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怎麼沒完沒了……”
侯貴生穿著一件長長的雨披，抬手掃落了一片袖子上的水珠，口中呼出了一條煙霧。
刺鼻的尼古丁氣味，混合著雨水與泥土，讓呼吸中的世界變得污濁不堪。
“店長，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出發了。”
一旁那個留著長頭發，綁了個辮子的年輕人，提著一把造型夸張的鐮刀，小聲提醒道。
後方，一道道折服在山腳下的身影也一一直起了腰，在陰影中列成了一條長隊。
侯貴生將身上軍綠色的單肩包甩到背後，不留痕跡地在腳下丟了一顆大白兔奶糖，深吸一口煙，第一個從山腳登了上去。
天明山，不僅僅是墓地，墓地僅在東南山的位置落腳，另外兩面其實就是一片荒山荒地。作為山明市最頂點，乃至滬江區域最高的山峰，它如此被廢棄，甚至淪為墓地，這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
但只要知曉，天明山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墓地，它的情況很是復雜。
其中，墓地位于東南面，也是登山的最主要通道；北與西兩個方位，盡是人力無法攀登的懸崖峭壁。
而現在侯貴生帶領第三分店，登山的方向，則是東南之東山。
泥濘不堪的道路，崎嶇艱難的林區，侯貴生的一雙雨靴上沾滿了爛泥，腿每抬一次都會讓下一步更加沉重。
放棄白色牌樓的正面入口，另走艱難陡峭的林區，是為了避開正面的靈異，卸去一部分壓力。
侯貴生，乃至第三分店的目標，其實是在山腰處。
“滋滋滋……”
第三分店的艱難前行中，通訊器內傳出了接收信號的雜音，隨後一個年輕干淨的男聲清晰傳來。
“侯店長，我是第六分店白懷光，可以收到嗎？”
侯貴生聞言咬住嘴上的香煙，單手扶著一顆古樹，在上面抹了一把，咬著牙說道︰
“可以。”
通訊良好，說明天明山此刻並沒有鬼進行通訊切斷，也就更沒有施展某種神秘的結界。
“現在時間是凌晨5點27分，洛姐已經抵達南山的中腰節點等候，你們進展到哪一步了？”
白懷光在此次行動的定位，似乎是作為一個通訊人員，負責連接各個分店，完成部署與串聯。
侯貴生抬起頭透過光禿禿的樹杈看向天空，雖然已是凌晨近五點半，但天際依舊陰雲密布，暴雨滂沱。
無盡的黑暗像是要將整個世界完全吞沒了一般，死活不松口。
天明山就這一條道，東南正門、東山、南山。
洛仙要走的南山更加靠近墓地，因此上山的路多多少少要便利一些。
但第三分店踏上的東山，不僅山勢更加陡峭，更是深扎于林區之中。
天氣如此惡劣，環境格外復雜，別說侯貴生不知道他現在到了哪里，就是連走過的路都快忘記了。
這個時候，一直跟隨著侯貴生左右扎著辮子的青年，突然開口說道︰
“不對！”
侯貴生轉頭時，見到他藏在雨帽子下臉色慘白異常，像是精血都被吸干了似的，神色格外凝重。
“小輝，你想到了什麼？”
第三分店在陳漢升、常晟皆死之後，基本也到了人才凋零、青黃不接的地步了。
這個名叫小輝的青年，能站在侯貴生左右，實際上也不是他多麼出色，反而是他的身份在這個時候非常有用。
褚小輝，曾在現實中的身份是天明山墓地的銷售員。
這個身份在現實里不起眼，但在天海，尤其是此次行動，可真是太有價值了。
天明山墓地的道路、結構、布局，對于褚小輝來講，簡直就像是回家一樣輕車熟路。
因此，褚小輝這一聲不對，直接讓侯貴生，乃至後面十幾個第三分店的店員全都停住了腳步，屏住了呼吸。
只見褚小輝用森白的牙齒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在前後幾棵樹的位置轉悠了幾圈，又踩上一小片土坡，往山下的位置看了看。
半晌後，他單薄的身子慢慢轉了過來，看著侯貴生的眼神里竟帶著某種難以置信的情緒。
“店長，不是這條……”
然而，在所有人屏氣凝神都等著他的發現時，站在高處的褚小輝突然戛然而止。
緊接著，黑色雨衣下露出的慘白脖頸，泛起了一條殷紅血線。
“滋……”
那血線從銀針粗細，瞬間崩壞，連帶著整個脖子都完全裂開，噴濺而出的鮮血撒成了紅霧，又快速被雨水擊落。
深可見骨的傷口，干淨利落，凌厲殘忍。
這一幕，驚呆了眾人，同時也驚醒了眾人。
“刷啦啦！”
十幾個店員全都聚集在一起，紛紛拿出了各自罪物，目露驚慌地警惕著四周那密不透風的山林。
黑壓壓的雨點，高聳聳的樹木，在那片漆黑之中，誰也不知在哪里隱藏著一個殺人的惡鬼，誰也不知下一個被割斷喉嚨的人是哪一個。
但侯貴生堅毅分明的臉，在仔細看向褚小輝尚未倒地的尸體上時，卻瞳孔猛地一縮。
耳旁響起齊整整的掏東西聲音，還有大片店員慌亂的呼吸聲，他登時意識到了不妙，高喊一聲︰
“把所有罪物全都收起來！”
褚小輝的傷口，與他一路緊攥手中的鐮刀，有著高度的一致。
顯然，侯貴生猜測是有一只鬼已經來了，且它的能力是用罪物反向殺人。
然而，這一聲提示還是晚了。
褚小輝那割喉的死法，像是推到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緊隨而至的是第三分店十七名店員，紛紛傳來淒厲的慘叫。
已經不好說，究竟是鬼物利用了一人死亡，全場膽寒的特性，還是褚小輝的突然遇害，讓眾人應激。
但總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拿出了罪物進行防御。
于是，在這一小片未知方位的林區里，此起彼伏的哀嚎，收割人命的利器，刺破了雨夜，劃傷了山林。
十七名店員，他們竟然全都被剛剛因戒備而掏出的罪物，反向收割了性命。
這期間，一半的罪物還全都不是對抗性，但即便是功能性罪物，哪怕是一只鞋子。
侯貴生親眼見到，那名店員竟然將這繡花鞋不受控制地往自己嘴里塞去，直到面紅耳赤、青筋繃起，可卻毫不手軟。
“該死！”
侯貴生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沒能救下褚小輝，錯失了鬼物線索，但他絕不能看著這十七個人就這麼瞬間被團滅掉。
咒罵間，他快速將手伸入隨身的單肩包里，從中抓住了一整包的奶糖，撕開包裝朝著那些遇襲的店員身上撒去。
那些店員其中一大部分已經死了，咽氣了，成為泥坑里尚溫的尸體。
他們手里拿出來的都是利器罪物，可以瞬間結果自己的性命。
只有四五個人還在掙扎，基本都是手持一些無法直接致人死亡的物件。
當糖果撒下後，一個矮小的身影就快速從山下以閃現的形式出現，眨眼間就沖到了事發林區。
它一手一個趴在那些被襲擊店員的身上，搶下糖果，留下一道道滴答著黑色液體的身影。
同時，當它到來後，那些掙扎在死亡線的店員，也終于停下了手上用罪物“自殺”的舉動。
風吼著，雨落著。
十幾具尸體，浸泡在了爛泥與血污之中，雨披在林間呼呼作響。
死里逃生後，僅存的四位第三分店店員，神情恍惚地癱軟在泥中。
侯貴生用一顆糖又收回了瀝青鬼，面色鐵青地注視著這一切，半晌後聲音沙啞地說道︰
“白懷光，第三分店這條線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