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禮的情況已經非常危急,此刻身心的痛苦遠不如精神被撕裂的折磨嚴重。
邪靈的力量正在瘋狂地涌現,不停地攀升,將他的意志撕成兩半,各種幻覺、幻听與幻視一股腦地擠出來。
曾經見過的一個個人、哪怕是听說過的人物,全都在眼前浮現,還有那些刻骨銘心的畫面。
死在碎紙堆里的余郭、被罪物反噬的薛听海、在灰燼世界中徘徊的鄧一雯、牛洛、找不到頭顱的馬明玉……
一樁樁、一件件,每只鬼、每個人,猶如幻燈片般瘋狂涌現。
這是屬于他的意志,但還有另外一個意志,正在腦海中瘋狂生長。
那是一種吞噬理智的暴戾,它的出現將季禮原本的性格摧毀重造,並且迅速佔領心靈的高點,成為主導。
季禮,從來都沒有過精神分裂,哪怕他體內有不止一個人格。
但其實他們更像是一個棲居在季禮腦海的靈魂,從不相互影響。
可是現在不同了,精神壓力和抑郁扭曲,四周環境的高壓、內心閉塞的幽禁……長期以往的痛苦早讓他不堪重負,直到邪靈的入眼。
到了這一刻,無數堆疊在一起的負面情緒,在根源性鬼物的加碼下,季禮面臨了真正意義上的精神崩潰。
而在恐怖、扭曲環境下的崩潰會觸底反彈,創造出一個更加凶厲的自己。
張懷仁急得原地直蹦,干枯的兩只手四下亂抓像是要找一個合適的物件,但最終卻沒能如願。
沒辦法,他心一橫直接越過那截斷木,來到了季禮的背後。
他不管不顧地扯開季禮的衣服,將內搭的襯衣扯下,用細長鋒利的指甲,刺進了季禮的皮膚。
金生水結界已經失效,冰凍的效果已然消失,因此這一步輕而易舉地就能辦到。
張懷仁那張因緊張而變色的面容,此刻看起來比季禮還要猙獰。
他以指甲做刀開始在季禮的後背,不斷割開皮膚,筆若游龍,繪制著某種格外復雜的符 。
第一張符崩掉了他三枚指甲,但季禮的情況還是非常糟糕。
沒辦法後,他又換了另一只手,在第一張符的下面接上了第二張符。
當兩張符畫下後,張懷仁十根指甲已經劈了八個,手掌鮮血淋灕,有他自己的,也有季禮的。
這兩張符,第一張叫做「驅邪靈符」,第二張叫做「五靈法符」。
一為驅邪,二為鎮靈,最終目的就是「壓制精神分裂」。
這東西到底有沒有用?
其實沒有什麼作用。
季禮此時的幻听幻視還在持續,他正在極力克制,守住最後的理智,來確保木生火結界的持續生效。
這是他藏得最深的手段,也是最後的手段。
這個結果是張懷仁所預料到的,符 之法在現實世界並不奏效,哪怕他研習命理數十年。
但他之所以還要這麼做,其實是想通過此符與命理產生關聯。
命理一詞,玄妙至極。
一個人說的一句話、做的一件事,都會對自身命理造成無法挽回的重大影響。
壓制精神分裂的符 ,看似只是一個象征,但其實這表達了畫符者、刻符者對命理不公的抗爭。
張懷仁已經盡力,兩分鐘時間已過大半,他轉頭時看到了更加純粹的白色。
上空的火紅,地上的幽暗,將中間黃半仙身上的白色襯托得格外顯眼。
但正是如此,反而說明季禮的手段奏效了,木生火結界並沒有進一步降臨其身。
張懷仁的視線從黃半仙身上慢慢移到了地面,在厚厚的塵土
之下,是木質地板。
地板的材質是槐木,槐木被稱為木中之鬼,屬極陰。
包括地板之上的七口棺材,材質也是槐木。
七子破煞中的七子,又是陰數,既可破煞也可引煞。
現在棺材已經完全散架,分布在一樓的各個位置,而下樓的黃半仙正好處于三種陰木正中央。
腳踩與環繞的全是木中之鬼,身處陰數之煞,這是一個風水局——極木極陰。
張懷仁不能殺死黃半仙這個木命之人,也的確沒能力去以正統之法破解木生火結界,但他的方法卻是另闢蹊徑。
他要讓起源之木走向最極端,在最盛之時步入破敗!
五行之法相生相克,陰陽相濟相融,木命到了極端會自動消無。
但這需要一個疊加的過程,所以他需要時間,一個漫長的時間。
而現在,即將成功。
他在看到黃半仙身上的白色越來越刺眼時就明白,這個方法奏效了,由盛轉衰的過程已經開始。
張懷仁的臉色異常漲紅,他知道自己做到了,這是反抗命理的第一步。
但是……
一滴血突然從棚頂落下,滴到了他的額頭,慢慢向下滑落,將一切打斷。
他眼中帶著驚疑看向棚頂。
棚頂的火焰竟然正在被削弱,反而是一滴滴血色的水珠不斷向下掉落。
這個過程剛開始很緩慢,可在他抬頭觀望之際,卻變得極為迅速。
大片大片的血雨取代了火焰,並徹底澆滅了火焰,來自季禮的木生火符 ,他最後的手段被莫名其妙、突然到來的血雨摧毀。
張懷仁的眼楮瞪得很大,里面充斥著難以置信,漸漸地化作絕望、悲憤。
「我是金,金又生水,這局是必死?!」
今天的主人公,一共有三個,分別是黃半仙的木、季禮的火、張懷仁的金。
一直以來,唱戲的人都是木與火。
張懷仁這個金,在八年前就料中今天的命劫,但從事件的經過來看,他其實始終游離在外。
直到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自己的作用,在鬼物眼中的作用。
張懷仁,就是一個反制季禮,逼他成瘋的道具。
絕望的深淵已經打開,墜落的跡象也已顯現。
季禮的最後一重保命手段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金生水澆滅了。
終于,他明白了。
為什麼根源性鬼物要逼他來找張懷仁,又為什麼始終控制邪靈的影響力……
原因就是,它想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將季禮逼瘋。
邪靈不再被壓制,根源性鬼物釋放了季禮內心深處的情緒,讓他開始變得不再理智,不計後果。
因鬼童而退縮的第二、第三人格,在這一刻也再沒辦法躲藏,這個時候他們再不開口,季禮真的要做出極端行為。
然而,在邪靈過度強悍的影響下,他們的聲音已經無法落在季禮心頭。
木生火的代價,已經令季禮五髒俱焚,邪靈的可怕,正在摧毀他的所有理智。
在萬般無奈,絕望逼身的此時此刻,季禮的腦海中正在瘋狂地衍生一個想法——
「你要季某的心,給你又如何?」
而後,他瞪起滿是血絲的雙目,一腳踹開了店門,闖入漫天暴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