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

第七十章 蝴蝶夢(下)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阿 本章︰第七十章 蝴蝶夢(下)

    明月思緒混亂,心中煩躁,卻仍是禮貌疏離又敷衍地打了個招呼︰“王爺。”

    興許是為了保全公主名節,魏迦陵並不曾走進,只是隔著一段距離望著她。

    他相貌的確稱得上傳聞中的天人之姿,尤其是那雙眼楮,濃墨重彩一樣在深邃的面上添了點楮之筆,像是只要看著他便會被吸進去一樣。

    但未經允許直視天家是重罪,哪怕是南陽王這等權貴,也是要受罰的。

    明月微微揚起下巴,倨傲地看著他,想著如何定罪。

    而魏迦陵卻開口問道︰“殿下喜歡燈影戲嗎?”

    他的聲音仍然低沉,說話比常人要慢,像是碾碎的珠玉鋪在台階上,而你穿著軟底緞鞋踩上去的聲音。

    燈影戲?明月來了精神。

    她看過戲,卻沒有看過燈影戲。

    明月實在地搖頭︰“孤沒有看過,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魏迦陵像是早就料到,卻不會嗤笑她沒見識。他只問喜歡不喜歡,沒有問她看沒看過。

    他似是沉思了一下,又緩慢地道︰“臣會,若殿下想看,可以隨時召臣入宮為您表演。”

    明月被逗樂了——好好的王公不做,倒也跟她一樣喜歡擺弄些旁門左道的東西。

    她在宮中實在無聊,話本子已經看得差不多,最近又因為自己做了噩夢,夏貴妃便將剩下的書籍一並收繳。她日日游走在各個宮室之間,攪得內庭雞飛狗跳,就是因為無聊。

    可公主再想看,也不能表現出來。

    她掃了一眼旁邊的欄柱,狀似不關心地問道︰“有什麼曲目沒有?”

    魏迦陵低聲答︰“長生殿、漢宮秋、南柯夢…殿下有沒有喜歡的?”

    明月蹙眉︰“怎麼一個比一個喪?就沒有讓人看著高興點兒的?”言下之意有沒有帶勁的?

    “有。”魏迦陵眉目舒展開來,“臣自己編的,殿下要不要看?”

    明月奇道︰“你竟會自己編戲?”那可真是了不起,一代王公竟好這口。

    魏迦陵雙手垂下,動作間腰間環佩叮當作響。

    “殿下得空了,可召臣入宮。”

    明月正想說“我日日都得空”,可自己的喜好不能輕易暴露。

    她伸出手指點在欄桿上,裝作自己平時很忙碌的樣子。

    “嗯…三日後我得閑,你便三日後巳時來罷,屆時總要請你一頓午膳的。”公主殿下還異常體貼臣子,“王爺飲食上有什麼忌口沒有?”

    魏迦陵含笑︰“臣忌口的恐怕有些多。”

    公主殿下豪邁地一揮手︰“宮里還能沒有你想吃的不成?”

    有。怎麼會沒有?

    魏迦陵的眼底亮起一簇火光。

    公主體貼地道︰“你不必拘謹,直說便是。”

    廊下的南陽王揚起了眉毛,目光放向後|庭的蘭花。

    “臣不食葷禽,不食水產,不食辛辣腥羶之物…”

    明月一呆,打斷他道︰“你喝露水長大的?”

    魏迦陵一笑︰“並不是。”

    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這可難為壞公主了。

    她索性直接問︰“那你就說你都吃些什麼罷。”

    魏迦陵默了一瞬,復又開口︰“山蕈菌子可食。”

    雖然不是喝露水長大,卻也差不多了。公主腹誹道。

    她寬慰魏迦陵︰“王爺放心,孤定會將王爺膳食安排妥當。”

    “那就有勞殿下。”魏迦陵淡笑。

    公主殿下無聊的日子終于有了盼頭。

    魏迦陵又同她說了兩句話,自覺酒醒得差不多後,便回了前殿。

    見他並沒有想要一直拉著自己說話的意思,明月也松了口氣——她平生最不待見上趕著攀附她的人,而魏迦陵不卑不亢的雍雅氣度也為他加了分。

    公主又吹了會兒了風,想著偏殿那邊差不多要著人來尋自己,便起身打算走。

    迎面而來一貴女,穿著素淡的冰藍紗綃,低頭端著一杯酒踉踉蹌蹌地撞了過來。

    她靠近時身上有一股濃烈的酒味,讓明月反胃得直蹙眉。

    明月向一旁躲閃不及,被她直直地撞到欄桿上。

    “放肆!”公主殿下惱怒地看著自己被酒潑濕了的裙擺,“你的眼楮是擺設?”

    那少女慌忙扔了酒杯,蹲下|身便幫她擦拭裙擺。

    “對不住…殿下…”她哭哭啼啼地道歉,“今日飲得多,沖撞了殿下,殿下恕罪…”

    見少女道歉態度誠懇,明月便也沒有了追究她的意思。

    “罷了罷了。”她從少女手中揪過自己的裙擺,“你快去找內侍飲些醒酒湯罷。”

    少女揚起哭花的臉欣喜地道︰“謝殿下寬恕。”

    在看到她的臉時,明月愣住了。

    “迢迢?”她握住了少女的手,“迢迢?你怎麼也來了?”

    這話一問出口,她便後悔了。

    前幾日她做的噩夢中迢迢嫁給了蔡玄,二人一同回了並州。戶部尚書之女陸迢迢與她是手帕交,兩個人從小便在一處,關系十分要好。

    既然是夢境,那便是假的。就像蔡玄至今尚未成親,路迢迢自然也是。

    而面對公主殿下的熱情,陸迢迢卻有些惶恐。

    她高聲道︰“殿下…殿下裙擺髒了,還是先回宮更衣罷…”說著抽出了自己的手,站起身飛快地離開了。

    “迢迢!”陸迢迢跑得太快,任明月在後面追著喊都沒有用。

    再看自己的裙擺,已經濕了一大片,又被她擦得皺皺巴巴。

    明月嘆氣。陸迢迢一直都是這樣大大咧咧,沒有一點貴女的樣子。

    她喚來關莧和幾名內侍,命關莧向夏貴妃知會一聲,便乘了步輦回明泉宮。

    回了寢宮後,明月依舊是脫了鞋襪赤足走在光滑冰涼的地面上。

    她徑直入了內室,將剛剛的衣物脫下。此時鮑女史在夏貴妃旁伺候,而她由于跟關莧感覺還不是特別熟悉,這些天便沒有令她服侍。

    今日的宮裝許是有些繁復,公主在內室呆了很久都沒有出來。

    中秋宴散畢,群臣和命婦各自歸家。

    夏貴妃回了寢宮後便迎來了醉眼醺醺的帝王。

    “還未醒酒?妾命人煮了醒酒湯,待會兒陛下記得飲完。”夏貴妃溫和地道。

    說罷她又推了推呆愣在一旁的明月︰“怎麼你父皇來了也不請安?”

    明月這才回過神來,對著太清帝行禮︰“父皇。”

    太清帝望著她,目光多了探究︰“怎麼今日這樣客套了?”

    明月亦緊緊地盯著他︰“女兒長大了,要知禮懂禮。”

    太清帝不以為然︰“你是我女兒,父女之間私下哪里要講禮數呢,反而生疏了。”

    明月垂下眼眸道︰“是。”

    片刻後,帝妃與公主一家三口落座于院內,石桌上擺了飲食珍饈,身側是至親至愛之人。

    暮色一晃而過,夜色降臨。三人在中秋月下更顯圓滿。

    此時內侍拿了一物奉上︰“南陽王為公主殿下送來中秋賀禮。”

    明月看著這鏤空的木盒,便接過邊道︰“為何只送我不送父皇母妃?”

    太清帝則笑︰“此次進京他便送了大禮,為京畿增添十萬精兵。”

    “他竟交出了兵權?”夏貴妃驚呼。

    明月夜沒想到這人竟如此大方。她掀開盒蓋,見一對藍寶石綴金耳墜躺在其中,在月夜下隱生華光。

    實在是漂亮!明月心底贊道。

    太清帝看了禮物,便開口問明月︰“我兒對魏迦陵印象如何?”

    明月捻起一枚耳墜細細看著,輕聲答道︰“很好。”

    帝妃二人對視一眼,覺得此事有戲。

    明月將耳墜放回盒子里。

    “三日後南陽王進宮來為我表演燈影戲。”

    夏貴妃笑道︰“好好好,到時候我們給你倆騰個地兒出來。”

    太清帝將貴妃攬進懷中,溫和地對明月道︰“如今我兒也開了竅,魏迦陵又交出部分兵力,朕看他有留京之意…你們好好相處罷。”

    明月乖順地點點頭,又抬頭望著天上滿月。

    這樣的圓滿,她且暫時享受一番吧。

    三日後的明泉宮,內侍們早早就忙碌起來。

    眾人皆知南陽王有意尚永嘉公主,而公主殿下相看群臣後唯一不排斥的便是南陽王。為了公主和未來駙馬的感情得以促進,內侍們將宮殿清掃點綴一番後,迎接這位王公的到來。

    二人約定了巳時,巳時一道,魏迦陵便帶著僕從和燈影戲的物件進了明泉宮。

    今日的公主穿了件淡粉色薔薇織錦長衫,而魏迦陵則換了身淺藍便服,只瓖邊和腰間束帶均是白色。

    自古紅藍出CP,兩人衣著顏色倒像是一對兒了。

    魏迦陵命僕從架好了戲台,燈影戲的戲台本就不大,只是對周遭環境有要求——越黑越好。

    公主殿下沒有見過燈影戲,多數宮人自然也沒見過。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大家看戲台架好,王爺也攤開了皮影,便將宮室的門窗帷幔一應放下,遮蓋了個嚴實。

    漆黑的宮殿內,突然亮起一道光。

    四位僕從隱在暗處,看到主上修長的手擺了一擺,便操起了手上的梆子手鑼二胡揚琴等樂器,靜待主上的動作。

    光盈的幕上出現了數位宮裝女侍,她們簇擁著中間一位婀娜女子漸漸走來。

    僕從手鑼交錯,一聲響起,這場戲正式開場。

    “寂寂重門夜穴寥,無風時送御香飄。這一折說的,便是前朝李周惠淑皇後秘事…”魏迦陵低沉平緩的聲音響起,將諸人帶入了這個故事中。

    貴女身著繁復艷麗的宮裝儀態萬方地被僕從擁著入了宮廷。

    “閣老嫡女閨名婉櫻,出身高門,貌美心善,儀態姿容不次仙妃神女。她父為當朝首輔,母為靈帝表姊安陽縣主,滿門榮寵不衰。這一日,太後召見婉櫻…”

    眾人一听,這女主著實美貌又顯貴,魂思便投入了進去。

    婉櫻邁著步子向前,僕從退下,緊接著畫幕上又出現一佝僂老太。老太伸手搭上婉櫻的胳膊,二人貼近。

    “太後見婉櫻端莊靈秀,心下歡喜。她道︰“吾兒靈帝李摯尋好女入主中宮,哀家見汝才色兼絕,可願配吾兒?”魏迦陵模仿太後的聲音,衰老與嚴厲並存。

    此話一出,大家緊緊盯著婉櫻。

    只見婉櫻單手掩面,隨著動作搖擺輕輕吐出一個“呀”字來。

    魏迦陵雖是男聲,這個字卻吐得十分到位。突兀而驚訝的感覺將婉櫻的驚訝表現得淋灕盡致。

    婉櫻似是察覺自己失態,忙握了太後的手道︰“聖人尊軀,妾身卑劣,何能配爾?”

    太後寬慰她︰“汝母是我甥女,汝父位極人臣,如何不配?”

    婉櫻垂首不言,皮影也跟著做出了羞澀姿態。

    魏迦陵頓了頓,將兩人皮影撤下來。

    眾人沒有看夠,一陣唏噓之時,畫幕上又出現了一列儀仗,擁著鑾輅前行。

    “天子娶妻,六禮隆重,佔卜月日,告以太廟。如此一番費心後,終于得娶皇後。”

    儀仗只過了一瞬,隨後畫幕又空了下來。

    下一刻,上面出現了一男一女。

    女子仍是婉櫻,不過裝束顯然變化,鳳冠霞帔,雙手執中宮玉印;男子貌比潘宋,高大俊偉,霸氣凜然。

    婉櫻見了男子,先是叩拜行禮道︰“皇帝舅父萬歲安康。”

    靈帝開口︰“皇後還用舊稱?”

    魏迦陵戲謔地用靈帝的口氣說出這句話時,明泉宮眾人哄笑一聲。

    明月也執紈扇跟著笑了。

    畫幕上的靈帝彎腰扶起了婉櫻,二人靠得越來越近,讓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以往見婉櫻,朕只當做是後輩,未曾多看你。如今相見,的確嬌艷貌美。”靈帝端看了會兒贊道。

    婉櫻羞怯地抬頭看了靈帝一眼,又垂下了頭道︰“陛下英姿,料想仙人也是如此。”

    靈帝雖是婉櫻舅父,卻只比她大六七歲,婉櫻也才年方二八。二人此次成婚,顯然對彼此都頗為中意。

    眾人皆以為這帝後二人定然成一段佳緣之時,畫幕上又空了下來。

    接下來出現了一位騎馬揮劍的男子,卻正是剛剛成婚的靈帝。

    “大婚之夜,本應小意溫存之時,邊疆傳來急報——匈奴進犯,已連續攻下光州三郡。”魏迦陵的聲音好像變得冷漠起來,“帝王震怒,御駕親征,以彰大周國威。”

    剛成親就要去邊關,這是怎樣的悲催的命運?

    宮人們也不好受,嘆息之聲此起彼伏。

    再看畫幕之上,靈帝驍勇奮威征戰沙場,匈奴大軍被打得節節敗退直至潰不成軍。

    “這一仗打了兩年,最終大周勝利,靈帝凱旋歸來。”

    畫幕上的靈帝褪下鎧甲,又換上帝王冕服。

    他的身影迫不及待地左右奔走,似乎是在尋找皇後婉櫻。

    眾人焦急地望著,恨不能自己變成婉櫻一下跳出來。

    婉櫻的身影從邊上映出,她緩慢地向前行走著。

    靈帝看到她,一把抓住她的手。

    “婉櫻!朕回來了!”

    婉櫻卻甩開了帝王的手︰“汝是何人?!竟假冒天子,沖撞後妃?!”

    眾人驚詫之時,魏迦陵平靜淡漠的聲音響起。

    “原來這兩年因思慮成疾,婉櫻已經不記得他了。”他聲音低沉中帶了絲入戲的悲苦,讓人心酸。

    眾人正難過之時,畫幕突然暗了下來。

    宮殿陷入一片漆黑。

    “抱歉。”魏迦陵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我帶來的燈好像壞掉了。”

    “殿下莫怕。”關莧和另幾名內侍道,“奴這就拉開帷幔。”

    明月看得正起勁時猛然被打斷,整個人也蔫了。

    她百無聊賴地揮著紈扇等待光明時,猛然覺得眼前刮過一陣微風。

    是郁香的味道,還帶了點胡椒的辛味,溫溫熱熱地撲面而來。

    明月正疑心之時,關莧他們已經拉開了宮殿中的帷幔。

    陽光在這一刻涌進殿中,刺得明月睜不開眼。

    等她適應了光線以後感覺鼻尖的味道依然尚存,而她周圍一丈之內皆是空空蕩蕩。

    有宮人急著想看結局,便上前問道︰“王爺,靈帝和皇後後來怎樣了呢?”

    明月忽略了剛剛的小插曲,也好奇地望著他。

    “後來…”魏迦陵看著明月,輕輕咳了一下。

    “後來在靈帝的陪伴下,婉櫻自然想起來了一切,兩個人便在一起了。”

    內侍們歡呼雀躍,畢竟大家都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魏迦陵命僕從收拾了影戲的箱子後,走到明月面前。

    “殿下對這出戲可還滿意?”

    明月頷首︰“王爺會講故事,這故事也甚是有趣。”

    “殿下喜歡就好。”魏迦陵俯視著她,笑意深深,“以後殿下想看戲,隨時召我。”

    明月笑得溫柔︰“好。”

    午膳也是一起用的。

    魏迦陵修養極佳,進食中不言不語,舉止投足皆是從容緩慢的優雅矜貴。只是異常挑食,除了香蕈其它一概不踫。

    飯畢,明月問起來他為何不吃其它食物,他只微笑︰“因為味覺太過敏感,進食其它食物便會反胃。”

    光吃菌子居然也能長這樣高?明月心里腹誹。

    飯畢自然要出去走走的。

    看到公主和未來駙馬一起走動,明泉宮眾人有眼力見地避開,為這二人創造獨處的時光。

    “今天的戲,結局不是你說的那樣吧?”明月看得出魏迦陵並不是喜歡圓滿結局的人。

    魏迦陵俯首看著她柔美的側顏,微微眯了眼楮︰“是,殿下。”

    明月在一處薔薇叢前駐足。

    “既然不圓滿,看不到結局也好。”花叢中有各色彩蝶環繞,明月盯著它們,眸子里似也染了斑斕。

    夏貴妃遠遠地看著女兒和身側的俊雅男子並行,說話間明月還一直掩面嬌笑。心下覺得女兒的終身大事有了著落。

    關莧端來茶奉上︰“殿下和王爺著實登對,陛下和娘娘總會放心了。”

    夏貴妃只笑了笑,接過茶飲下。

    魏迦陵看著她默了一會兒,突然出聲︰“殿下想要什麼,臣都會替殿下辦到。”

    明月歪頭笑著看他,似乎不太明白他說的話的意思。

    魏迦陵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寬厚白皙,看上去便養尊處優已久。

    “殿下的喜好,臣早前便打探了。殿下喜歡話本,臣便去學了影戲。殿下喜歡翡翠,臣便年年上供珠玉。”

    “臣一直傾慕殿下,想要得到殿下,故這次來向陛下交出部分兵權以示誠意。”

    “臣仿造明泉宮的樣子在南陽建了一座小行宮,陳設也與明泉宮無二,臣想,殿下肯定會喜歡。”

    “當然,殿下若不想離京,臣便搬來元京。”

    “殿下想要什麼,臣便為殿下去爭。”

    “殿下若不厭煩臣,可否試著接納臣?”

    魏迦陵吐字依然緩慢而低沉,每句都帶了蠱惑,引誘著明月接納他。

    明月從袖中拿出一把瓖著珠寶的匕首道︰“這把也是你送的?”

    魏迦陵頷首︰“是,殿下。”

    她拔出鞘來,仔細地望著匕首上反射的光影,依稀可見自己的眼楮和額間殷紅的花鈿。

    “魏迦陵。”明月突然喚出口。

    魏迦陵以為她考慮好了,袖中的另一只緊緊攥著的拳頭終于松開。

    “此前我雖未見過你,但我謝謝你為我編織了這樣一場美夢。”她說著,偏頭望向夏貴妃的方向。

    剛剛還在飲茶的夏貴妃,此刻卻像一塊木頭一樣一動不動,臉上甚至還泛著笑容。

    不僅是她,周圍侍奉的宮人,甚至薔薇花叢里的蝴蝶也俱是僵停在半空中。

    魏迦陵神色大驚。

    他睜大了漆黑的雙眼,死死地盯著她的臉,試圖從她面上找出一絲試探來。

    然而並沒有。

    他不信自己處心積慮做的局就這樣被識破。

    “你是怎麼…”

    明月看著木頭美人一樣的夏貴妃,眼眶噙出了淚。

    “因為我父母不是這樣的人。”她擦了擦眼淚,卻止不住地掉。

    “我的父皇雖然不務朝政,沉迷修道。可他在被孫賀逼迫退位時去太廟自戕。他知自己上無顏見先祖,下有愧對百姓社稷,所以不想繼續苟活。他是柴魏的罪人,可他也是個有氣節的君主。”

    “我的母妃早便不在了,多數人都不了解她,所以你只做出一個溫柔的影子——你不知道吧,她其實是個極跋扈的性子,並沒有夢里這樣溫柔。”

    “如意一直陪著我,所以你完全做不出來她的影子,只能給我一個關莧企圖混淆我的記憶。”

    “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有什麼目的,但我還是要感謝你,這些天我過得很開心…”

    “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夢到她了…”

    明月看著夏貴妃的影像漸漸模糊,癱在地上泣不成聲。

    魏迦陵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濃墨一樣的眼中滿是不明晰的復雜情緒。

    他慢慢開口,仍是低沉又遲緩的語調。

    “這次是有人助你,殿下。臣放你走。”

    “我們會再見面的。”

    明月猛然抬頭,只見魏迦陵和四周宮牆花廊一並消失,天地之間只余下一片混沌。(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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