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總會早上不用開門,鹿茴起了個大早,她的生物鐘早就紊亂。
在集裝箱里度過的那段日子,以及坐牢時準時準點的出操,勞作與睡覺時間,讓她早已經失去了正常生活的生物鐘。
她想趁著白天有空出去再找一份工作,找孩子需要花錢。
她要和時間賽跑。
最近出獄後,看到兒童失蹤的報道,以及孩子找回來的案例,她看完後通常是一宿睡不著,睜著眼楮到天亮。
這輩子,她只愧對過兩個人。
一個死去的兒子。
一個失蹤的女兒。
她瘸著腿走在清晨的道路上,路邊長滿了野花,一朵朵黃色的小雛菊開得正好,汽車駛過,揚起了塵土,弄髒了她的衣服,這些她都沒注意。
在這人世間,她每一分每一秒想的全是女兒,兒子。
其他的,她根本注意不到。
寶寶,你喜歡什麼顏色?什麼樣的衣服?小裙子要繡花的?還是要背帶式樣的?
媽媽想給你買一些,將來見到你的時候,可以讓你穿。
她懷著思念女兒的心情,走在晨光里,那一抹瘦弱的身影,看得讓人心疼,讓人心酸。
來到公交車站,鹿茴乘著車前往市區。
一路上,她望著車窗外的街景。
這座城市依舊是那麼喧鬧,可是這里沒有她的家,沒有她的親人。
就好像小的時候住在孤兒院里,那種孤單的感覺又回來了。
小的時候,她有個心願,就是想要一個家。
長大後,等到了能領養的年紀,才發現,家是很難擁有的。
再到有能力離開,熬過籍籍無名的娛樂圈冷板凳,她終于成了一線女星,當時嫁給祁 衍。
她的心里才感嘆,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家。
可是,她還是一樣的不快樂。
手背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一滴一滴地在掉落,等到鹿茴回神時,才發現那是眼淚。
她對著公交車的玻璃苦澀地抿了抿嘴角,心里的痛在一點點地擴散,蔓延。
怎麼把自己的人生搞成這樣?
鹿茴,你太失敗了。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失去。
除了一條爛命和殘破的軀體,就連靈魂都是拼湊不完全的。
你心里沒有一絲陽光,清風如何來,百花如何開?
就在她難過時,公交車停在了市區的站點,她瘸著腿艱難地下了車,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身後不遠處跟著一個人,那個人不敢靠太近,怕嚇到她。
她微微低著頭,佝僂著背走進商場,看到電梯卻不敢搭,只好去找扶梯。
一樓轉到二樓,再轉到三樓,她就好比是愛麗絲闖入了仙境,幾年的封閉式生活,讓她在大商場里看的眼花繚亂,琳瑯滿目的櫃台貨架讓她心里的自卑逐漸加深。
和那個男人結婚的那一年,她還能自己賺錢,那時候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哪怕他給不了,她也能自己給自己。
可是,現在的她,仿若從地獄里出來,如獲新生,卻身無分文。
她的腳步不知不覺走到了母嬰店,店里正在搞活動。
看到可愛的小寶寶服裝,貨架上小小的學步鞋,還有可以掛在搖籃里的娃娃。
心里的思念像大海里一艘被掀翻的小船,她雙眼通紅地走進去,看到那些可愛的嬰兒服,想到失蹤的女兒,雙手捂著臉。當場流淚滿面。
店員被痛哭流涕的鹿茴嚇到了,正要把她請出去,商場經理對他們使了個眼色,工作人員暫時離開。
祁 衍就站在她身後,隔著一米的距離。
看到她哭泣,他的心在隱隱作痛。
他們的寶寶呢?
她離婚前明明是懷孕的,從他們見面的第一天起,他沒有听她說過任何關于寶寶的事。
“鹿茴。”
祁 衍擔心她會哭到暈厥,不放心地喊她。
鹿茴听到他的聲音,放下捂著臉的雙手,背對著男人,悠悠地開了口,“你有個女兒,不對,你說過那是野種。她在我坐牢的那天晚上被一個女人搶走了,五年了,我不知道她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甚至不清楚她是否還活著。祁 衍,我有恨過你,我甚至每天都在詛咒你,讓你不得好死。我的親生骨肉,你可以不要,但我必須要護她到底。
她曾是生來衣食無憂的千金大小姐,因為你的一念之差,改變了她一生的宿命。她甚至才剛出生,只是喝了一天的奶,她好乖,小小的一團靠在我的懷里,軟軟的,很輕很輕。可是,她不見了。”
祁 衍站在鹿茴的身後,眼眶已經通紅。
果然,他們有寶寶。
“我去找好嗎?我去找她,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動了動放在身側的大手,剛伸出去又想到她的精神狀態,手又不自覺地收了回來。
痛苦和掙扎讓他選擇了放下,不敢輕易地去驚擾她。
怕她會在撐不住的時候,崩潰,瘋掉。
鹿茴轉過身,瘸著腿站在他面前,她笑了,眼淚簌簌而落,“家?我有家嗎?怎麼,我從來不知道那個和你住在一起的地方它叫家?你真的好可笑,難道你不曾知道,那里對我來說是地獄啊!是你圈給我的牢籠。家,我哪有家,我只是一個沒有人要的孤兒。”
原來,他們的女兒這麼可愛,光听到她的形容,他就能想象那個寶寶有多漂亮。可是,她罵得對,是他改寫了女兒一生的命運。
他不但不配稱為爸爸,也不配成為她的老公。
“別說了,別哭,小心哭壞眼楮。”
祁 衍心疼極了,想抱抱她,可是又怕刺激到她不安穩的情緒。
鹿茴直直地站在那里,然後背對著祁 衍,“欠你的,我還了,從此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我們別再有聯系了,有的人,相見不如懷念。”
鹿茴,不要走,別再丟下我。
“如果,我不想放開你的手呢?”
祁 衍磁性的嗓音低沉地反問道,黑眸定定地望著她。
“除非,斗轉星移,時光倒流,天地轉換,否則,我與你生生世世永不見。”
鹿茴絕然地說道。
不顧身後的男人是什麼感受。
祁 衍還是不願意放棄,他繼續追問,“找孩子需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這些我都能給你。”
“你知道嗎?我坐牢的時候,常常想起與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可是,那段回憶里,我發現沒有一丁點的快樂。有的不過是傷心,破碎,眼淚。”她微微抬起頭,不讓眼淚繼續留下來,“祁 衍,放手吧!我和你終究是沒有結局的。”
太遲了,祁 衍,一切都太遲了。
每一次我都想靠近你,想去好好愛你,可是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推開。
他們在聊天時,有一道小小的身影突兀地闖入。
“爹地。”
小奶團戴著口罩喊著祁 衍。
他看上去精神很差,臉色蒼白。
林嬸陪著祁星澄,她站在一旁趕緊解釋,“小少爺吵著要來買玩具,所以我只好帶他過來。”
鹿茴轉過身,看著前方戴著口罩的小奶團,她原本止住的眼淚不停地滑落。
她對女兒思念情深,見到同齡的小朋友難免會觸景傷情。
“姨姨,你還想抱抱我嗎?”他主動走上前,抬著小腦袋望著眼前的鹿茴。
她的心糾成了一團。
如果兒子沒死的話,那該有多好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