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

第一百七十章 碎心碎星刀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阿 本章︰第一百七十章 碎心碎星刀

    “你怎麼這麼胖了?”

    秋雨見到楊三娘第一句,便是問的這個。

    楊三娘︰“……”

    誠然她的確有了雙下巴,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牢頭們本就逮不到幾個人,好不容易來了個嬌滴滴的姑娘,在牢飯上更加用心——頓頓醬豬肘紅燒肉,餐前水果餐後甜點,就連那雞湯上面都漂著一層厚厚的油。

    年輕人吃得好喝得好又不用運動,每天干完飯回牢里躺著,能不胖嗎?

    楊三娘抱著肉肉的胳膊,上下打量了秋雨一番。

    看著秋雨灰撲撲的襖子,她扯起嘴角冷笑︰“這麼一番打扮,倒真有些男兒的樣貌了。只是我看慕小姐這出戲唱了這麼久,該不會真將自己當作個戲子了?”

    慕秋雨身軀微顫,向後瑟縮了一下。

    楊三娘見她如此,料想這話戳中了她的心窩子。

    她求而不得,漸漸衍生出了反社會型人格——听說慕秋雨和那秋月白朝夕相對,她簡直百爪撓心。

    大家都是出來搞對象的,憑什麼別人一個兩個都成功接近了目標,就剩下她落單?

    所以她看到慕秋雨就覺得刺撓。

    “你害怕什麼?你功夫高強,我一個白板還能吃了你不成?”楊三娘上前推了她一下,“主公讓我來問你,碎星刀拿到沒有?”

    慕秋雨冷不防被她一推搡,手里握著的剛剛班主給的碎銀子掉在地上。

    她慌忙蹲下去撿。

    楊三娘見她這個樣子便氣上心頭——她沒見過慕秋雨幾次,只知道這丫頭是個硬茬——女刀王慕小簪的後人,一手刀法使得連九衛都甘拜下風。

    碎星刀流落到花家班,這丫頭為了拿回祖傳寶刀才入了戲班子。只是她唱戲上癮了,明明有機會拿回刀走人,偏偏跟著班子一唱就是好幾年。

    現在事情瞬間明晰——這丫頭八成是看上跟她演對手戲的秋月白了。

    楊三娘向前一步,用腳踩住了兩塊碎銀。

    “我問你話呢!”她怒道,“碎星刀拿到沒有?!”

    慕秋雨眼睜睜地看著她將班主給的銀子碾在腳底下。

    先生說,班主是個好人,跟他一樣,不想讓她一直就做鐵鏡公主。先生說她身手好,可以當武生,班主也是這樣想。

    慕家代代都是殺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她的父親早年失蹤,連同碎星刀也不見了蹤影。她一路尋到光州,在戲班子里找到自己家的那把刀。

    她想偷回刀,被秋月白逮了個正著。

    結果秋先生並沒有懲罰她,反而把她當成了因為太餓而偷偷溜進來找吃的的小乞丐。

    她那時走了一路,的確沒怎麼吃飯。衣服也破破爛爛,跟乞丐並沒有什麼兩樣。

    班主看她可憐,將慕秋雨留了下來,給她飯吃。她雖是男兒扮相,但走南闖北的班主仍是看出了她的性別。

    班主見她這樣一個小女孩流落至此,便繼續讓她做男兒的裝扮留下來幫戲班子打雜。

    慕秋雨三歲練刀,因為是女子,便習了祖先慕小簪的薔薇刀,八歲時已經能使得一手好刀法。

    她到光州那年才十二歲,殺的人一只手已經數不過來。

    前十二年,慕秋雨的生活一直是殺人、被追殺反復交替。別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白天提心吊膽,只有晚上才能享受片刻的安寧。

    光州距離中原偏遠,要繞過界山。慕秋雨入了光州後,中原的那些恩恩怨怨便好像離她遠去了。

    她就在花家班安心住了下來。

    她雖然打雜,但是班主會給她酬勞——雖然比她賞金的零頭還不足,但是這錢來得真的踏實。起碼晚上她鎮著自己的錢睡覺時,不會做噩夢。

    班主還經常讓她幫忙出去買煙,剩的錢都歸她。

    今天也是。

    不過…

    她的眼楮定定地看著楊三娘的靴面。

    赤紅的靴子將班主給她買煙的銀子踩在腳下。

    慕秋雨伸出右手,握住了楊三娘的腳腕。

    “我的錢…還我…”她幾乎要哭出來。

    楊三娘見她仍是那樣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正要嗤笑她,腳腕卻傳來一陣碎裂的痛感。

    “瘋子!”

    楊三娘掙脫開了她的手,一個不慎向後摔在地上。

    她痛得撕心裂肺,沒想到這丫頭果然厲害。

    “小瘋子!”楊三娘罵道,“幾個臭錢罷了!你將碎星刀拿回來,這錢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慕秋雨將地上的兩顆碎銀撿起來,放在嘴邊哈了哈氣,又在自己灰藍的棉襖上擦了擦。

    銀子擦得干干淨淨後,她看也不看楊三娘,徑直向商鋪走去。

    楊三娘想要上前去追,然而腳腕疼痛不已,根本無法行動,只能沖著慕秋雨的背影罵罵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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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上秋月白唱到了尾聲,班主倚著柱子望眼欲穿。

    有個伙計上前,跟著他往門口看。

    “頭兒,您看什麼吶?”伙計伸長了脖子,除了秋月白的女性粉絲圈好像什麼也沒瞧見。

    “今兒秋雨怎麼去了那麼久還不回來…”班主惆悵地望著煙嘴難受地道,“她平時不是個犯懶的人啊…”

    伙計勸道︰“秋雨手腳一向利索,你往好的地方想想——興許他是被殺品紅的變|態殺人犯擄走了呢?”

    班主氣得用煙袋砸他頭︰“呸呸呸!晦氣!滾一邊兒去!”

    伙計哀嚎著跑遠了。

    班主又望了望門口——這老半天了,還是沒見人影兒。

    該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兒了吧?

    他越想越揪心——一個小姑娘家家獨自去經常有男子來往的煙|草鋪子,的確有些危險了。

    雖然她是男兒扮相,但是畢竟年紀不大,那小胳膊小腿一陣風來都能給刮倒了。眼下花家班這麼紅,萬一有人也盯上他們班子的人,秋雨落了單豈不是危險?

    他越想越擔心。

    恰好秋月白唱完,班主想了想,還是去跟大家說比較好。

    “秋雨出去替我買東西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他進了屋便提起這事兒,“我擔心她出事兒…要不我們一起去找找?”

    秋月白剛卸了發片,臉上的妝還未脫。

    他蹙眉問︰“什麼時候出去的?”

    因著眉毛被高高地吊起,他這一蹙眉顯得更生氣了。

    班主怎麼看怎麼有點兒害怕,只能老實道︰“你唱這一場之前我就讓她去幫我買點兒煙,現在還未回來…”

    秋雨幫班主買煙這事兒,秋月白心里也明白,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往常秋雨出去買煙,耗時最多不過兩刻鐘。剛剛那一場他唱了有一個時辰,還不算打理妝容的時間。

    雖說秋雨也不算小了,但是他一向很乖,除了在班子里呆著,從來不會亂跑。

    今天的確有些異常。

    秋月白想了想,妝也未卸便直接走了出去。

    “我去尋他,你帶幾個師弟去別的地方找找。”

    班主只能點點頭︰“好。”

    這廂秋月白一出門,迎面便看到了抱著一個小包的秋雨正向他走來。

    他垂著頭,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捧在胸前。兩副扇子一樣的濃密睫毛垂著,看起來倒有幾分女子的精致。

    秋月白呼吸一窒——怎麼能將他同女人聯想到一起了?

    他努力將腦子里的那些綺思甩出去,怒沖沖地走向前去。

    “怎麼去了這麼久?”秋月白一出聲,驚覺自己的語氣不善。

    他一向對誰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怎麼今天這樣不對勁?

    秋雨也被嚇了一跳。

    “我…我去買東西了…”秋雨不知道先生為什麼這麼生氣,以為自己幫班主買煙的事情觸怒了他,“先生別生氣…都是我的錯…”

    秋月白見他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感覺秋雨越來越沒有男人的樣子了。

    越是這樣,他越是心煩氣躁。不知道哪兒來的無名怒火突突地往外竄。

    “你還知道你錯了?”秋月白吸了一口氣,決定趁這個機會好好地教育一下他,“班主不能唱戲還不是抽煙抽得嗓子不好了?回回都是你去替他買,禍害!”

    秋雨圓圓的眼楮正望著他,慢慢地凝起一層霧水。

    秋月白這下更氣了。

    說話也像個女人,動作也像個女人,哭起來更像個女人了。

    好好的男孩兒做了幾年鐵鏡公主,真把自己當個公主了?!

    他定了定神,下定決心道︰“你這模樣還有沒有一點男兒氣概?我看你以後也不用去演鐵鏡公主了。晚上那場不用你出場,公主讓袁師弟來演,他想試新戲很久了。”

    說罷,秋月白拂袖而去。

    班主听到了他們的對話,一直未敢上前——他偷摸抽煙的事兒又被月白發現了,害怕人發火啊!

    秋月白一走,班主這才敢上前勸慰秋雨。

    他從秋雨的懷里接過小包,望著里面的煙草滿足地嗅了一口。

    “秋雨,謝謝你啊…”班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能總演鐵鏡公主,自己把自己的路子走窄了啊…最近咱們準備出一場《花關索》,我看你身子輕健,不妨試試扮下關索?漂亮又武藝高強的小郎君誰人不愛,八成你唱幾場下來風頭就能蓋過月白了…”

    班主說得口干舌燥,卻並未得到她的回應。

    他低頭一瞧——

    完了,秋雨這丫頭哭了。

    她來戲班子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受過委屈。

    縱然被無禮的客人將一壺熱茶潑到臉上的時候,班主都沒見她吭過一聲,只是拿袖子將臉上的茶葉拂去,再換一壺新茶來。

    就今天,就剛剛,秋月白說了她兩句,這丫頭哭得眼楮鼻子都紅了?

    她沒出聲,只是無聲地啜泣,嘴巴往兩邊咧開,眼淚鼻涕都流到一起去了——看著怪惡心,卻也怪心疼的。

    班主四下張望著,見沒有人,便趕緊拿了帕子替她擦眼淚。

    “丫頭啊…你別哭了…”班主也不知道怎麼勸她好,“月白剛剛那話的確有些過分…不過他不是不知道你是個丫頭麼…不如我去跟他說明白了,讓你繼續當你的鐵鏡公主?”

    秋雨流著淚搖頭,抽噎著道︰“不…不要…先生…會瞧不起我…”

    哭著哭著,還打了個哭嗝兒。

    班主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不懂怎麼哄女人,也不懂怎麼哄小孩。面對眼前的小少女是真的束手無策。

    “說也不願意,不說你還哭,我怎麼辦?”他難受地道,“都怪我,非要你去買煙…我要早早地把煙戒了不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秋雨繼續搖頭︰“不關您的事兒…是我自己的錯…”

    都是她不好,總是給先生和班主添麻煩。

    她一開始就不該來…碎星刀沒了就沒了,誰一生下來就藏著把刀呢?身外之物罷了,干嘛千里迢迢地追過來?

    碎星刀是她的,如今落到了花家班。江湖多少人對碎星刀、對薔薇刀法虎視眈眈的?

    而魏迦陵學了薔薇刀法後不滿意,仍舊對那把刀耿耿于懷,不斷地催促她將刀奉上。

    她拖了這麼久,覺得是時候做個了斷了。

    秋雨抬起袖子抹著淚往回走。

    班主高聲叫住她︰“丫頭!你去哪兒啊?”

    慕秋雨頭也未回地道︰“我太累了…我回去睡覺…您別跟來,我一個人好好休息休息…”

    班主抱著一絲她能夠想明白的僥幸放她回去了。

    “年輕人的事兒啊,還是要年輕人自己去處理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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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麼,秋冬季節的夕陽往往比其它時候要美。

    興許是赤橙這類偏鮮艷的暖色更適合有質感的季節。

    李非白無所事事地曬了一天的太陽,見夕陽落下,正準備將太師椅收走。

    他已經不懼怕東苑的那位瘟神——畢竟是蕭瀲的大舅哥,魏迦陵敢欺負他就是打蕭瀲的臉。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他可是地頭蛇的大舅哥。

    他正準備進屋,遠遠地看到夕陽下走來一個人。

    這個人有些面熟。

    離得近了,李非白這才回想起來是誰。

    “你不是那個…”李非白指著他努力地思索,“你是秋…秋雨?”

    慕秋雨淡淡地笑了笑︰“小人是秋雨。”

    李非白好奇地道︰“你這是來干嘛來了?”

    他打量了秋雨一眼——並沒有帶什麼禮物,倒是背上背了一把刀。

    慕秋雨咬了咬嘴唇,將背上的刀解開雙手奉上。

    “這是女刀王慕小簪親手打造的碎星刀,請將它交給肅王殿下。”(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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