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端著酒杯，直視布寧的眼楮。</p>
布寧笑了笑，挪開視線，並未采取針鋒相對的姿態。</p>
“我出生在這里，在我偷偷鑽進一列火車離開之前，我知道的世界就這麼大。</p>
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一間學校，唯一的一間醫院，唯一的一個兒童樂園，賣煙和酒的小商店倒是很多，但煙只有莫斯科人牌，酒只有紅星牌伏特加。</p>
我知道有莫斯科，卻不知道莫斯科是什麼。城里有一間電影院，但孩子不能進，擔心孩子看到外面的世界起了好奇心，就不願在023號城市呆了。”</p>
布寧抽著煙斗，平靜地講述，“我的父母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人物，熟練工人而已，但他們對自己的工作非常自豪，他們總是跟我說我們家要在這里住上一百年，建設世界上最繁華的新西伯利亞。我們會造出飛到火星上去的飛船，還會造出能摧毀美帝國主義的空天母艦。”</p>
“但你還是偷偷地鑽進了一列火車。”零說。</p>
“因為有一天我偷偷地 進電影院，和大人們一起看了一場關于莫斯科的電影，電影里有穿花格裙子的漂亮女孩，比023號城市里的任何女孩都漂亮。我忽然想明白了，世界其實是很大的，就算一百年後我造的空天母艦摧毀了帝國主義，我也老了，那個電影里的女孩子也老了。”布寧笑著說。</p>
“你說它是個城市，但它更像是一個研究基地，或者一座超級工廠。”零說。</p>
“您的觀察很準確，當年足有三萬人住在這里，軍人、工人、科學家，他們被賦予的責任是造出能為整個甦聯供電的聚變核反應堆。”</p>
“聚變核反應堆？”路明非吃了一驚，忍不住道︰“不是說人類還沒造出能用的版本嗎？”</p>
“不，他們已經造出來了。”布寧說︰“你們有沒有好奇這座建築為什麼是圓形的？”</p>
路明非點點頭。</p>
“我們的正下方，埋著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電磁鐵。”布寧說道︰“在它產生的磁約束場里進行核聚變，聚變就是可控的。你們錯過了當年這塊磁鐵通電時的情景，所有金屬的物品都會向著城市中心移動，如果你口袋里揣了一枚釘子，它也許會飛起來變成一件凶器。我曾經親眼看到某個門上的門把手脫落下來，飛了起來。”</p>
他微笑道︰“大家穿的衣服里面都帶著銅絲，這能幫著屏蔽磁場，否則在那種強磁場中人會心季，也活不長。”</p>
“可這項技術從未真正被應用，對嗎？”零說。</p>
布寧點頭，“沒錯，輸出的能量雖然驚人，但它不夠穩定。一旦磁約束場失效，這東西就會變成一枚氫彈。不過他們曾經用核聚變產生的電能給一台超級激光發生器供電，把美國人的衛星打了下來，直到今天美國人都不清楚那顆衛星怎麼丟的。”</p>
“它叫023號城市，說明還有類似的城市吧？”路明非機智道。</p>
布寧再次點頭，“沒錯，廣袤的西伯利亞無人區里有很多類似規模的軍事城市，它們被賦予不同的職能，有的是要造出核動力轟炸機，裝載一次燃料能夠繞地球飛上幾十圈的那種。</p>
有的則是為了研究反物質湮滅彈，理論上說那玩意兒能把地球炸成兩半，還有城市本身就是一個超級計算機矩陣，建造在冰天雪地里散熱就很好解決了。</p>
每座城市都在探索人類想象力的某個極限，甚至有一座城市研究的是時間機器，利用只存在千分之幾毫秒的小型黑洞。據說他們真的把猴子送進去過，也許那只可憐的猴子還在時空的裂隙中漂流，等人去救它。”</p>
“你們每年在這里聚會，就是為了交易這些技術？”路明非問。</p>
“雖然是些不完全成熟的技術，但客人們出起價來還是很康慨的。”布寧嘆了口氣，“很抱歉我親愛的朋友，我欺騙了你們，實在是你們給我的那個坐標看起來就是某個類似的城市。”</p>
零︰“所以要用核彈摧毀這些城市也都是假的。”</p>
“那倒不是，不過是我游說軍部這麼做的。你想啊，我的人已經把能挖的都挖出來了，能賣的都賣掉了，我總得毀滅罪證對不對？”布寧比了個鬼臉，“所以七天之後核彈確實會落下來，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現在，能不能把真實的坐標告訴我了呢？皇女殿下。”</p>
“我給您的就是真實的坐標。”零那一臉端莊冷漠。</p>
顧讖歪頭，很難不給她點個贊。</p>
零暗暗白他一眼。</p>
“別逗了，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西伯利亞，”布寧一臉嫌棄，“您說的那地方是片原始森林，除了狐狸和熊，什麼都沒有。”</p>
零澹然道︰“西伯利亞那麼大，連聯邦安全局都沒法徹底搜查，您卻能從一個坐標知道那里是原始森林？”</p>
布寧一時間啞口無言，撓了撓腦袋，“好吧，拿到那個坐標的當晚我就派人空降去看了，就是片原始森林。”</p>
“拿到我給的坐標，您覺得找到了新的城市，說明您並未掌握新西伯利亞的全部軍事城市。”零繼續道。</p>
她的聲音里听不出起伏，但語氣咄咄逼人。</p>
布寧跟她對上，就像克里斯廷娜跟路明非對上，不由自主地就成了回答問題的人。</p>
布寧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零的話術壓制了，不過他倒也沒有太想反抗，“甦聯解體的時候，這些城市的資料全都遺失了。這些年來我通過各種途徑購買當年的老檔桉，挖了一個又一個城市，但我始終沒能找到新西伯利亞的三大神座。”</p>
“三大神座？”路明非插嘴。</p>
實在是這個名字實在太過中二，他不由得起了好奇心。</p>
“刨掉時空穿梭和反物質湮滅彈那種異想天開的東西，新西伯利亞的軍事城市中有三座是最秘密的，它們研究的東西既匪夷所思又接近完成，價值根本無法估算，被稱為三大神座。”布寧解釋道︰“分別是超級戰士項目、永生項目和‘關于神的研究’。”</p>
“關于神的研究？”路明非一愣。</p>
“根據目前的情報，那座城市干的事就叫‘關于神的研究’。”布寧聳了聳肩。</p>
“可甦聯人應該是幫無神論者。”路明非歪眉斜眼，這個名字有點搞鬼的感覺。</p>
“沒錯，可當一群無神論者認認真真開始研究神，那麼他們應該是找到了神存在的證明。”布寧的神情有些詭秘，“有人說，他們意外地找到了神的尸體。”</p>
顧讖聞言，眼皮抬了抬。</p>
零慢條斯理道︰“所以也許我們找到那座城市，就能找到神的尸體？”</p>
“可能我們已經找到了。”布寧頓了頓，“不過說是天使的尸體更準確一些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