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訓練場。
“袁指導，今天他們又突破了，已經到了39.43。”
“袁指導，今天他們又又突破了，已經到了39.42。”
“袁指導，今天他們又又又突破了，已經到了39.40。”
這幾天，袁郭強听到這個消息，幾乎都要麻木了，似乎每一兩天就有一次突破。
他剛開始還很興奮，听多了，人就有點……
“袁，袁指導，他們又又又又突破了。”王小兵大聲跑過來，大聲報告電子計時器上的成績。
“說，多少了。”袁郭強已經不記得第幾次了，臉上都變得“平靜”“寡淡”起來。
“突破了39.40，現在已經到了39.38上。”
39.38？
全運會紀錄就這樣被打破了？
如果正常發揮，這一屆全運會不可能有隊伍比這個還要快。
袁郭強可以很篤定。
不太可能比這個更快。
袁郭強在酒店會議室和寧德鮑等教練組開明天的賽前會議。
“我就是想要問一下，平常他們就這樣突破的嗎？”袁郭強道︰“感覺這倆人都不把各種紀錄當一回事啊。”
寧德鮑聳聳肩。
講真的，她早就習慣了這些弟子們創造紀錄，創造傳奇。要是每天都和現在的袁郭強一樣，一驚一乍，估計醫院的病房已經準備好。
早就“心髒病”都要犯了。
“這倆個孩子也太狠了。”袁郭強搖搖頭苦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那里還要干什麼。”
“尤其是甦神，他簡直是比我教起來還要專業。”
這麼說還是委婉的說話，事實上，袁郭強這七天感覺甦神是在“變戲法”的感覺。
七天就讓一個臨時散隊沖擊全運會歷史紀錄。
這誰敢想？
05年的都不敢這麼寫。
“天才嘛，就是這樣，就該是這樣。”寧德鮑對于甦神已經近乎“盲目”的信任，她很清楚，沒有甦神，她是絕對不會這麼快就得到晉升省隊名額。
還是人家求著自己過去。
換在幾年前自己剛來粵省的時候，根本不敢期望。
“那小寧，你平常都干些什麼呢？”袁郭強倒是對于這個頗為好奇，因為就這幾天的情況來看，基本上無法入手。甦神甚至說的那些東西，他連听都沒有听過。
“看書，學習，和小添看書學習交流。”寧德鮑說完，所有人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就大家听起來——你這是當教練還是當學生？
在這個年代要不要太離譜。
就在這時，寧德鮑仿佛又想起了什麼，補了一句︰“對了，還有一個很重要。”
“是什麼？”房間里每個人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
“做好後勤保障，這個很重要。”
粵省教練組︰……
袁郭強剛剛喝進去的茶水，都差點直接噴了出來。
做好後勤保障？？？
怎麼想，你這都沒有履行一個合格主教練應該做的事情吧。
寧德鮑似乎也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她沒有繞彎子，快速點題。
“對于真正的天才，尤其是小添這種知識見解已經到了自己之上的天才，我個人建議就是‘兩少三多’……”
“少插手，少擺譜，多學多听多少商量。”
全場嘩然。
這話在這個教練權威還很大的時代，完全是“異端”言論了。
幸好粵省的教練組都是袁郭強親自選來，每個人的思想開明程度，都還不錯。可饒是這樣，你看看他們的表情，不是大跌眼鏡，就是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換一些老古董听了，估計要讓寧德鮑當場“掃地出門”。
寧德鮑當然知道他們不相信。
畢竟他們都還沒有和甦神深入交流過，也沒有認識甦神多久，所以早就有準備的寧德鮑，說出了一些讓每個人都啞口無言的問題——
“我想問一下，在場有幾個人說得清六秒定律？”
“我想問一下，在場有幾個人說得清曲臂起跑？”
“我想問一下，在場有幾個人會帶自己的運動員去專門訓練上肢力量？”
“我想問一下，在場幾個人能明白為什麼我們就用不好‘三點一線啟動’？”
“我想問一下，在場有幾個人知道全掌擺臂和半握擺臂的具體區別？”
“我想問一下，在場有幾個人知道專業的物理運動理療是什麼？”
……
寧德鮑這里足足用了十個反問句，這架勢顯然早就準備好了腹稿，就是等著什麼時候一股腦拋出來呢。而最關鍵的是，寧德鮑這里提出的十個問題，他們還真就是，一個都說不清楚，也說不出來。
有些東西，他們甚至連听都沒有听過。
看到全場默然，寧德鮑慢慢道︰“既然你不會，人家會，並且事實證明效果顯著，你不多听多學，你想干嘛？實事求是，我認為不僅僅是運動員的美德，也是教練員和訓練員的美德。”
這話好像，也沒有問題。
讓他們來，真沒有這種把握。
這次一周的接力突擊，居然就讓臨時拼湊的隊友，一口氣沖到了可以打破全運會接力紀錄的水平。
這功力太可怕。
就算是再覺得甦神是“毛頭小子”的教練，現在也只能是閉口不言，免得自取其辱。
你要插手，人家來一句，你能讓隊伍一周就可以穩拿金牌，甚至沖擊全運會歷史紀錄嗎？
肯定沒有人敢接。
因為大家來之前的規劃明明都是——
接力賽，佛系，隨緣。
完全沒有期望和指望的那一種。
“古人有雲，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既然天降奇才，我認為諸位同仁最大的作用就是好好團結，好好保護，讓這個天降奇才在這個時代可以安然成長起來。”寧德鮑目光堅定，掃過了所有人︰“這，就是我認為我們這一代人應該做的頭等大事。”
這一番言論太過于“驚世駭俗”，可又同時有理有據，讓人無力反駁。
其余人都扭頭看著袁郭強，想要看看省隊領頭，怎麼個意見。
袁郭強自然看到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沉默了幾秒鐘後，看著寧德鮑，開口問道︰“小寧，你真的確定這些東西都是小添自己看書領悟出來的嗎？”
“當然。”寧德鮑十分肯定︰“他們天天在學校，也不能出去，干什麼我是一清二楚。小添每天除了訓練就是看書學習啃期刊論文，你可以裝幾天，你可以裝一年多嗎？”
“而且那些東西，光憑我，我可研究不出來。”
“所以你是真的看好小添咯。”袁郭強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袁指導，您難道不是嗎？”寧德鮑反問。
三秒後，袁郭強嚴肅的臉上，突然破出了笑容來，仿佛已經有了答案。
寧德鮑這麼做，也是為了這些弟子的未來，盡量不被傳統威嚴干涉。
她知道省隊和體校不一樣，這里的教練權威更大，地位更高。所以她需要確保甦神等人進入體校後，還是自己帶。
起碼也要被自己在這方面保護起來。
讓他們得到一個可以全身心投入訓練和研究的外部環境。
“行。”
袁郭強說完，很多人已經準備要站起來，卻被前者一擺手，壓了下去，道︰“競技體育，一切以出成績為主。只要他能讓我們出成績，甚至撼動亞洲老大的地位，我就絕對支持，絕不干涉。”
“可是袁指導，他到底還只是個孩子啊。”有人果然說出了這句話，這也是這些主教練對于自己所謂資歷，最後的“驕傲”。
“我說過了，你能讓這個隊伍成績提升，我就讓你上，一點意見都沒有。你行嗎？老陸？”
“如果不能。”袁郭強突然展現了大佬威嚴，眼神一凝︰“那就乖乖閉嘴。”
“而且，老陸啊。”
“我記得我給過你好幾次機會了，你做到了嗎？”
“我……”
我了半天，還是坐了下去，因為他的確沒有事實拿得出手。
那麼說什麼都是沒營養的屁話。
袁郭強可不是幾句馬屁就可以忽悠的隊內一把手，人家是真正的“內行人”。
“我問過了小添，他說北京奧運會之前，就可以把亞洲霸主的地位奪過來。”
就在這時，寧德鮑又丟下了一顆重磅“深水炸彈”，炸得全場腦子都“嗡嗡響”。
就連袁郭強也無法淡定了。
畢竟亞洲霸主是曰本，已經太多年了，都成了公認的事實。
近些年大家也只是敢喊喊“短跑抗曰”，可沒有人喊什麼“超越曰本”。
因為眼下國內的實力和曰本相差，還有很大，人家前幾年甚至還出現了幾乎要打破十秒的人。
典型性的就是伊東浩司。
10秒整創造亞洲紀錄，在他退下去後，國內還沒有喘口氣，現在曰本又來了一個超級大將，末續慎吾。這個人今年25歲，卻已經可以跑到10.03的水平。
而10.03，國內沒有一個人敢想。
除了他，下面還有一票新人強勢成長。
比如這幾年，在咱們還在為奧運B標努力的時候，人家保守估計就有六七個可以達到的人。而咱們這個時候，連國內第一人都很勉強。
你想想看這個差距。
不管是頂尖戰斗，還是中流戰力，都差了一大截。
這也是為什麼，國內田徑界幾乎沒有人敢喊“超越曰本”這個口號的原因。
外行人不知道，內行人還能不知道這個差距麼。
越是知道，越不會不切實際。
所以寧德鮑這話，實在是讓人大吃一驚，甚至比剛剛的話，還要讓人吃驚。
你要知道，如果能在奧運會之前，干掉亞洲多年的短跑絕對霸主曰本，絕對是對于國內田徑界，是一針，不，起碼是十針強心劑。
他們也都會得到上面的大力嘉獎和絕對鼓勵。
就是……
這可能麼？
你要是十幾年後的國人，肯定會站在上帝視角說，這有何難。
但你要在05年這個環境的整體差異上來看，他們會質疑，實屬正常。
不質疑才不正常。
原時間線。
國內第一人10.27，對手10.03。
你但凡看田徑，你都知道這個差距有多大。
“真的？小寧，這事，可能嗎？”袁郭強的呼吸也有些變化。
這個可能，他也許只在做夢里面夢到過。
畢竟眼下的差距，實在是讓人絕望。
寧德鮑其實也不那麼確定，可為了甦神他們的未來，現下只能咬牙點頭。
“好。”袁郭強點頭道︰“好好好。”
“現在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廢話。
這還能說什麼，這要是能做到，他們自己升職加薪，雞犬升天，也是指日可待。
但問題是——可不可能。
“如果做不到怎麼辦？寧教練。”有人就問道。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可的的確確也是大家心中的共同顧慮。
“做不到我就離開粵省田徑隊。”寧德鮑其實在剛剛點頭的瞬間，已經想好了答案。
即便是真的做不到，她認為，自己也給甦神他們多爭取了一段獨立成長的時間。
執教了甦神一年多，她已經十分確定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以這個香山少年的進步速度和知識吸取速度，國內怕是沒有幾個人教得了。
最開始她還覺得是不是自己的水平太低，不夠看，上面應該有大佬可以。
現在看起來，她已經懂了。
不是自己，不僅僅是自己，是包括袁郭強在內的所有業界大佬，也沒有幾個人可以真正執教他。
那既然如此。
自己何不同這一年多一樣，繼續信任甦神呢。
作為一個恢復高考後，第一批畢業的女大學生，寧德鮑其實還有一份沒有丟失的責任和熱血在。
看到寧德鮑都這麼說了，配合自己這些天看到的情況，袁郭強也大概明白了寧德鮑的意思。
最終不顧有反對的聲音，拍板給予這個小團隊進入省隊後，依然擁有最大限度的訓練自主權。
當然，前提是——
要能繼續保持成績。
否則，一切都沒有再說的必要。
一場看起來普通的省隊日常會議，卻開完後，讓寧德鮑後背出了一身汗水。
但出門後的她，臉上卻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環境和土壤，我已經幫你爭取到了。
後面。
就看你自己到底能不能兌現自己的話了。
小添。
PS︰寧教練賭上自己的職業生涯，換取的時間，到底會起到什麼作用呢。
第二個大篇章，就從這里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