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多月，從深秋行軍到來年春天。</p>
關勝一路走的心驚膽戰。</p>
生怕大軍困在暴風雪中，回不去了。</p>
慶幸的是，各種帳篷準備充分，路上遇見惡劣天氣及時進入有利地形躲避，韓世忠首戰告捷，訛答剌金人在宋軍炮火中望風而逃。</p>
丟了這片綠洲，以及大量的牛羊馬匹。</p>
“這仗，若不是信任李敬一直以來的戰場謀劃從未出錯，我還真不敢打。”</p>
打下了訛答剌，有了這些繳獲，至少韓世忠不擔心大軍短時間的軍糧了。</p>
如果折可求再獲勝，就是立刻返回，也不愁軍糧馬匹的運力回到玉門關。</p>
“靖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這些年，為了救回靖康皇帝，宋軍打了那麼多場仗，偏偏遇見完顏宗翰這個茅坑里的石頭，他也是沒有辦法！”</p>
關勝苦笑。</p>
他太清楚了，趙桓一日在金國，李敬的壓力一日就會很大。</p>
不管是朱璉，還是趙柔嘉，偶爾透出的思念之情，也會無形中在臨海居各諸位將領極大的壓力。</p>
此番出征金國，就是在這種壓力之下，司馬當成活馬醫。</p>
逼迫金人在花剌子模這片綠洲和釋放趙桓之間做選擇。</p>
現在的問題是，大宋和金國之間，完全沒有信任可言。</p>
完顏宗翰這種人既然能在汴梁城頭拿承諾當放屁，他那份陰暗的心里能信得過誰？</p>
“本來此戰李敬是要親自來的........”</p>
關勝想解釋，可轉念一想，不合適啊，總不能說朱璉既想讓宋軍救回趙桓，又害怕因為趙桓出現閃失，而舍不得李敬背鍋。</p>
抽中出戰簽的三軍主將成了背鍋俠。</p>
“太後臨出發前，專門見了我和紅玉，讓我們不要有負擔，太上能救者救，不能因為救人，而枉顧我大宋將士的性命！”</p>
關勝苦笑，抽簽結束，通知各軍集結，調撥物資期間，朱璉豈止單獨見了韓世忠和梁紅玉。</p>
還單獨見了自己和趙珠珠，折可求和趙圓珠。</p>
言辭內外都是讓自己不要背太重的包袱。</p>
放手殺敵的。</p>
“所以啊，遼王要信任靖王，他說的那個野馬效應，我看很有道理，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此刻一定在兩難之間！”</p>
野馬效應，說起這個，關勝哈哈大笑。</p>
李敬講述的道理很簡單，說一種血蝙蝠，生來就追著野馬吸血，這種蝙蝠不大，吸血也不多，那點吸血根本對野馬構不成致命傷害。</p>
可是野馬就是怕。</p>
為了躲避吸血蝙蝠。</p>
生生的把自己跑死了。</p>
現如今，十多萬宋軍和三軍主將被李敬當成了蝙蝠派出來。</p>
活活要把金國這匹野馬嚇死。</p>
金人善于進攻，而不長于防守。</p>
善于破壞而不長于建設。</p>
宋軍滅西夏，今年就開始大量調撥馬幫，運輸水泥，石匠，磚瓦匠建設玉門關等邊關隘口。</p>
然而金人盡管攻下了花剌子模。</p>
這些佔領的城市，甚至炸毀的訛答剌城門，也只是用木板做了簡單的修補。</p>
宋軍勞師遠征，以逸待勞的他們自己都不信自己可以守住城池。</p>
“惠福長公主，良臣，紅玉，該做的，我們都做了，你們感覺完顏宗翰會不會釋放我大宋靖康皇帝？”</p>
“我當然希望完顏宗翰釋放我皇兄，讓皇嫂一家團聚，遼王若真能帶著皇兄回去，我幫你請命晉親王爵，良臣大哥和折將軍肯定能進爵郡王!”</p>
戰爭的風險越大，收益也越大。</p>
真要是能帶回趙桓。</p>
韓世忠毫不懷疑自己會被朱璉封賞郡王。</p>
關勝進一步，作為異姓親王也不是不可能。</p>
可是這不容易啊。</p>
尤其是主動權還掌握在性格暴躁，對趙桓成見極深的完顏宗翰手里。</p>
“遼王，你有沒有想過，金狗會用拖延戰術，昔日派完顏宗美到登州，提出三年，以方便他們交好太上皇，如今也給我們提出一年半，或者兩年時間？”</p>
“沒有這種情況，不放人，就打！”</p>
“可是，如果金人把太上皇推到陣前呢？”</p>
韓世忠盡管在遼東之戰時候經歷過一次這種場景了。</p>
可是他還是心有余季。</p>
當時宗帥扛下了所有。</p>
換成自己，他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份勇氣，全然不顧。</p>
“良臣，你部點齊兵馬，明日順著錫爾河向下游進攻，目的地氈的城，還是按照我等預備的打法，三路軍，不管那一路，遇到太上皇，立刻與之周旋，其余兩部，則瘋狂進攻，看看有沒有機會合圍對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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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救趙桓，李敬，宗澤什麼辦法都用盡了。</p>
金人寧可丟了白山黑水，寧可讓宋軍殺了他們原來的皇帝完顏吳乞買，也不跟大宋交換。</p>
每一次期望都變成了失望。</p>
明明感覺十拿九穩，最後都是鏡花水月。</p>
朱璉也認命了。</p>
她給關勝口頭下的教旨就是，倘若戰場相遇，不管死活，把人帶回來就行了。</p>
太上皇不可能因為宋軍逼迫而賓天。</p>
只會遭受金人毒手。</p>
康忠 三軍，有義務為太上皇復仇。</p>
可是朱璉能這麼說，關勝卻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p>
但凡有一絲可能把趙桓活著帶回大宋，他麾下十多萬大軍哪怕付出巨大犧牲也值得了。</p>
然而金人比關勝預想的要來的快得多。</p>
韓世忠，梁紅玉剛集結了城內兵馬，正在給關勝所部移交防務，還沒有從訛答剌出發。</p>
李成于和完顏宗美就回來了。</p>
“遼陽王，本使帶來了大金皇帝陛下和並肩王的旨意，金國渴望和宋國和睦相處，締結和約，也願意釋放宋王，希望遼王可以放下兵戈，以免傷害兩國感情。”</p>
“傷害兩國感情，完顏宗望在汴梁城頭親口向我軍承諾不傷害趙氏皇族，然後出爾反爾，殺我那麼多皇子，王爺，公主，那時候你們怎麼沒想過傷害兩國感情。遼東之戰時候，我宗帥明確告訴完顏宗翰，只要釋放我大宋二聖，我們就締結和約，你女真照樣可以在白山黑水生息繁衍，你們卻一意孤行，那時候怎麼沒想過傷害感情！”</p>
關勝嗤笑著懟了完顏宗美一個啞口無言。</p>
立刻詢問李成于。</p>
“成于，你有沒有把我軍的意思帶給完顏宗翰，可曾見到我大宋太上皇？”</p>
“卑將不辱使命，見到了完顏宗望和完顏宗翰，也見到了周相和太上皇，太上皇一切安好，完顏宗翰暴露，說要集結大軍和我大宋決一死戰，被完顏宗望和完顏希尹所阻攔！”</p>
都什麼時候，還在對大宋使用黑臉白臉這套。</p>
別說關勝一臉不屑，連韓世忠和梁紅玉看著完顏宗美都有些鄙夷。</p>
“那麼說，完顏宗翰是要準備打下去了？”</p>
“不，他同意了完顏宗望和完顏希尹的請求，只要我大宋撤軍，一年之內，把太上皇送回大宋！”</p>
十萬大軍越過阿爾泰山，天山，歷經酷寒，若是真能把趙桓迎回去。</p>
這趟值了。</p>
可是關勝也好，韓世忠也好，不敢信完顏宗翰啊。</p>
“完顏宗翰是不是又準備故技重施，試圖像汴梁城頭一樣，戲耍我軍將士？”</p>
“遼王，卑將也是如此向完顏宗翰提出來的，完顏宗望卻說雙方可以達成契約，訂立國書。前提是，我宋軍不得再進攻進攻城池！”</p>
關勝盯著李成于眼楮，似乎在問，這種條件，你也敢答應？</p>
這分明就是金人的緩兵之計。</p>
宋軍若不進攻城池，回家的輜重寄養都不夠。</p>
“我大金有意和宋國和談，時代交好，宋王，也就是大宋靖康皇帝，替李將軍同意了！”</p>
趙桓同意的？</p>
關勝，韓世忠對望一眼，頓時吸了一口涼氣。</p>
“我不信皇兄會同意！”</p>
趙珠珠剛開口說完，完顏宗美就拿出一封趙桓的手書，駁斥趙珠珠。</p>
“大宋長公主殿下所言差也，並肩王已經趕赴訛答剌城，同行的還有宋王和周相，他們二人在玉龍杰赤是自由的，也是自願趕來和遼陽王會晤，皆是你們一問便知。”</p>
雙手結過趙桓的手書，關勝根本不懷疑這是偽造的。</p>
完顏宗望不愧是完顏宗望。</p>
居然能說服趙桓下旨。</p>
關勝嘆了一口氣，自己還是棋差一招。</p>
他不該為了照顧路上的傷病號而婦人之仁，應該自己領兵一路親自進攻撒麻而干或者氈的，這樣即便是趙桓做主停戰，金人的損失也要因為聯絡或者戰爭態勢而大的多。</p>
“我大金皇帝陛下已經同意了並肩王所請，倘若宋軍願意退兵，大金可以補償遠征宋軍的部分糧食，牛羊！”</p>
這算是什麼？</p>
是主動服軟賠償？</p>
還是算準了自己遠征攜帶的口糧不夠返回玉門關，怕自己借口劫掠？</p>
關勝，韓世忠都不由的對望一眼？</p>
“宋王趙桓抵達玉門關之時，皆是我大金對宋稱臣的一刻，我大金皇帝陛下說這場戰爭，你們贏了！”</p>
事實上，金人被迫西遷的一刻。</p>
宋軍就贏了。</p>
只是完顏宗翰不服輸而已。</p>
關勝想不到自己花四個月時間，冒著酷寒行軍到了中亞，像樣的仗都沒打兩場，完顏宗翰居然說他服氣了。</p>
可能嗎？</p>
這混蛋寧願丟了白山黑水這片養育他地方都不服氣的人，怎麼可能服氣。</p>
關勝揮揮手，示意完顏宗美出去，他要商議。</p>
這趟苦差事，還真不是好做的。</p>
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p>
締結和約，一年為限，釋放趙桓，這是他可以接受戰果。</p>
可是金人會讓自己如願嗎？</p>
如果李敬在這里，會如何抉擇。</p>
關勝想不出來。</p>
“良臣，紅玉，你們怎麼看？”</p>
“遼王，金人提了一個我等無法拒絕的條件，一年時間並不長，簽訂和約，撤軍吧？”</p>
韓世忠還在沉思，就听見梁紅玉說出了簽訂契約的建議。</p>
“出發之前，我和將軍見過靖王，雖然此戰是靖王策劃，也是對金人使團的反制，可他對于此戰能否營救太上，有些悲觀。”</p>
關勝又何嘗不知道，李敬不止一次說過，打贏金人容易。</p>
救人太難。</p>
尤其是完顏宗翰做了金國皇帝。</p>
此人性格堅毅，倔強，暴躁，還特娘的不要臉。</p>
趙桓在金國已經成了捏拿大宋唯一的籌碼。</p>
他不可能輕易放手的。</p>
而真要是大宋大兵壓境，剿滅了金人幾乎所有精銳或者攻入他的都城。</p>
殺人的事情他絕對會干。</p>
“弟妹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大軍走了四個月，差點冷死在阿爾泰山，眼瞅著開春了，就這麼回師別說將士們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啊！”</p>
誰能甘心，韓世忠也露出不甘心表情。</p>
李成于在一邊插嘴了。</p>
“完顏宗望說，他們此番會獻上兩百西域美人，締結和約後，年年如此，等送回太上的時候，至少還會送五百西域美人伺候太上！”</p>
听見李成于這麼說，趙珠珠和梁紅玉想一腳踹這個狗日的出去。</p>
美人計就把你收買了？</p>
西洋美人又不是沒見過，海軍最近從西洋弄了好幾船，都是當地駐軍精挑細選的，回來除了賣給樂坊，就只能配售工匠。</p>
“長公主和夫人不要誤會了，稱臣，上供，完顏宗望意思是他們該給大宋的台階都給了，無非希望我等可以服從太上皇旨意！”</p>
“罷了，太上皇昔日在汴梁城命我等退兵，結果遭逢大難，之後兩軍相遇，哪怕受金人脅迫，也沒有失格，如今能開口做主，也不容易，我等此番就服從太上旨意，賭一把，大不了明年重頭再來！”</p>
大軍遠征，雖然耗費大量輜重。</p>
行軍之中也犧牲幾十個探路將士。</p>
總歸算是損失不大。</p>
再說，宋金兩國比較，一邊是停滯不前，一邊是日新月異。</p>
戰後越到最後，大宋勝算越大。</p>
大不了明年卷土重來。</p>
“完顏宗望什麼時候抵達訛答剌？”</p>
“三日內！”</p>
“除了牛羊馬匹，完顏宗望還提出什麼議和的條件？”</p>
“他說一切要等他見過遼王，方可確定數額！”</p>
關勝和韓世忠對望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無奈。</p>
眼下金人西征在即，不願意後院起火，更不願意用自己主力和宋軍血拼，賠肯定會賠錢、</p>
與其說是完顏宗望確定賠償數額，不如說是趙桓中從斡旋調停。</p>
這家伙還真是把宋軍的進退，拿捏的死死的。</p>
或者等著明年金人完成了西征，他們又會產生態度的變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