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棟富麗堂皇的酒店傾塌,21名店員與17只鬼,究竟該是一同殉葬,還是各尋出路。
季禮拄著拐杖,神色平靜地看著第十分店最後一封遺像。
這張空白的遺像的身份神秘,其他人完全不懂這畫的意義,但他很清楚這個空空的畫上,應該是一個姓朱的青年。
第十分店,跟死了一樣。
時間已經來到上午的九點鐘,這里竟然還沒有任何一個人出現,甚至不止于此。
從13號別墅出來,再度歸到店里,就連二樓的17只鬼住戶,都是如此安靜。
“這家分店,讓我很不舒服,可卻說不上來是哪里造成的。”
第三人格突然這樣說。
它又變了。
季禮今天前後兩次來到此處,感覺全然不同。
在半小時前,他感受到的是暮氣,沒有人卻有鬼。
但半小時後,他連暮氣都感應不到了,不僅沒有人,就連鬼都不剩。
整個第十分店,在季禮的眼中似乎是被清空,不復存在。
“酒店意志?”
作為第十分店的店長,季禮有號令意志的權利,但在這一刻,無論他如何呼叫,那個男聲卻始終不曾搭話。
不只是人與鬼,就連酒店意志都消失了。
任憑季禮如此見多識廣,卻也對此束手無策,他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于是,他開始一層一層地走,一扇門一扇門地推開。
二樓,17只鬼,里面空空如也。
三樓,22間房,亦是全無人影。
權梁、程銘像是都消失不見了,被這個世界抹除掉,偌大的第十分店僅剩下了季禮一人。
這里是天海旗下十大分店之一,再過沒落都不可能淪落至此。
季禮將手搭在欄桿上,俯視著三層酒店,棕色的一樓地板整潔如初,光可照人。
他隱隱約約見到了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地板上,搖搖晃晃、似有似無。
“莫非,出問題的人是我自己?”
“叮鈴鈴鈴!”
就在這個時候,季禮口袋中的手機忽然嗡嗡作響,他拿起手機看著上面來自于“方慎言”的號碼,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對這通電話有什麼思考,而是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今天早上,來第十分店之前,他根本就沒帶手機……
沒帶手機……
沒帶……
“店長?”
突然,背後的肩膀被人踫了一下,季禮猛地回過頭,眼神凌厲向後一掃。
手里捧著一杯咖啡的程銘,被這一眼嚇了一跳,冒著熱氣的咖啡灑在手背上,他被燙的上躥下跳。
程銘一邊打掃著浸濕的袖子,一邊困惑地看著季禮,忙問道︰
“怎麼了店長?”
一瞬間,方慎言的來電似乎是將異常消除了一樣。
第十分店的一切,都變得格外正常,鬼心里的那些不安全部消失,接著店員們像是憑空冒出來了一樣,一樓、三樓見到了數個各行其是的身影。
季禮似乎懂了。
他被一只鬼影響了,也許就是先前在第七分店窗外的那只,又也許是第十分店門外的那只,但他一定是中了招。
凡事的發生,不會沒有意義。
第十分店的暮氣、死氣像是某種征兆,已經牢牢印刻在他的心里,讓他對未來的有些事,產生了一定程度的警醒。
季禮深深地看了一眼等待解惑的程銘,接起了那個已經響了很久的電話。
“我是季禮。”
“季禮,我有件事要與你說。
我在‘簡•茶’等你。”
方慎言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但听他語氣一改往日,似乎是什麼很嚴重的事情,甚至這件事都不能在酒店之中去商議。
季禮的眉頭皺了皺,若有所思地將手機收起,看著對面的程銘,慢慢走上前去,貼著他耳旁悄悄說道︰
“這幾天,沒事別再回店里了。
同樣的話,轉告權梁。這件事你們兩個知道就好,別擴散。”
程銘先是一愣,但接著臉色一變,看著離去的季禮,眼神里說不出的震驚。
……
簡•茶上一次接待天海店員,要追溯到三大店長營救潼關那時候。
同一個房間,同一張桌子前,當初坐著的人如今已經有幾位再也回不來了。
當季禮推開門的那一刻,見方慎言也沒有坐下,他正站在窗口吸著煙。
“咳咳……”
方慎言在咳,一聲比一聲重,只有每吸一口煙時才能延緩。
他轉過頭時,季禮見到了一張精神嚴重倒退,雙目紅腫的臉。
尤其是那只右眼,他總覺得這只眼楮明明尋常,可卻給人一種很不適的感覺。
“來了,咱們抓緊時間。”
方慎言將香煙掐滅,坐到了座位上,用手捂住嘴又咳了幾聲。
季禮的眉頭緊皺,目光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身上,沉聲說道︰
“你好像病了。”
方慎言喝了一口桌上的白開水,喘了幾口氣,神情淡然回應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一件事。”
季禮見他很難受,听到這話更是眼神一變,也拿了一根煙放在嘴邊,陷入了沉默。
“季禮,我快死了。”
他說這話時很平靜,似乎在談論旁人,但又也許是一種瀕死之人的淡然。
“你這是什麼話……”
季禮抬眸瞥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煙,低著的頭卻一直緊緊皺眉。
方慎言的喉嚨似乎很不舒服,一直在喝水,直到放下杯子,好像發出了一個笑聲。
“是真的,我得了肺癌,最末期,已經無救。
醫生說我的心髒,隨時都會停止跳動。”
吞噬鬼,不知道它到底吞了多少鬼,也不知究竟有什麼能力,但總之有一種是可以令接近它的活人,罹患不治之癥。
佣金任務,將會成為很多人、很多分店的轉折點、分水嶺。
它如同一把恐怖的命運剪刀,剪斷了命運、創造了悲劇,王大炊、鹿采薇、常晟、皇甫佳佳、陳潔、邵永安……
這些死人不是盡頭,它的影響還在持續。
季禮捏著指尖的香煙,終于肯抬起頭看向面前的這個男人。
他們之間的關系,始終都很微妙。
在太多最艱難的時候、最絕望的時候,是他們彼此協同,背靠著背,殺出了一條條生路。
但即便如此,與其說他們是信任彼此,還不如說是相信對方的能力。
這對明明最是默契的人兒,卻一直無法成為真正的戰友。
性格是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兩個天性涼薄的人,注定做不來朋友,
然而,當他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季禮捏著煙的手,還是顫了一下。
從進入第七分店,別說生病就連受傷都極少的方慎言,最終竟然罹患肺癌。
就連季禮也不得不相信,或許這就是命運。
“天海的影響力,弱到了這種程度嗎?”
第二件事,不需要方慎言開口了,季禮代替他說出了這件事。
吞噬鬼帶來的疾病,理論上來講就應該在任務完成後,被完美的救治,但這一次顯然沒有。
這只鬼是很強,強到了讓天海都有些力不從心了。
“但也不排除,它的確幫我治好了,不過癌癥的種子卻還在,並迅速重新發芽。”
方慎言談論此事的語氣平靜,他對死亡這件事的態度向來很淡。
季禮將還剩半根的香煙丟掉,微微搖頭︰
“到了這個份上,癌癥對你多是體力影響,對于最終的生死未必會產生太大干擾。”
也許方慎言今天的態度,也是出于這方面考慮,所以前面兩件事,只是話題的開頭。
“第三件事,才是你我今天的主題,也是我必須要你出店商議的原因。”
季禮知道這是一件什麼事,有關一個交易。
果不其然。
方慎言吐出一口血絲,又灌了一口水後,聲音嘶啞地說了出來︰
“吞噬鬼的交易完成,它給了我一個隱藏情報。
它說,佣金任務咱們來的這批人里,有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