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都沒想到，自己剛剛回到臨海居。</p>
朱慎妃竟然在朱璉的眼皮底下來找自己。</p>
要知道，李綱是目前為數不多公開支持趙瑾繼位的人。</p>
她來見李綱，天知道李敬的人曉得了會怎麼想。</p>
偏偏朱慎妃就來了。</p>
夜里穿著禁軍的鎧甲孤身來的。</p>
她不開口，李綱都知道她想要說什麼？</p>
能找自己，無非希望自己幫助趙瑾繼位，可眼下朝中控制大局的朱璉，宗澤，李敬，陳卓，黃燦，周寧等人都服從官家在宗州城下的旨意，讓趙柔嘉繼位。</p>
一股濃濃的無力感，讓他一見到朱慎妃就開口拒絕。</p>
“慎妃娘娘，昔日汴梁老夫一個人斗不過主和派六賊黨羽，如今到山東，我這個右相有名無實！”</p>
明明山東政通人和，不僅伐金之戰順利的難以想象，就連南下平叛也如火如荼的展開，李綱卻高興不起來，別說燕京新都選址，皇宮設計，都要等新帝登基李敬回來陪新帝去看，就連他提出在燕雲十六州邊關修築長城為大宋打造屏障，也被朱璉拒絕了。</p>
因為宗澤和李敬不僅要繼承漢唐疆域，甚至把金國的東北，正北草原，森林山地等疆域也視作未來大宋的領土。</p>
沿著燕雲修築防御，不僅耗費頗大，更磨滅了大宋將士為華夏族開疆拓土爭取生存空間的雄心。</p>
“李相莫急，我有一策，事關營救二帝，請找方便處詳說！”</p>
李綱苦笑，這是皇妃，深夜來訪，自己家哪里有方便之處。</p>
在外面被禁衛軍巡哨踫見，更是八張嘴也說不清楚。</p>
再說，李敬，宗澤那麼精明都救不下二帝。</p>
更何況你一介深宮女流。</p>
可眼下這位一心想護著兒子登基的皇妃來找自己而不是堂姐朱璉，說不定已經豁出去了。</p>
萬一在喊叫出來，給自己一個莫須有，恐怕自己不僅在臨海居顏面盡失。</p>
這麼多年在大宋累計的名望也毀于一旦。</p>
李綱把家里老僕趕到院子後面。</p>
把人迎到了小客廳。</p>
都沒顧得上奉茶，就率先開口。</p>
“若要趙瑾登基，必須要得到宗澤或者李敬其中之一的肯首，最好是李敬，不然就是一個死局！”</p>
李敬要能同意，還用半夜來找你，朱慎妃冷笑。</p>
嘆了一口氣的李綱繼續說。</p>
“別看我手里也有兵，還是欽命軍，折彥質和鐘彥郁都認為戰力跟靖康武三軍差別很大，此番準備把南洋的僕從軍送到南洋去拓荒，然後在燕京到臨閭關一帶招募漢家兒郎重新練兵！”</p>
“李相大可以放心，兵諫就是死路，我不會看不見，若是我生命有了差池，瑾兒父皇被囚禁，母妃在出事，都無法想象孤苦的樣子！”</p>
听見朱慎妃這麼說，說明還有理智，沒有到喪心病狂的地步，李綱總算松了一口大氣。</p>
“我給你說，千萬不能干湖涂事，柔嘉或許一時興起要做皇帝，等她做煩了，說不定就把皇位禪讓給了弟弟！”</p>
不止一個人給他說過，別看大宋現在在平叛，宋軍四處出擊，烽煙四起，但是圍繞朱璉形成的新朝局勢力還沒有到鼎盛。</p>
山東的政通人和受益者不止是百姓。</p>
官僚們雖然頭上多了各種程序，律法的牢籠，逼著做事時候都在奔跑，然而待遇也得到了空前的提升，更重要的是，一個個都覺得有盼頭，都明白只要你干出業績，前途無限光明。</p>
所有人都很期待宗澤，李敬，周寧他們可以把大宋帶到什麼樣的盛世。</p>
鄭太後，王太妃，喬太妃在逗弄趙瑾的時候，也有意無意的說起。</p>
甚至朱璉也似乎在她的面前有意穩住她，曾經說過如果迎回二帝，趙柔嘉肯定會退位把江山交給父皇，到時候趙桓肯定會傳位給兒子，即便沒有迎回官家，姐姐把傳位給弟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趙瑾也有幾率成為儲君。</p>
“李相放心，我不會跟李敬作對，他們結義三兄弟同為朝中武將，掌管了大宋大半的精銳，加上相交莫逆的關勝，傾覆大宋江山只在一念之間，籠絡都來不及，得罪他們就是死路一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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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萬不要對柔嘉起什麼心思，自從官家傳位公主，賢福公主統領禁軍對柔嘉公主明顯提升了防御等級。就連廚子們的家卷，也被特殊照顧起來！”</p>
朱慎妃再次笑起來。</p>
“我和堂姐一起侍奉官家不止三五年的時光，太子府一起被朝臣白眼相看的日子比親姐妹還親，柔嘉是我抱著長大的，娘娘也說過，她也把瑾兒當自己兒子！”</p>
眼前這位慎妃，才回來沒幾天就看清了朝局。</p>
朱家出人才啊。</p>
眼前這位貴妃，聰慧程度似乎不亞于朱璉。</p>
輕松下來的李綱倒想看看她如何說話。</p>
“官家昔日在臨閭關前傳位也好，在宗州城下跟娘娘見面也很好，他都不知道李敬在會寧府救了我和瑾兒！”</p>
趙瑾是在北狩路上出生的。</p>
是趙桓的親兒子，這點無可否認。</p>
趙桓不知道兒子被救回來了，傳位給女兒也是孤注一擲。</p>
宗州見趙桓，李綱是親歷者，他知道這個說法沒問題。</p>
朱慎妃繼續說。</p>
“別看在金國，完顏宗翰換著各種法子羞辱官家，把膽小懦弱愛哭的重昏候搞的人盡皆知，其實完顏宗翰對官家忌憚的很！”</p>
趙桓性子是有些急躁，過于功利，膽子也小。</p>
被金狗擄掠去以後，多了愛哭的毛病。</p>
但是自從他在汴梁城頭封賞勤王軍，還不顧一切調自己回來。</p>
在李綱眼中，這些毛病都不算什麼。</p>
比趙佶趙構強多了。</p>
至少他的智慧能做一個太平皇帝，誰讓他老子留下汴梁的攤子太爛，金狗來的又急又狠，內憂外患，他玩不轉。</p>
“官家傳位給柔嘉，就是一個錯誤，把他自己陷進去了！”</p>
說起趙桓，眼前又浮現出自己陪著趙桓北狩的屈辱日子，還有揮之不去的牽羊禮，朱慎妃嘆了一口氣。</p>
“若是官家傳位給瑾兒，給完顏宗翰保證回宋以後不干涉朝政，安心做太上皇，或許完顏宗望會考慮用官家交換吳乞買，但是官家傳位給柔嘉，必然隱藏不住他渴望回來的野心！”</p>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綱頓時明白了，朱璉讓自己和張伯奮，劉 駐守邊關的校尉去找金軍主力，找完顏宗望談判。</p>
以不進攻白山黑水為條件，要求釋放趙桓。</p>
朱慎妃來求自己夾帶私貨。</p>
派人找完顏宗翰的時候，見趙桓，拿到趙桓更改傳位的聖旨。</p>
“這件事娘娘是否知曉？”</p>
嘴上在問朱慎妃，李剛心里在權衡，完顏宗翰如果得知趙桓傳位趙瑾，保證回來不親自執政，會不會放人。</p>
這家伙太狠，被大宋打的猶如喪家之犬，寧可帶著主力西遷，也不坐下來跟大宋和談。</p>
“李相知道我的身份，哪怕親如姐妹，也沒法開口！”</p>
坐不住的李綱在客廳游走了幾圈，反復權衡。</p>
朱慎妃這種說法有一些道理，遇上完顏宗翰這種混人什麼效果很難說。</p>
在他心中，傳位公主這種事，怎麼看，怎麼不正經。</p>
一介女流統御大宋，有違男女倫常，有失大宋體統。</p>
國家權柄豈能兒戲，讓趙柔嘉拿在手上當玩具。</p>
終于下定了決心。</p>
“慎妃娘娘如果能答應老夫幾個條件，老夫就派心腹去尋官家！”</p>
“李相請直言？”</p>
“第一，不準傷害柔嘉公主！”</p>
“這是當然！”</p>
“第二，以後休得再對人提起此事？”</p>
朱慎妃發現李綱在盯著自己，等著回復，卻抿著嘴沒有答應。</p>
從眼神中看出她不甘心，李綱嘆了一口氣。</p>
“罷了，我派人去西北後，會把今天你說的判斷上書皇後娘娘，不會說明是你所言，我只是提醒你，朝中重臣除了下西洋的，就只有張叔夜和周寧去揚州，汴梁督導政治改良了，你切記不要去拉攏臨安來的那幫人！”</p>
不管是跟著朱勝非主動來投奔的，還是被李敬從臨安請到登州的。</p>
這些官員及其復雜。</p>
人心隔肚皮，無論他們想擁護趙瑾得到從龍之功，還是反手去見朱璉，把朱慎妃賣了，讓姐妹之間交惡。</p>
都不是李綱願意見到的。</p>
至于結交李敬留在登州的陳仁俊等部將，李綱更覺得她豬油蒙了心才這麼干。</p>
“拜托李相了，要知道，這麼做我也不單純是為自己，若是此事可以成功，我寧願放棄和娘娘並肩的地位！”</p>
李敬倒是不懷疑她說的這句話是假話。</p>
母子情深，為了兒子能繼承江山，做母親的什麼都能放棄很正常。</p>
再說，朱璉和她本來是堂姐妹，憑借朱璉八面玲瓏，母儀天下的風範，一定虧不了趙瑾。</p>
即便是趙瑾登基，朱璉也是正牌的太後，哪怕並列兩宮皇太後，她也低于朱璉的地位。</p>
李綱像送一個燙手山芋一樣。</p>
等朱慎妃把話說完，就迫不及待端茶送客。</p>
臨行前還千萬叮囑。</p>
“此事可為則為，若是不可為，當從長計議。”</p>
“我替瑾兒謝過李相了，此番相助之恩，定讓瑾兒謹記在心！”</p>
口惠而實不至這種承諾，李綱听多了，他才不要听這種話，想了想又叮囑朱慎妃。</p>
“慎妃一定不要去招惹李敬，鄭太後，娘娘為拉攏李敬，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長公主也分散在軍中親近將領士卒，極力避免黃袍加身這樣的事情發生，千萬別把這小子逼反了！”</p>
在大宋歷史上，武將權柄滔天，這樣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p>
別看李綱沒事就懟李敬，對李清照也沒有好臉。</p>
那是李綱吃定了李敬胸襟寬廣，為人大度，不會拿他怎麼樣。</p>
朱慎妃就不一樣了，他們母子都是李敬從會寧府金人手上救出來的。</p>
即便是兵諫拿到了皇位，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說她們恩將仇報。</p>
皇帝失德，仿佛秦失其鹿。</p>
憑借傳奇戰神在大宋的威望，憑借敬佩李敬的各地百姓，官員，軍中舊部，交好同僚，不管他是不是活著，趙氏皇族的江山都會及及可危。</p>
“李相放心，李敬乃是我和瑾兒的救命恩人，即便是瑾兒繼位，也必須要有李敬輔左，我絕不會忘記李敬的恩情！”</p>
眼下這位貴妃腦子還算是清醒。</p>
看見李綱轉身，她仿佛卸下了重擔，步伐都輕松許多，可以好好睡一覺了。</p>
李綱卻睡不著了。</p>
倘若真的把官家的聖旨請來，而宋金和談失敗，沒有迎回二聖。</p>
失去皇位的趙柔嘉一哭，那個敢拉著官家請求一起上路的小王八蛋會不會發渾，連聖旨都不認了。</p>
經歷了太上皇的衣帶詔亂命，揚州和登州兩股朝堂勢力惡斗。</p>
北狩皇帝的聖旨還真沒有太大權威。</p>
在南洋的李敬倒是睡的很香甜。</p>
昔日鄭和七下西洋成功，是因為明朝在打下了安南，並且扶持三佛齊的華僑佔據了馬六甲海峽隘口。</p>
跟鄭和相同的是，李敬同樣把馬六甲海峽和三佛齊的半島作為了征伐西洋的大本營。</p>
蒸汽船只速度快，不需要風速洋流的時機。</p>
但是嚴重依賴煤炭和燃料。</p>
西洋太遠，駁船裝著煤炭而不是士兵，那就什麼事都不用干了。</p>
去年李敬把華僑都撤了，是怕當地人報復。</p>
如今卷土重來，高麗軍，扶桑軍跟著李敬連續進攻七八個南洋口岸城市。</p>
抓了二十多萬重開煤礦。</p>
“天啊，這些扶桑人和高麗人怎麼能這樣，李副使你也不管管？”</p>
比起宋金之戰，此番下西洋戰事更加血腥。</p>
扶桑人，高立人都一個德行。</p>
看見宋軍的時候，規規矩矩，宋軍沒在的時候，燒殺搶掠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p>
財貨的繳獲還比較好管理，本身天氣熱，穿的單薄，上船之前搜身藏不住。</p>
兩個僕從軍船只還會輪換，居無定所，想藏在其他地方也不可能。</p>
所以趙纓絡告狀是因為他們總是背著宋軍去對當地女人下手。</p>
各種殘忍，手段令人發指。</p>
趙纓絡頓時感覺北狩路上，金人還算是客氣的。</p>
“我怎麼沒管，你沒看我都下令閹了殺了好些畜生！活要人干的，你總不能讓我把人都全殺了，到時候又從高麗和扶桑拉一群畜生回來。”</p>
戰爭不是做生意，大宋的兵沒上戰場時候，一個個都想著封狼居胥。</p>
在戰場混一場，吐的翻天覆地。</p>
華夏族人天生就不愛打仗，喜歡殘忍場景都是變態。</p>
士卒們軍令在身，肩負保家衛國的責任，沒有辦法不去適應。</p>
這話等于沒說，趙纓絡氣鼓鼓的樣子很可愛。</p>
趙玉盤捏了捏他的臉，柔聲給李敬說。</p>
“要不，收攏的南洋人里挑一批？”</p>
李敬都不好給趙玉盤說，挑一批也是一樣，上次安南，三佛齊的兵到了其他國家，做的不比高麗，扶桑人仁慈。</p>
只是校尉們習慣了，僕從軍又不是大宋軍，連派去的記功使也難得上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