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第七百五十四章 承宗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奪鹿侯 本章︰第七百五十四章 承宗

    崇德皇帝做了個夢。

    夢很漫長,他的軍隊被人突然襲擊。

    槍炮排山倒海,赤甲騎兵四面沖突,誰都不能抵御,使各旗倉惶逃竄,狼狽至極,就連皇帝鹵薄都丟了。

    直接把自己氣醒。

    醒來四肢無力,左半邊手腳都有點不听使喚,稍加回憶,額頭的血管直跳,差點再把自己氣昏過去。

    壞了,真打敗仗了。

    打一場敗仗,被折磨三回,夢里都不放過朕!

    氣得崇德皇帝在顛簸的馬車上砸著車轅直罵︰“承宗!承宗!”

    多爾袞穿著髒兮兮的鎧甲就乘馬護在不遠處,看見馬車上有動靜,一臉喜意拍馬過來,離近了才听見黃台吉在罵人。

    把多爾袞嚇壞了,連忙湊近了急道︰“聖汗,事已至此,以龍體為重,萬不可再動氣!”

    多爾袞雙目赤紅,石青藍緞的蟒甲上,絨面多處磨損,還有被刀砍的痕跡,臉頰都凹了下去,讓本就瘦小的他,看上去更像受氣包,狼狽又可憐。

    黃台吉听了勸告,強壓心頭怒意與委屈,看向多爾袞心疼道︰“不過打了一仗,你怎麼像三日沒睡覺似的……劉承宗的軍隊,撤了嗎?”

    多爾袞本就委屈,一听黃台吉的話,滿是血絲的赤紅眼楮差點掉下淚來︰“聖汗,你昏迷五日了啊!”

    這五天里,多爾袞一刻都不敢歇息,即使是困得不行在馬背上眯著了,走不了多遠也會醒來,看看黃台吉的情況,喂些湯水。

    黃台吉再不醒來,他都要快馬給留守盛京的代善傳信,讓大貝勒給皇帝做出殯準備了。

    在崇德皇帝的錯愕中,多爾袞道︰“如今我們已入邊牆,劉承宗的軍隊,三日前仍在敖漢灘,伊爾登領二十騎在邊外探查,尚未回返。”

    直到此時,黃台吉都還沒能從兵敗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只能听著多爾袞這幾日來的部署、探查、情報分析。

    那劉承宗真的是狂得沒邊了,打完仗都不帶挪窩的,于戰場就近扎營多日,大群禿鷲盤旋不散。

    “好在,看上去劉承宗也沒了追擊余力……傷亡?”

    崇德皇帝剛醒來時,就想要問這個,心里卻害怕得很,不敢听見具體答案。

    只能憋在喉嚨,不吐不快。

    到這時,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才對多爾袞開口問道︰“傷亡如何?”

    多爾袞原本臉上還帶著看見黃台吉死里逃生的喜悅,聞言卻一下愣住,當場差點哭出來。

    崇德皇帝一睡了之,岳、豪格是小輩,至于多鐸別說扛事,能不找事就謝天謝地了。

    那家伙逃竄爭先,將馬活活跑死,又把多爾袞旗下的甲喇章京從馬背上拽下來,搶了馬跑得飛快,第一個抵達邊牆,鑽進墩台讓人給他做搓條餑餑吃。

    統率敗將殘兵回返的重任落到多爾袞肩膀上,戰戰兢兢手忙腳亂,還得給胡鬧的多鐸擦屁股。

    多爾袞心里委屈啊,他也就才比多鐸大一歲半!

    領軍回還這幾日,他心里無比想念平日里討厭的哥哥們。

    比如腦子奇奇怪怪但巨能打的親大哥阿濟格,同輩但快能當他爺爺的代善,甚至就連在奇怪程度比大哥還大哥的阿敏,他也很想念。

    這三人若在,至少他能輕快點。

    多爾袞此時最不敢听見的,就是黃台吉問他傷亡。

    “聖汗,這……先回盛京吧。”

    哪知道崇德皇帝一听急了,瞪眼板臉道︰“難道你只顧逃竄,未錄傷亡?”

    多爾袞沒說話,只是看著黃台吉,黃台吉就明白,傷亡已經清點出來了。

    只是多爾袞不願說。

    “說吧。”

    崇德皇帝鼻間重重嘆息︰“朕心里有數。”

    “懷順王耿仲明陣上中矛,腸泄于地,塞回腹中隨軍逃了三日,昨日薨了;恭順王孔有德隨師撤軍途中被沖散,不知所蹤;正紅旗公爵和碩圖額附于前陣指揮,遭沖天炮轟擊,陣歿……”

    “烏真超哈固山額真馬光遠,當陣受銃槌面,前額碎裂,前日歿了;正藍旗參將伊勒慎遭炮,陣歿;瓖白旗……”

    多爾袞起先還一個個說,說著就面露不忍,搖頭道︰“全軍陣歿、失蹤、受創者數逾四萬,現下收攏殘兵尚有三萬八千有奇,其中堪戰者兩萬余,另有輕傷……”

    黃台吉無力地擺手。

    不能再听了。

    他,他覺得隨著老汗殯天,後金國的天命也被帶走了。

    “白旗,你的白旗還有多少人?”

    多爾袞不禁錯愕,在這個時候,崇德皇帝居然沒問他所在的瓖黃旗還有多少人。

    他答道︰“稟聖汗,正白旗損失不大,在陣仍有鐵甲兵九百余,合在旗兵丁三千四百二十;瓖白旗遭受重創,在陣僅余兵丁兩千一百二十。”

    出乎他的預料,听聞這一噩耗,黃台吉不僅沒有發火,面上反而露出慶幸︰“好!好!好!”

    “只要你的白旗未受重創,朕的心就安定了!”

    因為瓖黃旗的損失,是不到一千的馬軍,雖然不少是鐵甲兵,但歹青並不缺鐵,鎧甲是能快速且大量的造出來的。

    黃台吉對自己的直系人馬,心里有底,讓他沒底的是多爾袞的人。

    只要多爾袞沒受太大損失,他們兩個,就是歹青勢力最大的旗主,聯手之下,能壓服任何人。

    至少不必擔心內亂。

    若是正白旗亦受重創,只怕就壓不住其他旗主了。

    “現下,在陣旗軍還有多少,待傷愈堪戰的旗下兵丁,八旗。”

    黃台吉一說這話,多爾袞就知道不算漢蒙與天佑軍的人馬,各旗人馬他都清楚,但一時半會加不上來,便道︰“八旗之下,尚有兩萬三千余。”

    崇德皇帝在這一瞬間,像被抽了精氣,如同老了十歲,長吁短嘆。

    此次出征,征發在旗兵丁三萬八千余,如今只剩兩萬三千,里頭還有不少人帶傷再難上陣。

    甚至那些陣亡旗兵,莫要說尸骨,就連辮子都沒能帶回,里面不知有多少宗親姻親……黃台吉甚至不知該以合面目回返盛京。

    失敗的滋味太過苦澀,令人難以下咽。

    “朕……”

    黃台吉搖搖頭,很真誠地對多爾袞問道︰“我是不是不該執意追他,打這場仗?”

    多爾袞嘆了口氣。

    崇德皇帝這句話,讓他無端想起,遇襲前一日,多鐸在帳中對他說過的話。

    多鐸說劉承宗的進兵路線像鬼一樣,除非想被追上,否則就算走的比他快也追不上他,何況追上了也沒法把錢奪回來,不如回家听戲。

    多爾袞現在想來,多鐸是對的。

    他們都被重鎮被掠、宗陵遇焚的怒火沖昏頭腦,哪怕錢不要了,也只想追上劉承宗狠錘一頓,一雪前恥。

    一個個自詡聰明蓋世、驍勇善戰,到頭來還不如那個玩世不恭的孩子清醒。

    多鐸還是聰明的,只是從小備受老汗寵愛,以至我行我素放肆荒唐,導致……皇上也好、多爾袞這個親哥也罷,都從來不重視多鐸的話。

    或者說這小子即便認真分析聊正事,也說得顛三倒四,很難讓听者認真起來。

    出兵放馬的大事,扯什麼回家听戲啊!

    不過事已至此,誰對誰錯已經無需爭論。

    眼下對多爾袞來說最重要的事,是黃台吉對自我的懷疑,明顯被一場慘敗打沒了心氣。

    這讓多爾袞原本要將邊內關寧動向稟報的話,卡在喉嚨,只得上前恭敬道︰“聖汗明鑒,臣弟將白旗,必盡心輔佐,我等宗親尚在,人馬充足,必不致國中自亂,待掠奪明邊兵馬回還,則局勢穩妥,聖汗不必為此憂心。”

    黃台吉哪里會憂心。

    仗打輸就輸了,該吸取的教訓和苦澀心情不能避免。

    但他是誰?

    他是人均狠人的愛新貴族里,依靠心性才智,自己爭出來的繼承者。

    自秦皇之始,創立基業的開國皇帝,很難湊出一個完整太子,不是早夭就是玄武門對掏,甚至還有永樂那種先早夭再對砍,那不都是誰贏誰是真天子。

    只有在血脈兄弟里卓然出位,才能繼承大業。

    黃台吉只是試探。

    看這個跟自己最為相似的弟弟,在危難之際,是否還能對他唯命是從。

    但這一手著實多余,對多爾袞來說,就他這幫兄弟,不听黃台吉的,還能听誰的?

    論馬上爭功的才能,那兄弟們多多少少都練出來了,就連被崇德皇帝評價‘考核功罪,雖無大功于國家,以父皇太祖之少子,封和碩親王’的多鐸,在戰役嗅覺上也比較冷靜。

    可是要說匡扶歹青社稷,除了黃台吉,哪個有人主之像啊。

    但黃台吉必須要試,因為經此一役,威望受辱,最壞的結果,他可能要退位。

    不是打敗仗讓他得退位,而是歹青國情在這擺著,可以預見,回去之後對各旗的命令,都不會像早前一般如臂使指。

    偏偏,這一仗死的人又太多,回去各旗都需調整,即使是對待宗親最為殘忍的黃台吉,也沒辦法再用殺戮這種最為有效的震懾手段了。

    要讓貴族們滿意,萬一壓力太大,他得自己退,才是以退為進,千萬不能被人逼著退。

    所以他打算恢復八王議政,把自己重新放回舒適圈。

    不憑威望戰功,而利用政治手段,合理調動貴族們,才是他的優勢。

    只有這樣,才能推進他接下來要做的三件事。

    第一步,是回盛京,先糊弄一下老爸。

    到宗廟告捷,讓老汗知道,那個打入京中無惡不作,非常承宗的劉承宗倉惶出邊,被我趕跑了。

    喪事喜辦固然滑稽,但有時也很有必要,至少能安撫人心,並讓人看見一種更壞的可能——邊外野戰輸了,萬一這仗在邊內打呢,那劉承宗還不把你們這幫人的莊園搶淨?

    雖然損失很大,你就說承宗走沒走吧!

    第二,是抹掉漢軍、蒙古兩軍,盡數充入滿洲八旗。

    這是權宜之計,滿洲人丁衰落,也顧不上主僕有別了。

    劉承宗太能打,他必須提高歹青漢人和蒙古的地位,否則下次見仗,戰場上臉對臉,漢人蒙古全部倒戈就麻煩了。

    但這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因為歹青是封建貴族的奴隸莊園制國家,給奴隸提高了地位,那誰干活呢?

    朝鮮。

    第三步,是加緊對東北女直的人口擄掠,攻打朝鮮。

    就在今年,辦完第二件事,就得立刻提上日程攻打朝鮮,讓其改悌為孝,至少要搶夠吃到明年的飯,並從朝鮮搶幾十萬人過來。

    這事比前兩步都難。

    難就難在這巨大的人口數量。

    但不搶不行。

    實際上,崇德皇帝對接下來的國勢,要比多爾袞更加悲觀。

    多爾袞還寄望于阿濟格帶那兩萬軍隊回來安定局面,可是在黃台吉看來……阿濟格能帶一萬人回來,就算走運。

    劉承宗那家伙還在邊外駐著,堵著阿濟格出邊的路,阿濟格總不能撞碎山海關回來吧?

    那關寧軍……崇德皇帝突然想起了關寧軍,不禁對多爾袞問道︰“祖大壽的錦州軍,可有異動?”

    多爾袞心說壞了,皇上還是問起祖大壽了。

    祖大壽何止是異動啊。

    “稟聖汗,祖大壽……我師方追劉承宗出邊,祖大壽即渡河東進,駐攬盤之正白旗丹達禮、守蓋州之寧固塔、守岫岩之張習巴、守牛莊之傅代等,俱死。”

    崇德皇帝的心情才剛好上半分,猛地一下又沉入谷底。

    這幾個都是牛錄下派去捕捉逃人的甲兵頭目,按理說遇大敵可走,眼下都被殺,顯然是錦州軍有備而來,進軍極速,將他們包圍,無法逃脫。

    他急切問道︰“那海州呢,海州駐扎的尚可喜、張存仁、曹光弼呢?”

    多爾袞的臉色難看,非常擔心黃台吉的情緒,道︰“祖大壽兵來勢大,飛撲遼陽,海州諸將力不能阻,只得乘船東退,卻于興京河段,受錦州軍炮擊。”

    “所幸錦州軍的炮不好,一位大將軍、一位紅夷炮先後炸膛,尚可喜等得以率軍突圍,海州遂為錦州軍所得。”

    “眼下鄭親王濟𣏹@室延脛撬懲醯群暇  噠季菪司┬ 校 謐媼昝鴰稹!br />
    黃台吉本來只是急切,听見濟𣏹@手 噠季菪司┬ 姓庵趾孟  成媳砬櫸炊淞恕br />
    他才剛想喪事喜辦,到宗廟告捷,糊弄父親在天之靈,濟𣏹@手苯涌 己 釗肆恕br />
    那遼陽城早被劉承宗搶的搶、燒的燒,他出邊時,遼陽城的火光,在虎皮驛就能看著,映紅了半邊天,那祖大壽怎麼進城?

    這不淨放屁嗎?

    明明就是祖大壽到遼陽,發現這城不能要,自己走了。

    尤其是,黃台吉發現自己也逐走劉承宗,似乎沒啥立場責難濟𣏹@剩 盟 錈啤br />
    好半天,崇德皇帝緩過一口氣來,唉聲嘆氣。

    “海州為錦州軍所得,將來就麻煩了……祖大壽啊祖大壽,朕是多想再見你一面,你個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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