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散去，顧行簡的眼眸抬起，凝視著季禮的那張臉，低聲道︰
“既然如此，那交給你了。”
言罷，他揮手切斷了白牆上的通訊信號，回過頭深深看了洛仙一眼，朝著急診中心的深處走去。
洛仙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看著顧行簡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市兒童醫院，第三層。
季禮看著李一那張與之完全一致的五官，重復了一遍剛剛說過的那句話。
“我帶你，去見命運！”
李一的眼眸在此刻變得幽深，帶著冷漠，也帶著遲疑，他站在原地並未動彈。
直到一個無頭的黑影，重新凝聚在背後，先前的傷勢登時自行補足，就連那件損毀的中山裝也逐漸縫合。
瀕死的烏鴉在地面上振翅，眼中紅線刮過廢墟的黑暗，尖叫著發出可怕的預警。
紅線照亮了坍塌的第三層深處，片片鴉羽從天空中落下，而在這場“黑雪”中，卻有一個無形人影，出現在了ct室。
季禮與李一，同時間回過頭，看向了那個人影。
“高延……”
“歐陽……”
兩個不同的稱呼，出自不同的口，前者是季禮見到的人影，後者是李一見到的人影。
顯然，那個在市兒童醫院制造了一切麻煩的罪魁禍首，在這一刻終于從幕後走上台前。
它不是尋常的外鬼，它的稱呼應該叫做“白袍祭拜鬼”！
白袍鬼的能力未知，身份未知。
季禮對于它的了解，僅限于當年的穆念梅案，真相是被它親手掩蓋，如今呈現的模樣也是其一手塑造。
它之所以會操控一樁凶殺案，似乎是為了布一個十八年的局。
通過穆念梅進入第七分店，乃至最後引季禮去溶洞，摘出他一塊腓骨，將其變為殘疾的造型。
如今可知，白袍鬼的象征或是執念，即那座“灰色靈魂的雕塑”，它在要將季禮改造成灰色靈魂的模樣。
白袍鬼對于五十年前的事一定有些了解，並且疑似十分推崇“灰色靈魂”，乃至它瘋狂地想要對季禮進行改造。
現在ct室的那個跛腳人，與其說是改造，不如說是試驗。
它想自己創造一個“灰色靈魂”，但顯然當季禮露面後，假的不攻自破，根本沒有辦法成功。
季禮也許不夠重要，但他十分特殊，或許這也是白袍鬼遲遲不敢對他下死手的原因，只敢去“復制贗品”。
那麼此刻，當贗品計劃絕無可能成功後，它的真正目標也就只能是，抓住真品！
季禮站在掃描儀的一側，看著白袍鬼以高延的樣貌出現在另一側，目光卻看向了身旁的李一。
白袍鬼的能力未知，但它擅長變化，這是確切的事實。
而現在來看，每個人眼中的白袍鬼，樣貌都不一樣，似乎來自于對視者的內心。
李一剛才對著白袍鬼，喊出的名字是“歐陽”……
這個復姓不常見，卻也不稀有，而在季禮的記憶中，當真有那麼一個活在別人言語中的故人，被稱作“歐陽”！
京都寒山寺櫻花樹下，春山未來送來的那跨越時空的一張相片中。
從左往右，依次是︰阿靜、潼恩、季禮、春山未來、莫、歐陽。
而現在能夠確定的是，五十年前，季禮啟動了某個十分重大的“儀式”，他用了七顆人頭開啟了賭局。
已知潼恩、阿靜確認是七顆人頭之二。
那麼這個歐陽……
季禮突然想到，在第六次店長任務的結尾，顧行簡曾對著李一說了這樣一句話︰
“五十年前你們七個人，現在我已經得到了四個，你小心點。”
再聯系到剛才他在贗品身後看到的那個“疑似被剝奪身份”的影子鬼，以及那道無比憎恨的目光……
所有的事情，在白袍鬼出現的那一刻，似乎開始串聯起來。
季禮猛地看向李一在地上的那個無頭黑影，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李一身上的那只鬼，就是五十年前季禮的“至交好友”，也是被他親手送上斷頭台的歐陽！
所以，歐陽才會對他產生憎恨，就與阿靜一樣。
“五十年前，我究竟為了登上賭桌，做了什麼……”
ct室的地面，開始裂開了一道道縫隙，一只只乳白色的硬手，從裂縫中快速生長，宛如被拔苗助長的莊稼。
搖搖欲墜的天花板，原本是一片漆黑，如今卻又一張巨大無比的白色，突然涌現。
那是一張雕塑般潔白與純淨的人臉，它的尺寸連著整個天花板的邊緣，上面雕刻的細節栩栩如生，有毛孔、也有細紋，但卻沒有五官。
這是一張巨型的空白人臉雕塑。
季禮的眼皮直跳，這是他終于面對白袍祭拜鬼的時刻，身殘之仇就該在這一刻了結。
他不再管這只鬼對于他而言的意義。
事到如今，很多事基本已經想清楚了。
“有人”想要讓他如五十年前一般，帶著“七顆人頭”走向最終局。
只不過，現在從七顆人頭，換成了七只大鬼。
轉輪王、女伶、鬼童、天南學院根源鬼、邪靈、成仙鬼、最後則是白袍祭拜鬼。
季禮的使命，就是帶著這七只與之息息相關的大鬼，進入最終的賭局。
而且，這七只鬼的出現，也是與季禮一樣，是被“那人”提前安排好的。
但女伶已不知是何原因，似乎並未完全按照劇本行事，它是唯一一個自從出現就不遺余力要殺死季禮的鬼。
第十監管事件之前，女伶被另外六只大鬼，聯手驅逐。
自此，季禮命運中必然背負的“七只鬼”，已經缺了一個席位。
如今，白袍祭拜鬼也走上了偏移劇本的道具，它對“灰色靈魂雕塑”的執念，讓它忘卻了自己的使命，開始對季禮出手。
那麼無論今天的結局如何，季禮都命運都將被改寫。
要麼，是他提前死在了最終賭局之前；
要麼，是命定的七只大鬼，此後空缺兩個席位！
當天花板那尊巨型的雕塑人臉，開始了下墜之際，從地面生長出的無盡雕塑人手，也終于成熟地露出全貌。
第三層的地面，成了一個與天空巨型人臉遙相呼應的圓盤，只不過這尊圓盤上的要素，只有人手。
它們一經出現，就迅速封鎖了整片區域，那些人手牢牢地鎖住ct室的所有出口。
季禮與李一同時感受到了地面的撼動與天上的壓迫，他們像是一對被擠壓在中心的肉餡，且兩者的距離還在不斷逼近。
“你還想殺我嗎？”
白袍祭拜鬼當前，這只鬼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能夠絕對逃生。
季禮很清楚它的底細，這一刻也是臉色凝重，抽出戲劍對著身旁的李一喊話。
李一在今晚經歷的事比所有人都要多，他本不想面對自己的宿命，卻被逼無奈地提前做出選擇。
但實際上，他今天到此的唯一原因，也正是白袍祭拜鬼。
原因無他，這只鬼要做的事情是徹底讓季禮變為灰色靈魂狀態。
而李一始終逃避的，正是灰色靈魂，那也是他的宿命。
且不管李一究竟要如何去面對他的宿命，起碼在這一刻，他還沒有做出選擇的打算。
也許，去與命運會面之後，如何去抉擇才會有真正的答案。
于是，李一微微仰起頭，從背後拿出了一個裝滿了紙鶴的水晶瓶，冷聲道︰
“看過命運再談未來！”
一句話說罷。
李一猛地轉過身，將水晶瓶砸向了ct室那被無數人手牢牢抓緊的鋼門入口。
同時，季禮拎起戲劍，將其直直地刺向天花板降落下來的巨型雕塑人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