︰“什麼?”
瓜瓜舔了舔嘴︰“就說你給俺買一百串糖葫蘆這事兒你就辦不到。”
步凌虛無奈地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他︰“去買吧。別忘了也買點兒小玩意給阿意。”
瓜瓜財迷一樣將銀票小心收起︰“您就放心吧!”
他們的目標是李非白。
身手好、沒成家,雖然不知道對異冢有沒有好奇心,但他們一致認為沒有見識的人往往都會有好奇心,而李非白從前一直在界山之中,一個村夫能有什麼見識?所以自然而然地成為步凌虛的目標。
這日是屬于光州的休沐日。
明月起了個大早抱著鐘意曬太陽,往常的冬日她不愛早起,但是鐘意來到他們身邊後,不知道為什麼,明月總感覺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充斥了她的心中。
她拍了拍鐘意的脊背,想著可能是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性。
李非白帶著一大一小倆拖油瓶來到她跟前。
明月親切地打招呼︰“穆穆,瓜瓜,早啊。”
穆穆入鄉隨俗地回了句︰“早,吃了嗎?”
大魏真是奇怪,打招呼就打招呼,偏偏要問人吃沒吃。要知道在他們迦摩,問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請客啊。
明月笑眯眯道︰“吃了。”
穆穆松了口氣,還好她沒讓自己請客,畢竟身無分文。
瓜瓜上前摸了摸鐘意的小臉蛋︰“阿意今天乖不乖呀?”
鐘意害羞地躲進明月懷里︰“乖,阿意听娘的話。”
李非白眉頭一皺。
這小孩的來歷他也听明月說了,父母都不在,怪可憐的。可自己的妹妹被陌生小孩叫娘,他心里不太舒坦。
這時,鐘意從明月懷里探出了頭,黑豆一樣的眼楮盯著他甜甜地喚了一聲︰“舅舅!”
“哎!”李非白喜笑顏開。
李雙標非白心想︰這小孩真是可愛!
瓜瓜從懷里掏了個撥浪鼓來遞給鐘意︰“給阿意帶了個小玩意兒。”
撥浪鼓被塞到鐘意手中,他笑得眼楮眯成一條縫。
“你手紙掉出來了。”李非白眼尖,看到瓜瓜懷里掉了一張紙出來。
瓜瓜臉一紅︰“才不是手紙!”
來了來了,事情要成了。
哪知李非白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只輕輕掃了一眼,便又去逗鐘意了。
瓜瓜無奈,俯身便要撿地上的紙。
一只白皙的手更快他一步將那張紙捻了起來。
“異…”穆穆看著上面的字,她不認識後面那個。
李非白將頭伸了過來,念出後面那個字︰“冢。”
穆穆一臉望著英雄的表情望著他︰“非白好厲害!”
異域的彩虹屁讓李非白飄飄然,他也多說了兩句。
“冢就是墳,埋死人的地兒。”
穆穆不理解︰“我們那興水葬。”
迦摩野獸多,倘若人埋在土里很容易被刨出來,昨天新埋進去的今天被挖出來,讓親人看了十分難受。所幸一個筏子推進水里,即便被水怪吞吃入腹也好過看著先人的殘軀淚流滿面。
李非白啞口無言,果然迦摩是孔聖人走不到的地方,著實民風不俗。
“咱們大魏興的是人死了下葬,再給做個墳墓,王公們則做成陵寢,為的是讓後人祭拜。”李非白有很強的民族榮譽感,這會兒也不討厭穆穆了,開始向她輸出中原文化,“在大魏,人死了和活著一樣重要,因為有先祖才有後人,所以要定期祭拜,為的是尊重、感恩…”
穆穆的頭一歪——人死了不就沒了麼,還感什麼恩。
但她不敢說出來,好不容易他願意多說兩句話了,她擔心李非白會討厭她。
“那,什麼是‘異冢’呢?”穆穆問。
這下李非白噎住了。
明月分析道︰“‘異’是與平常不同的意思,‘異冢’大概就說的不是普通的墳。”
穆穆搖頭︰“‘冢’我都沒見過,更不要說‘異冢’了。”
李非白道︰“這有什麼難?去見識見識不就結了?”
說話間,他仔細端詳起那張地圖來。
“這上面畫的不像個冢,倒像座迷宮,有點兒意思。”李非白邊看邊問瓜瓜,“打哪兒弄來的?”
瓜瓜無心插柳,震驚不已之時听到李非白問話,便答道︰“是我家大人畫的。”
李非白“嗯”了一聲︰“這異冢在哪兒他說了嗎?”
瓜瓜道︰“在突厥。”
“在突厥啊…”李非白將紙塞回他口袋,“太遠了,不去。”
穆穆跟著附和︰“對呀對呀,太遠了,不去。”總之李非白說什麼就是什麼。
暗中躲在一旁窺視的步凌虛急得腦門冒汗——就差臨門一腳了,這位小王爺偏生不肯入甕。
瓜瓜遺憾地收回了地圖,眼神掃過步凌虛藏匿的角落,無奈地聳了聳肩膀。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嬸不能忍。
步凌虛竄了出來,嚇了幾人一跳。
“小王爺听我一言。”步凌虛道,“異冢之前雖在突厥,但那塊地方已經被肅王打下,如今便是在邊境伊州向北五十里處,很快便能到了。”
李非白冷笑︰“鬼鬼祟祟,小爺早就看見你了,就是要引你出來。說吧,要我做什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