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淵隨手拿起石桌上的茶杯，將里面的茶水一飲而盡。
邊上的李泰見狀，趕快抄起茶壺給他滿上，顯然已經急不可耐，想要听听後面的內容了。
隨後秦淵才接著說道︰“先不談怎麼量刑的問題，姑且先來講講，你們剛才所說的刑部和大理寺中的第一派官員。”
“他們認為劉同繼母殺他親父的案子，屬于前隋的案件，並非本朝的事情，所以不予記錄和理會，不知道你們兩個是什麼看法呢？”
話落，秦淵又端起茶杯，品起茶來，顯然是刻意給二人留出思考的時間。
秦淵主動拋了個問題出來，李世民頓時給李泰打了個顏色。
這可正是證明咱們父子有文化，有學識的時候。
泰兒你要爭口氣，好讓咱們父子一雪前恥啊！
說不定你在這個臭小子心里留下好印象，就能拜師了呢？
至于李世民本人嘛？
那自然是不會咯。
他要是會，當初早就把這個問題給裁定了，也不用留到了今天。
正是涉及前隋的事情，這才讓他如此糾結。
大唐哪能管前隋的事情呢？
這是大多數朝中官員最普遍的想法。
地方上的縣令和州府首腦，也一般都是這麼處理事情的。
所以在李世民看來，刑部和大理寺這一派官員所持的這個觀點，有那麼些道理。
若是翻起幾十年前的舊賬，那怕是要人心惶惶了……
更何況這是在秦淵面前。
他哪敢把這個觀點說出口？他敢打包票，只要說出來，一定是無盡的嘲諷！
所以他干脆把這個回答問題的機會丟給自己的兒子，讓李泰來背個鍋。
答對了，那就一雪前恥，翻身做主人。
沒答對，那也是年紀小，還需要歷練，跟他沒什麼關系。
果然，坑兒子也是這老李家的一項傳統藝能，李世民這手藝學得是相當精湛，用得可謂是爐火純青。
在得到自己父皇的眼神指示之後，李泰立馬打起精神來。
至少父皇跟自己是站在一邊的！
隨後他有些恭敬地對秦淵說道︰“我認為這些官員說得是很有道理的。”
“畢竟前隋和大唐之間，有過十分漫長的混亂時期，一座縣城可能幾次更換所屬勢力，這些卷宗檔案實在是混亂不堪。”
“所以，日進我大唐一統天下，革故鼎新，將前朝乃至混亂時期那些雜亂不堪的文書進行銷檔，重新開始記錄論述各類案件。”
“這應該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而李泰回答完之後，等待他的卻不是秦淵的評論或者贊揚。
而是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一直看著他。
這個眼神持續了將近五個呼吸，看得李泰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
仿佛他真的成了個二傻子一般。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位心高氣傲的衛王也忍不住干咳了兩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指著秦淵辯駁道︰
“你這麼看著我做甚！”
“有什麼不對嗎？你倒是說出點道理來听听！”
見此，幸災樂禍的李世民就差捂著嘴偷笑了。
還好是推李泰出去頂缸。
真是朕的好兒子啊！
李世民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秦淵忍不住拍了拍李泰的肩膀︰
“我建議你還是別讀書了，安安心心做個生意人，子承父業得了。”
"你還是別學你爹，天天作死，踏足官場和政治了。"
“就憑你們這樣的論斷，估計很難在官場上混下去啊，估計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你們倆腦子是硬傷。”
秦淵幽幽感慨了一句，眼神中滿是同情。
李泰面部的肌肉頓時猛地抽搐了兩下。
這評價也太狠了吧？
他要真的是商人之子也就算了。
可他是大唐天子的兒子，衛王李泰啊！
日後，可是要靠賢名，將太子李承乾擠兌地體無完膚的衛王殿下！
現在居然被人評價為不懂政治，在官場上混不下去？
那他現在干脆找根白綾，上吊了算了。
他要是在官場混不下去，普天之下，誰能混？
還有誰！！
看著自己寶貝兒子那有些傻了眼的窘迫樣，李世民不僅沒有心疼，反而越發得意。
還是自己聰明，知道先把鍋甩給兒子，不然又得被秦淵鄙視問候一遍了。
果然，熟悉了秦淵的套路之後，干些什麼都聰明了不少。
看來和天才呆久了，自己也會被漸漸同化為智慧人士。
當然得意歸得意，李世民還是開口幫自己的兒子解圍。
“臭小子，別賣關子，快說給我們听听，讓我們學習學習政治，不是？”
秦淵手上比劃了一下，對李世民解釋道︰“本朝不管前朝的事，這個想法其實也無可厚非，就算提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倘若是尋常百姓或者地方州縣的官吏這麼像，那也是很正常的，畢竟這樣子可以大幅度減輕各類文書的整理歸檔工作。”
“但對于想要混跡到朝堂之上，乃至地位更高的朝廷重臣、以及皇室成員來說，卻萬萬不可以有這個念頭。”
“現在是大唐的天下，我大唐立國至今時間也不算長，百姓們也都是心向大唐。”
“這個時候就應該強調一個觀念。”
這段話李泰听得可謂是一頭霧水，超綱了。
但李世民卻仿佛听起來了一些端倪。
他是皇帝，是玩弄帝王心術的高手，他隱隱約約之中從中讀出了一些深刻的道理。
可惜忘了帶房玄齡和杜如晦這兩個好馬甲了。
因此秦淵剛停頓下來，李世民就立馬迫不及待地問道︰“臭小子，你覺得應該強調個什麼觀念？”
秦淵掃了眼滿臉求知和好奇的李世民，以及依舊處于懵逼狀態的李泰，不由得搖了搖頭︰“要不讓你們安心做生意呢？都提示到這份上了，還想不明白。”
“唉——”
秦淵嘆了一口氣之後，開口說道︰“這個觀念很簡單，那就是天下是大唐的天下。”
“沒有什麼前朝本朝之分，凡身體健在者，其上下三代，都應該歸屬大唐的管轄。”
“朝堂高層為政者，只有秉持這個觀念，才能夠讓百姓向往大唐的心越發凝聚和強悍。”
“因為只有這樣，百姓才會時刻記著自己身處大唐，是大唐的子民。”
“要不然這里一個前朝，那里一個前朝，天下人究竟是前朝遺民，還是大唐的子民？”
“真要說的更清楚一點，要是前朝犯的凶殺案，到本朝來不進行記錄卷宗的話。”
“那並非武德時期出生的人，倘若戶籍遺失，是不是就不算人口，不用繳稅了？”
秦淵話音剛落，李世民當即震撼了。
手上的茶杯都有些把持不住，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絕，精妙絕倫！
好一個本朝和前朝之分！
好一個百姓的凝聚力和心向大唐的決心。
他身為大唐的主人，卻反倒從來沒有在意過這個方面的事情。
他從來沒有想著從精神層面和這種朝代歸屬感上，去讓百姓和對大唐更加信任。
與眼前這個臭小子相比，他這個天子功課做得是不夠啊，想問題不夠深刻和透徹。
反而顯得十分不稱職。
單單要論手段，這個臭小子還真的是甩自己十八條街，他老李的政治手段，相比之下要顯得相差太遠。
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真的活見鬼了！
堪稱前所未有的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