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程度上,“革命之路”的故事,其實就是“游客”的故事反復發生多次之後,婚姻呈現出來的面貌——
那種丑陋,是馬文落荒而逃之後卻又矢口否認假裝相安無事的時刻,但在“游客”里,陶麗是第一次見到,所以她會困惑、會郁悶、會發怒、會抗爭、會居高臨下咄咄逼人;然而,在“革命之路”里就只有疲倦。
也許,董瑞茜在她的婚姻里,也同樣見證過太多丑陋,她以為他們都隱藏得很好,但其實早就已經暴露無遺,一直到某一天,丑陋和疲倦都再也無法隱忍,于是,婚姻也就走到了盡頭。如果不想走向“消失的愛人”,那麼離別就是對彼此的最後仁慈。
“陶麗的悲傷、尷尬、拘謹、無措,我全部都理解。”
董瑞茜回避了陸潛的視線,她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陸潛面前展示出自己的脆弱,甚至不曾再自己經紀人面前展示的一面,猝不及防之間就展現在初次見面的導演面前,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但意識到這一點之後,董瑞茜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因為“游客”確確實實觸踫到了她內心的柔軟部分,同樣,“消失的愛人”也是如此。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消失的愛人’由你來拍攝,又到底會呈現出什麼視角,然後帶來什麼思考。”
“導演,婚姻和人性都太復雜了,我並不聰明,僅僅依靠自己的腦子思考,很多事情想不通也看不透,我只是想著,也許,我能夠從書籍從電影從藝術作品里尋找到答案,然後,我會開始學會接受自己。”
董瑞茜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紅,但是,她控制住了情緒,以真誠的視線注視著陸潛,努力用理智的韁繩拉住情感的洶涌,保持客觀地回到正事上。
“導演,你知道’游客’整部電影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一場戲嗎?”
陸潛輕輕挑起眉尾,等待著答案。
“是陶麗在雪道叢林里解手的那一幕。”
也就是雪崩事故發生的第二天,陶麗要求自己單獨滑雪,由馬文帶著兩個孩子去滑雪。
在雪道上,陶麗尿急,于是躲在雪道旁邊的叢林里解手;然後,正好看到馬文和兩個孩子從雪道滑行過去,陶麗以非常狼狽的姿態扭頭看過去,動作僵硬在原地,但終究什麼都沒說,匆匆收拾自己。
這一幕,是非常原始也非常直接的,雪道旁邊的叢林是唯一屏障,阻隔著陶麗和其他人,也包括了路過的家人;陶麗自以為很隱蔽,但其實四面八方涌動而來的狂風都在提醒著她,一切都已經暴露了。
陸潛對于這個情節的鏡頭調度和畫面構圖都非常用心,黎文貞的表演也經過多次雕琢,但電影結束之後沒有引起太多討論,卻沒有想到,董瑞茜注意到了。
這也再次證明了一件事,同一部電影同一個畫面,在不同觀眾眼中卻是不同面貌,就好像一千個人一千個哈姆雷特一般。
“導演,如果由你來拍攝’消失的愛人’,你會站在丈夫那一邊,還是妻子那一邊?亦或者是,你根本就不相信婚姻?”
噌。
董瑞茜的這句話,輕輕勾動陸潛腦海里的心弦,從“游客”到“消失的愛人”,看似截然不同又一脈相承的兩個故事,就這樣融會貫通起來。
一直到此時此刻,陸潛真心實意地感受到了董瑞茜的誠意,不是因為她瞄準了陸潛,而是因為她發自真心地想要拍攝好“消失的愛人”這部作品,她發自真心地喜愛這部作品並且希望能夠在大熒幕上欣賞。
這份熱愛,確實是與眾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