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法選擇自己的血統,我生來就是這種骯髒的東西,可他也這麼覺得,他那麼光輝正義,不能有骯髒的鬼做弟弟。但親人就是這個世界上跟你最親近的人啊,如果換成我是皇,哥哥是鬼,就算為了他和全世界為敵,我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孤單地逃跑。跟你最親的人相比,世界算什麼啊?”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滑落下來,弄花了剛剛畫好的精致薄妝。
“用自己真實的樣子去見他不好嗎?”路明非忍不住問。
顧讖等人旁觀。
源稚女搖頭,“我不願意那麼弱弱地去見他,好像跟他求助那樣。他今天要見的人是猛鬼眾的‘龍王’風間琉璃,只有風間琉璃能說服他。”
楚子航看他一眼,“你心里其實還是有點恨他的吧?”
房間的梳妝台旁,源稚女正在梳妝,上一個坐在這里梳妝的人是上杉繪梨衣,都是常人眼中的極惡之鬼。
他有時還是很嚴格的,不認同芬格爾能與自己為伍。
“……”芬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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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過時又不完全過時的網絡詞語,說那種沒有存在感的路人甲,一輩子只能暗戀漂亮女生。”路明非很門兒清地說︰“超進化是中年怪蜀黍,究極進化是老oser。”
雖然大學還沒畢業,可他已經覺得自己走在超進化的路上了。
“不要妄自菲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有別人不具備的優點。”源稚女描著眉。
路明非攤手,“但我確實沒有。”
楚子航略一皺眉,有心想說句話開導一下,但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善良憨厚。”顧讖總結。
楚子航皺起的眉頭舒緩開了。
路明非撇嘴︰合著就是個好人唄?
“對對對。”凱撒表示認同。
源稚女淡淡一笑,“正因為自己是一個很孤單的人,平時才會故意說很多話來掩蓋。”
路明非連連擺手,“算不上孤單吧,就是偶爾覺得什麼都沒意思,不過吃吃喝喝很快就過去了。”
說完他才覺得,自己現在不就是在下意識遮掩什麼嗎?
源稚女平靜道︰“那是你在逃避,只要你跑得夠快,孤單就抓不住你。但總有一天你會累得跑不動,可孤單不會,它遲早會追上你。”
路明非下意識看了眼身邊幾人,咧咧嘴,“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是沒救了?”
“你心里喜歡什麼人吧?但沒法跟她在一起。”源稚女忽然道︰“跟她在一起就有救了。”
路明非嚇了一跳,連忙偷偷去看身邊幾人的臉色,就像心懷不軌的奸臣被人揭發了。
心說好家伙,你是唯恐我不死啊,不過我暗戀某人你是咋看出來的?
凱撒表情不變,手里轉著沙漠之鷹,仿佛沒感覺到路反賊的忐忑不安。
源稚女從化妝鏡里看著路明非,“我也不是故意要觀察你,我是個演員,觀察別人是我的習慣。第一次看到諸位的照片,我就覺得你在偽裝,但你藏不住自己,你心里的那個人總是想不顧一切地撕破偽裝跳出來。”
路明非心里一動,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諾諾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的心事。
諾諾的外號是紅發巫女,號稱會用塔羅牌算命,這其實是她跟大家開的一個玩笑,畢竟有很多女孩都信星座和塔羅牌。
但她不用借助任何牌就能算出對方的心事,因為她有類似言靈的‘側寫’,就連犯罪現場過去發生的事情都能‘看到’,又怎麼可能猜不出他的心事呢?
這一刻,路明非的心沉沉地往下墜,原來諾諾跟陳雯雯是一模一樣的。女孩們才是好演員,她們什麼都知道,只是不想提起,也許是希望你知難而退,也許是根本就不在乎。
“我看起來怎麼樣?”源稚女站起身來。
路明非上下打量一眼,“挺好的,就是還缺點兒氣勢,你要記得控制情緒。”
源稚女點頭,“今天是我和哥哥重逢的大日子,我會控制住。”
不在惡鬼狀態的下源稚女,其實算得上是一個很乖的弟弟。
路明非忽然道︰“其實我也有個弟弟,他小時候老跟我搶電腦,我可煩他了,但今天回頭去想,我已經不討厭他了。”
源稚女︰“為什麼?”
“要不是他當年跟我搶電腦玩,我不是更孤單了嗎?當年我們還睡在同一間屋里的兩張竹席上,他晚上睡不著就沖我扔紙團子。”路明非憨笑道︰“我就那麼一個弟弟,所以他做什麼我都會原諒他。”
話落,顧讖三人便同時不屑,是原諒,用‘夕陽的刻痕’來原諒的。
“所以你才這麼招人喜歡啊。”路明非笑了笑,“不像我,就算穿上戲服也不像,頂多就是個沒戲的小廝。”
他其實想說你隨便哭哭笑笑就能讓人心里那麼難過,連我這種廢柴都被打動了,要是個女孩還不落下淚來,抱著你傷心欲絕啊?
源稚女低聲道︰“其實每個人都在表演,人生就像是一出戲,你在戲里扮演的總不是真實的自己。”
這種情緒對于談判顯然是不利的,他們本該勸勸他,卻無人開口。
如果你最親近的人是個惡鬼,你就能放棄他了嗎?
在親人的眼里,大義滅親是個何等殘酷的詞啊,世間應該有那麼一個人,你可以為他背叛一切,甚至于公理和正義。
顧讖默默將桌上的濕巾遞過去。
“不好意思。”源稚女恢復了平靜,開始補妝,“可能是戲做多了,動不動就哭哭笑笑。”
在場幾人都能感覺到那潮水般洶涌的悲傷,很顯然對方一直壓抑著這種情緒,但在即將跟哥哥見面的時候,終于控制不住地流露了出來。
源稚女上妝的動作一頓,眼神迷離起來,“是啊,怎麼能不恨呢?在我發現自己是惡鬼的時候,在我最絕望最虛弱的時候,這個世上最該跟我在一起的人卻用刀把我的心刺穿了。
“也不一定吧,老大、師兄他們就總是本色出演啊,我也很本色。”路明非撓了撓頭,“不同的就是老大跟師兄演高帥富,我演迏嚘B 選! br />
“芬格爾可不高富帥。”凱撒聞言糾正。
某個文豪曾經說過,女人化妝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場面,她們把種種精美的顏色涂抹上去,手法輕柔得像是為雛鳥梳理羽毛,于是蒼白的臉漸漸精神煥發,絲絲嫵媚流淌在眉梢,眼波都變得明亮起來,整個過程仿佛巨匠繪制肖像,你坐在那里看著,感受著時光流逝,心情仿佛天邊的白雲那樣變化。
源稚女化妝就給人這樣的感覺。
凱撒本來覺得象龜前來,他們應該做點什麼,不說是下馬威,但起碼來到他們的地盤,肯定是得表示一下的,可後來想想還是作罷。
這是這對有點慘的兄弟倆的見面,他們沒必要做喧賓奪主的事情,所以此刻偶爾對源稚女的化妝過程發出贊嘆。
他的妝很淡,只用極少的一點顏色,隨著薄薄的朱色和石青抹上眼角眉梢,整個人便漸漸艷麗起來。
眾人都能看出來,現在的他,其實正在強行用化妝技巧把自己恢復成那個桀驁張狂的風間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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