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呼,還好,回來了。」
廉租公寓的單人床上,意識回歸的神谷川猛地坐起來。
回到現實,他第一時間去查看自己的左臂。
還好。
並沒有蛆蟲在身體里面蠕動。
然後是情緒和思維層面。
在剛剛里世界中被黑色蛆蟲入侵體內時,神谷川感覺大腦無法控制地被暴虐、殺戮、貪婪,以及佔有欲填滿,以至于無法思考。
而現在返回現實,這種負面墮落情緒依舊有一部分殘余。
不過只有一點點,已經無法左右他的思維。
坐在床上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殘留的一點墮落情緒也終于慢慢消散。
「看來那些蛆蟲雖然不能跟隨我的回歸進入現實,但它們對思維和情緒的影響,卻是能被帶回來的。」
這就是應該就是座敷童子趨吉避凶所感應到的「危險」所在了。
還好剛才被蛆蟲侵入身體的時間不長。
在般若、貘、瑪麗的配合之下,神谷川從察覺不對勁,到被瑪麗砍掉腦袋從怪談世界送出來,不過只用了十幾秒鐘而已。
要是被那些蛆蟲入體的時間久一點,回到現實後思維還能不能恢復正常,那可就真不好說了。
「好險。」
這樣想想,神谷感到有些後怕。
「痛嗎?」
這時候,熟悉而又冷淡的女聲從神谷川兜里的手機中傳出,黑紅洋裙的瑪麗小姐從床邊顯現出來。
瑪麗現在是稍稍戰損的狀態。
本來極其華麗,甚至有些浮夸的哥特裙,現在沾了不少的血污,還有好幾處開裂,露出白皙帶傷口的肌膚。
「痛不痛倒是無所謂啦,得虧你下手果斷,把我給送出來。」神谷川看了看瑪麗,「你該回式神像休息一下了。或許要不要把般若叫出來,先給你敷點藥粉?」
紅黑洋裙的玩偶少女沒有回話,只是輕輕彎下了腰。
「痛嗎?」
瑪麗用白皙柔軟,但冰涼的指尖溫柔摩挲過神谷川的脖頸。
能嗅到她身上玫瑰混著安息香脂的香氣,略帶侵略性,但很好聞。
「誒?瑪麗怎麼了?」
讓神谷川有點意外的是,瑪麗第二次重新的問話,並不是通過電子設備講的。
而是她由自己開口發聲。
講話的聲音听起來有點笨拙,但很柔和,很認真。比平時電子設備沙沙電流聲中夾雜出來的那種,要生動且有感情很多。
瑪麗小姐自己開口講話,這種情況神谷川以前也遇到過一次。
發生在契約她成為式神的那晚。
那天晚上,神谷川還用自己的胸口,額外感受了瑪麗胸口處的心髒跳動。
「瑪麗,心跳……難過。殺掉你,瑪麗會很難過。」
哥特怪談少女這樣說著,她冰涼的手指順著神谷川的脖頸朝下滑動,最後抓住了神谷川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胸口按下。
「瑪麗,有些,愧疚。」
在一片美好的柔軟觸感中,神谷川確實觸摸感受到了紛亂的砰砰心髒跳動感。
「這是怎麼了?明明你以前砍死我,那是眼楮都不帶眨一下的……這樣看,瑪麗是不是變得更具情感了?」
神谷川心里這樣想著,但是嘴上卻是安慰道︰「沒關系的,是我讓你出手的。你沒有殺掉我,反而是救了我。我在里世界又不會真正死掉,所以沒關系的。」
「殺掉你,就是在救你。」
「停!不可以這樣理解!只能說剛才那種情況確實是在救我。」
「哦。」瑪麗听了神谷的話點點頭,「只要你想,瑪麗雖然會難過,但還是會听你的,殺掉你。」
「……那還真是謝謝你啊。」
「……」
「嗤。」
神谷川和瑪麗聊著聊著,般若的聲音突然從他們身邊傳出來。
很快,一道紫白襦袢的倩麗身影于房間中勾勒顯現,懸浮在半空中。
般若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朝著瑪麗和神谷川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這都不背人了是吧?
好歹給我最起碼的尊重,把我按在式神像里不讓出來啊喂!
神谷川這狗男人真該去里世界再多死一死。
「呃……」
見到般若現身出來,神谷川從瑪麗身上抽回了手。
之後犬神、貘,還有座敷童子、小小老頭也相繼在房間中出現,本來就不算太大的廉租公寓,從視覺上看變得擁擠起來。
「咳咳,剛才大家都做的很好。要不是你們積極表現,那些黑色蛆蟲應該會給我帶來很大的危險和麻煩。」
神谷川看大家都出來了,清了清嗓子,順便向自家的式神怪談們致謝。
「嗷嗚——」
話講完,只有犬神略顯沮喪地低吠了一小聲。
「沒事的,狗子。你作戰也很勇猛了,感知那些蛆蟲的異常,不是你的強項。」
神谷川安撫了狗子兩句,房間里的式神怪談們開始圍繞著他打起轉來。
其實他們現身出來,都是想著來查看一下這位當家的身體狀況。
神谷川被黑蛆蟲鑽進身體後,變得有多麼反常,在場的怪談都有目共睹。
「等會,檢查就檢查,你們別扯我衣服啊……」
「呀!」
「阿巴阿巴!」
怪談們聯合著給神谷川檢查了一下身體,最後得出了「並無大礙」的結論。
這個結論,主要是感知能力超強的小小老頭,以及能趨吉避凶的座敷童子得出來的。
他們兩個都說沒事,那應該就是真的沒啥事了。
……
怪談式神們相繼消散,回歸了式神像或者靈降物休息。
房間里又剩下了神谷川一個人。
他開始復盤剛剛那局游戲的經歷。
先是重新掏出手機,查看了本次的擊殺提示——
[豬 王已死亡,獲得魂晶647顆!]
「豬王確實已經死了。那些古怪的蛆蟲應該不屬于它。豬 王變成飛灰消散的時候,那些蟲子依舊存在。」
而且,豬 王只有c級。
無論系統給的評價,還是它死後爆出的魂晶數量,都足以證實這一點。
「所以豬 王進入疑似二階段的時候,爆發出來堪比b級怪談的氣勢,估計也和那些蛆蟲脫不開關系。」
另外,神谷川剛被黑色蛆蟲入侵過身體,也算是用親身經歷為代價,獲取到了關于蛆蟲的額外一些情報——
「黑蛆貌似會被傷口吸引,從而鑽入目標物的身體里。」
「被它們入侵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內在的一些特質急劇擴大膨脹,變得極端化,從而導致迷失自我,甚至大腦都無法思考。」
神谷川這個人,自我感覺還算良好。
他認為自己沒啥大毛病。
無非就是在對敵戰斗廝殺過程中,有些時候會亢奮起來,殺戮高漲。
並且還有些貪財和貪戰利品。
「我是覺得在沒有損人利己的情況下,這兩點都只是無可厚非的小
毛病。不過剛才蛆蟲進入身體,我的思緒變得無比暴虐和貪婪,應該是這兩點小毛病被那些蛆蟲極具擴大了。」
「那些東西可以抓住宿主內在的某些負面特質,讓這些負面內在變得極端化,從而變成墮落的情緒根源。」
神谷川回想了一下剛才被黑蛆入侵的感覺,大致做出了這樣的猜測。
「這樣想想的話,那些蟲子該不會和墮山彥有關系吧?」
墮落污穢的氣息。
能賦予豬 王堪比b級的氣勢。
再加上墮山彥是《怪談物語》欽定的青木原關底bo,神谷川很難不往這方面聯想。
「如果剛才發生的事情真和墮山彥有關的話,等替死紙人cd轉好,我得回到豬王洞窟再看一看情況。」
考慮到黑色蛆蟲實在詭異。
第二次探索可以讓歌舞伎傀儡代為進行,自己站在安全的位置操控即可。
「還有,打完豬 王我現在更加覺得山姥那邊有事情瞞著我了。和豬王有關的事情,山姥到底知曉多少?她又為什麼想要掉豬王?」
「那老太婆怪談實在太可疑了,等調整一波狀態,式神們都痊愈後,我得披上鬼之皮衣找她再對峙一次。」
……
秋季的午後,多少還是有點冷。
花鈴高中的操場,有三個班級正在上體育課。
一群男生們在綠茵場上踢球,肆意揮灑汗水。
女孩子們在跑完步後,則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交談討論最新的電視劇,或者新發現的飾品店、甜品店。
這是任誰看了都會感嘆一句青春真好的校園場景。
此時,操場器材室的拐角處。
「石野同學,我喜歡你,請跟我在一起!我希望能保護你!」
一個刺蝟頭的男生,雙手捧著一封情書,九十度鞠躬。
他的對面是留著短發,戴助听器的石野小百合。
「保護嗎……」
小百合總覺得,類似的話,好像曾經听誰說起過。
「那個,很謝謝你。但是大倉同學,抱歉。」
她無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耳廓上的助听器。
這副新的助听器,是她之前在長友正男陪同下一起買的。
不過,小百合對此已經不記得了。
「啊?石野同學……」刺蝟頭的男生面露沮喪的抬頭,「你是已經有喜歡的男生了嗎?」
石野小百合有些恍惚地點頭,但隨即又搖頭。
「總之,我不能回應你的心意,抱歉。」
她很干脆地拒絕了示愛的這名男生,輕輕鞠一躬,轉身離開。
從器材室後面走出來,石野遇見了一個熟人。
「啊……神谷同學,貴安。」
「嗯。你好,石野。」
「神谷同學的班級,現在有上體育課嗎?」
「沒有。我剛才保健室出來,找三上老師開了個假條,準備早點回家。」神谷川晃了晃手里的假條。
「怎麼了?」
「沒大事,就是有些是失眠,睡眠不足。」
神谷川看起來稍稍有點萎靡。
自從知道了小平頭通過如月車站被困進了青木原,神谷每晚都推里世界進度推到很晚。
說這兩天睡眠不足,倒真是實話。
「那可要好好休息啊。」小百合有些心不在焉地講道。
「說起來。」神谷川朝著器材室的後方望了一眼,「你剛剛拒絕了,對吧?」
「啊?」
「抱歉,湊巧听見
,不是有意的。」
神谷川自從領悟了秋毫斬,一直是耳聰目明的感知狀態,站在這里听見拐角處的談話聲,倒真不是有意為之。
「其實也沒什麼。」石野小百合這樣說著,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稍稍激動起來,「神谷同學,你既然是除靈師的話,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
「如果我最近都在做差不多的夢,是不是說明了什麼?我這兩天總是夢見一個男生。在夢里我還能看清他的臉,但醒來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不知道他是誰,但總覺得,總覺得……」
「覺得什麼?」
「說出來你別笑話我。我覺得,我和夢里看見的那個男生,是一對戀人,他很愛我,我也很愛他。我在夢里很害怕,怕再也夢不到他……怕完全忘記他的存在。我總感覺我好像忘了一些重要的東西,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石野小百合這樣說著,忽然變得極其沮喪,話語中甚至不自覺帶上了一點哭腔。
神谷川︰……
可能是察覺到有些失態,石野小百合稍稍冷靜下來︰「抱歉,神谷同學,自顧自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我該去朋友那里了,你好好休息。再見。」
「嗯,再見。」
神谷川看著石野小百合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說起來,將長友從青木原帶出來以後,小百合還能再記起他嗎?
神谷還記得,在和鬼冢討論「神隱」話題的時候。
小巫女有提到過——
說是官方組織那里,曾經有過沒有身份,說不清來路的人突然出現在某處的記錄。
如果進入里世界導致被原本世界抹殺存在是一個永久的詛咒的話……
「那可真是一場悲劇。」
神谷川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事情。
努力在青木原里尋找生人脫困的辦法,從而將小平頭帶出來,就是他能做的一切了。
至于後來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干預不了。
神谷川將假條揣進兜里,轉身朝校門處走去。
中秋後的白天挺短,空中的太陽在緩慢朝西沉去。
冷風扯動發黃的樹葉凋落,烏鴉在看不見的某處哇哇啼叫。
「不管怎麼說,在我把你帶出來之前,好好堅持住啊,小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