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鶴見葵都沒有想明白自己昨天夜里在夢境里看見的到底是什麼。
但她覺得那絕對不是僅僅是一場夢而已。
天亮以後,鶴見葵便收拾好出了家門。
在公寓電梯口,她遇到了懷里抱著寵物犬的隔壁家爺爺。
“小姑娘,起這麼早啊。”老人樂和和地對鶴見講道。
“早上好。”後者也禮貌地給予回應。
眼熟的鄰里很正常地打了招呼。
下了電梯,看著鄰居爺爺牽著寵物犬遠去遛彎,鶴見差不多可以確定了,昨天從大手町站台跟隨自己的“東西”應該是消失不見了沒錯。
“是因為大黑天大人保佑嗎?還是……”
還是因為昨晚夢境里看到的那幾道身影?
鶴見葵不清楚。
離開公寓,她原本是打算乘坐電車去江戶川區上學的。
但還沒到車站就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父親,語氣顯得有些焦急︰“小葵,你昨天是不是在大手町站台,救下了一個尋短見的女孩子?”
“嗯。”
鶴見葵並不意外父親能夠得知這個消息。
畢竟她當時打落路人的手機以後,留下的名片是家里吉光寺的。
“那你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嗎?”
不過听起來,父親並不是因為手機的索賠而打來這通電話的。
“昨晚好像有,但今早起來一切正常。”
“你得回來寺里一趟,現在。”
父女兩個結束通話之後,鶴見葵改變了此行的目的地,向學校那邊請了假,直接去了茨城縣。
茨城縣。
鶴見家所經營的吉光寺,處在偕委附近的僻靜處。
鶴見葵從列車站直接打的回到了家里。
她的父親正在會客的房間里同兩個陌生人交談著,對方一男一女,三十歲左右都西裝革履。
篤篤。
鶴見葵輕輕敲了敲會客室敞開的房門。
“小葵,你回來了,這兩位是對策室的百瀨先生和山野女士。”
鶴見葵的父親,現在應該稱呼他為鶴見知伸。
畢竟入贅繼承了鶴見家族的寺廟,自然是要改為女方姓氏。
“貴安。”
鶴見葵認真行禮後,端正跪坐到了父親的身邊去。
“百瀨先生,小葵的身上……?”鶴見知伸對著身著西裝的男人問道。
這位百瀨先生,是對策室里詛咒領域的專家。
他先是細細打量了鶴見葵幾眼,隨後又在會客室里直接點了一柱燻香。
幾分鐘過去,百瀨先生點點頭︰“令千金身上確實有八分詛咒殘留的痕跡,但已經無礙了。”
這是正常的。
事實上,從昨天晚上開始,中了八分詛咒的受害者就都在同一時間內擺脫了詛咒的影響。
其中也包括了鶴見葵從大手町站台救下來的坪田晴美。
鶴見葵這邊也是一樣。
且因為她畢竟是吉光寺的千金,對策室那邊在知曉了鶴見葵也很有可能被八分詛咒影響了的時候,自然是要象征性派人過來關懷一下的。
所以代表對策室的百瀨和山野才會來拜訪吉光寺,而不是直接去找鶴見葵本人。
此外,所有八分詛咒的受害者,雖然現在已經恢復正常。可詛咒對他們心理還有人際關系的後續影響,或許依舊會存在很久。
不過鶴見葵中咒的時間很短,只有一個晚上,這方面的“後遺癥”近乎為零。
“那就好。”鶴見知伸松一口氣,“多謝百瀨先生和山野女士,辛苦你們跑一趟。”
“其實不必謝我們,我們也只是跑跑腿而已。解決掉這次詛咒事件,是那位鬼神弟子。”
百瀨這樣說道。
鬼神弟子神谷川的功勞,對策室里倒是沒有人敢去貪的。
“啊,您是說那位神谷川嗎?真是英雄出少年。”鶴見知伸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我听說他今年還不滿二十歲。”
隨後,會客室里的談話內容就轉為了對那位鬼神弟子的夸贊。
這種事情在除靈師業內也算常見。
“鬼神弟子,神谷川?”
鶴見葵坐在父親身邊,安靜听著大人的談話內容。
她不算一個除靈師,因為對術法的親和程度太低無法學習家族除靈術式,未來能不能繼承家里的衣缽都不好說。
所以除靈業內的事情,鶴見葵因為從來沒有參與過知道的也比較少,但“鬼神弟子”的名號,好像隱約也有听到過。
據說是近些年突然出現在東京,師承鬼神的天才少年除靈師。
參與處理過許多除靈業內的大事件,實力在業內有目共睹。
百瀨先生︰“說起來,那位鬼神弟子也精通自顯流的太刀術呢,和鶴見先生你算是師出同門。”
鶴見知伸︰“我?實不相瞞,我對自顯流的修習已經生疏了太多。哪怕在年輕的時候,也無法觸踫到蠶絲打技藝的門檻,說是鬼神弟子的同門實在是太讓我慚愧了。”
會客室里的氣氛稍稍有點冷場。
大人們後續又寒暄了一陣子,百瀨與山野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便告別離開。
鶴見家的父女將他們送到了寺廟的門口。
客人們走後,鶴見知伸原本含笑的表情有些變化,變得稍顯落寞。
正如剛才閑聊時候說的那樣子,鶴見知伸出身的黑宮家,其實也算是一個屋傳的除靈家族。
黑宮家所傳承的自顯流劍術,修習到能掌握“蠶絲打”的境界之後,就算是初步劍入超凡了。
能施展蠶絲打的劍士,配上一把還算不錯的除靈武器,面對怪談多少有了能退治的可能性。
不過和祖上闊過的鶴見家不同,黑宮家一直都是三流水平。
也沒出過什麼有名氣的除靈師。
畢竟鍛煉自身的戰斗技巧,然後只靠肉體凡軀去肉搏和能力詭異的怪談捉對廝殺的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而且“蠶絲打”的境界,也不是那麼容易跨越的。
拿鶴見知伸來說,其實他還算有點劍道天賦。如果不是年輕的時候入贅到鶴見家,轉職成為了法師,就那麼一直修習劍道下去,可能到現在這個年紀才有機會領悟到蠶絲打的技藝吧。
這種投入和回報的性價比實在太低。
怎麼說呢,法爺可能真的比戰士高貴。
鶴見知伸入贅鶴見家後也學習了一些福神術法,但因為是半路出家的緣故,也就只學了個皮毛。
而現在妻子離世,光靠他自己支撐吉光寺的運轉就已經很艱難。
他覺得很對不起亡妻。
妻子家的產業在他之後,或許就要徹底沒落了。
吉光寺還真是看不見未來啊。
除非……給女兒葵招一個術法天賦較高的贅婿。
可是,鶴見知伸自覺已經對不起妻子了,不能再對不起女兒。他本身也是自由戀愛的,實在沒道理將女兒的婚姻捆綁到吉光寺的未來上。
這樣想想,鶴見知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隨後,他听見葵叫他︰“爸爸。”
“嗯?”鶴見知伸回過神來。
“那位鬼神弟子,他是自顯流的傳人嗎?”
這個說法,鶴見葵還是第一次听說。
因為她沒有學習術法的天賦,所以一直在跟隨叔父學習自顯流的太刀術。
鶴見葵從小就容易撞靈,雖說有福神賜福庇佑一直沒有遭遇到真正的危險,但努力修習自顯流太刀,好歹能為增加一些主動保護自己的可能性。
鶴見葵學不了家傳的術法,誰知道大黑天的賜福,會不會某一天突然就不靈驗了呢?
“嗯。”面對女兒的提問,穿著僧袍的父親點了點頭,“據說,他能自如地施展‘雲耀’。”
雲耀。
只存在于傳說之中,自顯流太刀的最終奧義。
能施展這種太刀技法的,怎麼想都已經脫離正常人類的範疇了。
但如果那位名聲大噪的鬼神弟子,考慮到他師承鬼神,再結合其近些年的事跡……這一點沒準是真的。
“哦。”
鶴見葵悶聲應答。
詛咒、鬼神弟子、雲耀的劍術奧義……
她忽然想到,自己昨晚在夢境里看見的場景,會不會和那位天才除靈師有關系?
但是這一點無從求證。
鶴見葵覺得,自己未來也沒有可能和那樣的大人物扯上關聯的。
父女兩個站在吉光寺的門口,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們父女的關系並沒有不和,但在鶴見母親去世以後,父女之間能談論的話題很少。
半響。
“葵,既然回來了,就去參拜一下大黑天大人吧。然後,再祭拜一下你媽媽。”
“好。”
鶴見家寺廟供奉的大黑天神像,和其他寺廟的形象都不相同。
在日本大黑天的形象,一般是手持寶槌,肩扛巨大寶袋,體態寬胖,溫和憨厚,總是樂呵呵的。
主要就是體現大黑天福神、財神的一面。
可鶴見家供奉的大黑天,卻更接近印度教和密宗的形象。
吉光寺里的大黑天像,是六臂圓滿大黑天,神像通透青黑,站立姿勢,右腿屈,左腿伸,主尊身後有火焰背光。其項掛人頭骨大念珠,戴五骷髏冠。頭頂以蛇束頭發,脖子上有一條大花蛇直垂下來,手腕和踝骨也都纏著黃白相間的蛇。
中間兩手置胸前,左人骨碗,右月形刀。
其余四手分開,上面一雙右手拿人骨念珠,左手拿三叉戟,表示 要戳穿天上地面。這兩手還同時張開一張象皮,表示驅逐無明。
下面一雙右手拿手鼓,以勾召女妖,將其制伏;左手拿索,一端是金剛杵,一端是鉤子,表示勾縛一切妖魔。
總得來說凶神惡煞。
這是大黑天除去福神形象以外的另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