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歌。”
仍然是尋常的一天,楚沐歌在義診棚里如尋常一般整理著醫療用品,卻忽然听到背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而轉過頭,看到那人的相貌時,竟令她大吃一驚。
“連升學長?”楚沐歌訝異,“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
洪連升一身縞素,手中捧著一個瓷瓦罐,滿面滄桑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眉眼間帶著憔悴,眼里也露著沉沉的痛楚,發絲凌亂不堪,他這模樣,猶如對生活已經失去了希望一般,早已不復昔日里風度翩翩的教書先生模樣。
“是我。”洪連升的聲音中听不出悲喜︰“好久不見了,來看一看你。”
“那快進來坐吧。”故友來訪,楚沐歌自然不勝欣喜,她忙熱情的招呼道︰“我們這里的義診棚有些雜亂,你先將就著在這里坐一會。”
“嗯。”洪連升只是應答了一聲,似乎心思也不在這里。
進了義診棚後,他朝四周環顧了一遍,又向楚沐歌問︰“這是你現在居住的地方嗎?”
“是的。”楚沐歌點點頭︰“戰爭打響之後,我的家也沒有了,現在能做的事情,也只有在這里守著,為那些因戰亂而受傷的百姓義診。”
“雖然這里的條件艱苦了些,但在這個時候能夠有一個安逸的屈居之所,就已經很好了。至少現在還能憑一己之力,為百姓盡一份心。”
洪連升點點頭,他那帶著沉痛的雙眸中流露了一抹羨慕的神色,吸了一口氣,“能夠像你這樣真好啊,沐歌,好羨慕你現在的狀態。”
“如今戰火連天,你還能守著屬于自己的安逸與靜好,做的也是自己喜愛的事情,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不比……”
說到這里,他便止了住,沒有再說些去。而是低下了頭,細細的撫摸著手中的瓷瓦罐,眼中流露的,又是一抹無能為力的沉痛。
“唉!”他長嘆了一口氣,仰面望向蒼空,沉沉慨嘆,“終究是苦命人罷了。”
“什麼?”楚沐歌不明他話中的含義,怔怔問︰“連升學長,你說什麼呢,什麼苦命人?”
“沒什麼。”洪連升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繼續問,“墨白呢,怎麼不見他呢,這戰火連天的,他到哪里去了?”
“他……”提及溫墨白的時候,楚沐歌的眼中閃過一抹沉郁,然而卻很快的將其隱了去。
她雙眸沉靜,聲音也是尋常的平靜,“他加入了行動組織,現在已經去慶城執行計劃去了,這一走,要好久才能回來。”
“行動組織?”聞此言,洪連升有些震驚,“是抗外族組織嗎,他現在是在為家國做事嗎?”
“是的。”楚沐歌深深的點了點頭,她眼中更多的是自豪與欽佩︰“他所做的,都是為家國,為百姓盡心的事情。無論多久,我都會在這里等他歸來。”
“真好。”洪連升也是萬般欽佩溫墨白的理想抱負,“果然是溫墨白,他不愧于記者這一身份,當真是有大作為的人。不比我……”
說到此處,他又黯淡下了眼眸,撫摸著手中的瓷瓦罐,心中淒淒︰“不比我,身為三尺男兒,卻如此無用,到最後,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保護得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到最後,竟連自己都听不到了自己的聲音。
他最後說的話,楚沐歌沒有听到。而他到了這里之後的每一句話,都在問候楚沐歌與溫墨白,卻沒有提到他自己。
于是楚沐歌便問候︰“連升學長,那你這些日子又到哪里去了?戰火打響後,學堂應該也停課了吧,而這些天也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我?”洪連升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極盡蒼涼,隨之又沉沉地搖了搖頭,“我不過是個無用之人罷了,身為八尺男兒,我沒有辦法像墨白那樣為國盡忠。”
“我甚至無法像一個普通的男人一樣,守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我這樣一個無能而又無用的人,活著,還不如死了。”
從他口中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帶著沉沉的悲慟和無能為力的痛楚。
楚沐歌的心也不禁刺痛了一下,她知道他是在為何事而難過消沉。
而今之狀,她只能對他勸,“連升學長,日子再難,都要過去下的。無論怎樣,都要好好活著,若是讓昕冉知道,她也……”
說到此處,楚沐歌便戛然而止,沒有繼續說下去。她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只怕提到江昕冉的名字,會令洪連升的心更難過。
而洪連升也沒有什麼強烈的反應,只是低頭撫摸著手中的瓷瓦罐,聲音中帶滿了沉重,“是我沒有用,我沒有辦法保護她,她受了程顯赫的折磨那麼久,我卻沒有辦法把她救出來。”
“她受了那麼多的苦,只為了能夠見我一面。可是到最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的懷里沒了氣息,都不在了……”
“什麼?”楚沐歌幾乎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向後退了兩步,震驚不已,“你說昕冉她……”
她忍不住心驚肉跳,不敢相信洪連升的話,明明前不久,自己還與江昕冉見過面。只不過幾天而已,她又怎會……
洪連升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沉沉啟齒︰“她已經不在了,是被程顯赫生生的毆打致死的。她離世後,程家沒有任何人去關心這件事,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她可是江家的大小姐啊,從前是何等的光鮮亮麗,可離世後,卻連一場葬禮都無法擁有,她本不該落得這樣的結局的。”
“什麼……”楚沐歌的心猛烈的痛著,卻依然搖著頭,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這接連不斷的禍事接踵而至,她已經失去了父母和家園,如今听得連自己昔日的閨中密友也不在人世了,她的心,又豈能不痛?
昔年里,兩個人在校園里談天說地的時光還歷歷在目,她的音容笑貌還在腦海中久久回蕩著,她怎麼能夠相信,那個曾經活潑愛笑的江昕冉已經不在人世了?
原來,那一次在義診棚的那一次會面,真的成了二人生命中所見的第最後一面。
原來真的應了江昕冉那一句話,一別之後,此後再無見面之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