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

第七百二十二章 拔突營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奪鹿侯 本章︰第七百二十二章 拔突營

    興安嶺東,馬鬃山口,元帥中軍駐地。

    帥帳內,劉承宗正在桌案旁認真看著一份松漠府城防工事的設計圖。

    元帥府的制圖師薛和尚,頂著黑眼圈侍立一旁,面容疲憊,神情卻很興奮。

    城池規劃,歷來都是縣太爺那樣的人物,才能勝任的工作,卻沒想到在這松漠府,讓他個小小的畫匠把事做了!

    劉承宗看著草圖,抬眼瞧了薛和尚一眼,夸贊道︰“好心思,好手藝!”

    草圖上是一座四角稜堡的簡易設計圖。

    得益于薛和尚常制輿地圖,這座城堡設計圖的比例也非常精細。

    根據炭筆涂抹留下的印記,劉承宗看出了薛和尚是怎麼繪圖的,簡單且巧妙。

    張獻忠正在督造的松漠府城是座四方城,四面城牆的面寬都是三百步,薛和尚將四面城角、四面城牆相連,于四方城內畫了米字,並把這四條線向外延長。

    繼而將延長線的頂點與相鄰兩處城角相連,就畫出了四角稜堡的主要輪廓。

    听了劉承宗的夸贊,薛和尚高興地恭惟道︰“還是大帥教的好,大帥不是說了,銳角敵台,就是堆防御工事,讓牆上槍炮沒了死角,三面射擊,不叫敵軍穴地掘城、薄城蟻附。”

    “那槍線、炮線,都是直的,小人便只用尺繪,只做直線,將各處連在一起,再將多余處削去便是。”

    說著,薛和尚指著圖示意道︰“依帥爺心思,四座敵台邊沿相距皆為一百五十步,在我抬槍重銃、獅子炮散子射程。”

    “同時敵台側面,到相鄰敵台銳角之下則為四百步,又同樣在佛朗機大將軍炮的殺傷範圍內,至于更遠的敵人,則可以千斤炮與我軍所繳後金重炮施放。”

    劉承宗不斷頷首,心里很高興。

    倒不是說薛和尚這圖制得完美無缺,在他看來,還有許多能改進的地方。

    而是薛和尚本身是一個有制圖技術的專家,只是沒有築城、設計城砦的經驗。

    經過一夜思量,交出這幅圖來,顯然在設計銳角敵台的思路上已經登堂,入室只是時間問題了。

    這對劉承宗來說比這幅簡易草圖更為重要,這意味著他將親手培養出一個設計軍事要塞的專家。

    同時,他自己本來也只是看了徐光啟的幾本書,僅知道銳角敵台城堡的外形,但並不清楚每個關竅是如何設計出來的。

    如今薛和尚將自己的思考過程全放在圖上,對劉獅子而言,便一目了然。

    也讓他自己對這項設計有更多的理解。

    “非常好!”

    劉獅子先是鼓勵一句,隨後才指著圖上的稜角,道︰“不過這圖還有能改的地方,敵台側面,你這條線是從相鄰城角畫過來的,那內側靠近城牆的地方,就有槍炮打不到相鄰稜角的外側,被擋住了。”

    他指的是城門左右,兩個相對的敵台側翼。

    而需要改動的,則是敵台銳角的兩個邊。

    薛和尚舉一反三,劉承宗的問題該提出來,他便點頭稱是,道︰“大帥說的是,那這銳角外沿,應該從邊沿與城牆處延伸出來,那便沒有死角了。”

    “不錯!”

    劉獅子隨後又指出幾處,諸如銳角邊緣不能削平,要像箭簇一樣伸出兩翼,就能更好地保護邊緣內側炮位之類的紕漏。

    隨後又喊來薛和尚手下的幾個學徒,將改進後的設計圖繪了幾份,謄到松漠府的地形圖上,依照山勢,在東牆頭設了吊橋,于東牆五十步外的山頭增設三角堡一座,西牆外也同樣增設一座三角堡。

    兩座三角堡與主城之間設計深且廣的壕溝。

    同時四面城牆,只開西門一處,連結西門外的三角堡,並于三角堡外設計道路,繞過壕溝,蜿蜒環繞于城堡南側,一直通向東邊,在東側的三角堡處拐彎下山。

    他們這座山,其實就是以前松漠府城的城基。

    以前的城牆為了防止敵軍攀爬,都修得高,但越高的城牆越容易被投石車、射石炮命中,而且越容易坍塌,所以到了明代城牆就相對低矮了。

    而對于松漠府,建在原址的高台上,本身就有一定高度,不過勝在新城在規劃上比舊城小了不少,高台邊緣可以修成防炮坡,盡量減少遠處火炮直射的命中率。

    同時這也讓劉承宗對修稜堡有更多感悟。

    他意識到,這種城堡,要想防御能力最大化,其實不該築出來,而應該選高地矮山,掏出且寬且深的護城壕,把城堡掏出來。

    大型地窩子。

    這個年代,所有城池被攻陷,最後還是要攀城,銳角敵台得到充足火力,就能在彈藥水糧用盡前,盡量避免敵軍攀城,那它怕的就是火炮直射。

    說到底還是城垛,城垛的炮位不能被敵軍火炮摧毀。

    那麼要想修得保護炮位,第一要避免被命中,第二城垛要厚。

    所以直接從地下掏壕溝,城牆炮位在側面看,只比地面高一點,寬大壕溝之外則是防炮土坡,使敵軍火炮不能直射,只能拋射,則能最大限度上避免被命中。

    劉承宗只能將這些技巧記錄下來,松漠府城是享受不到了,那地方本身就是個狹窄河谷,在那種地形掏城池出來,都不用別人攻打,地下水就先把城淹了。

    因此在松漠,只能從城池防御的技巧上想辦法,就比如城外的台階忽高忽低,給攻城軍隊制造困難。

    城牆在內側馬道比外側炮位高兩三塊磚,中間設置一丈長的小坡,利用重力使射擊後座火炮的更快復位。

    不過即便不能用上所有手段,只要松漠府的銳角敵台能夠建成,配置足夠的槍炮,依然是一座擁有極高防御能力的城池。

    當然了,對劉承宗來說,很多東西是守恆的。

    這座城堡建好了,防御能力優秀,但要建好所需工程量巨大,遠超建設一座規模更大的傳統城池。

    而且其中配屬的兵力、火炮,儲備的彈藥,都非常巨大。

    因為這種銳角敵台必須要槍炮配合,這也是劉承宗早年間在康寧不修稜堡的原因。

    四座敵台、四面城牆,要發揮其火力優勢,每面至少要部署獅子炮、大將軍、千斤炮與紅夷重炮各四位,單是千斤炮和紅夷炮就得有六十四位。

    六十四門重炮,啥概念?

    高應登的第一野戰旅才配屬二十六位千斤野炮。

    劉承宗身邊漢唐元明四個營,再加兩個野戰旅,才差不多能湊到這個數。

    更別說守城的重炮了,只有從後金那繳的那九門。

    如此一來不論敵軍偏攻哪面,進入三里之內,都會暴露在十六門野炮重炮的射界當中。

    在一座扼守險要的河谷,陳布如此多的火炮,別說修的是座稜堡,哪怕是一道普通關卡,也能讓一營軍隊抗拒萬軍。

    在松漠府那個位置,這種射程,覆蓋了整個河谷,就連河對岸都在炮擊範圍內。

    火炮對元帥府還是好解決的。

    劉獅子在涼州,曾臨陣鑄炮,用鐵模鑄出過一位重五千七百斤、打放二十斤鐵彈的怪物。

    那門炮在設計、材料、技術和質量上,都屬于超級殘次品,重量是千斤野炮的四倍還多,但在性價比上,對軍隊戰斗力提升非常有限,僅在莊浪河口用過一次,就放進涼州城的庫府吃灰了。

    涼州城牆它也上不去,那是座修得很高的古城,城牆面寬很窄,就算把炮放上去,開一炮後座它弄不好就會墜下城去。

    不過他們既然新築松漠府城,城牆就是按擺大炮夯的,同時也是守城炮,不用考慮機動問題,那自然越大越好。

    劉獅子打算直接從陝西調軍匠,再從青海調礦監,于歸化城到上都之間大規模探查礦產,在上都到松漠府之間,營建鐵廠。

    畢竟補給的問題,還是越近越好。

    不僅是鑄炮,上百門火炮所需的炮彈,各放一輪,就能打出去一門千斤炮。

    當下,劉承宗便命令薛和尚,收集了築城的草圖,帶學徒奔赴松漠府,協助張獻忠營建新城。

    先築座四方城,再在四方城的基礎上向外拓建,同時夯土築城所需土石,則依照規劃中的護城壕溝來采掘。

    等薛和尚啟程,劉獅子才真正開始頭疼。

    讓他頭疼的,就是那些從東邊回來的漠南騎兵。

    這幫草原馬匪都是人才,他們不僅把黃台吉氣得流鼻血,也把劉承宗氣得腦殼疼。

    他一直壓著火呢。

    劉獅子就不明白,漠南騎兵雖說在成分上,林中匪徒、部落刺頭、草原馬匪的比例是高了一點。

    但在軍官層面,還是有一些世襲貴族的,至少能佔到四分之一。

    他們怎麼會打出這樣的仗呢?

    不是說仗打的不好,或是不能跑回來,劉承宗給的命令,就是讓額臣避戰,想怎麼跑就怎麼跑,只要不被黃台吉捉住就算勝利。

    額臣倒是做得挺好,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黃台吉的八旗軍確實被牽制在科爾沁草原上了。

    但劉獅子是想都想不到,這幫人居然能把仗打成這樣。

    歷來作戰,不拘胡漢,有兵敗、有擊潰、有撤退,但一支軍隊一般不會散開。

    反而是戰況越危急、軍隊越想要聚在一起,而敵軍越期望他們散開失去組織。

    正因如此,凡是軍隊,軍法里就都有類似兵折將死、將折兵死這樣的連坐制度。

    就比如明軍的全隊退卻隊長斬首,隊長殉職而全隊退卻則全隊斬首。

    這是很正常的連坐軍法,防範的,是將領在危難時把軍隊丟下,自己逃跑。

    就比如劉承宗的好大哥曹耀喝多了就哭,邊哭邊給薩爾滸之戰帶他逃回來的參將劉遇節上墳,那個劉遇節就是把別人都扔在戰場上,自己溜了。

    說實話,若是額臣自己跑回來,把一萬蒙古騎兵扔在漠南,劉承宗就算讓人給他宰了,心底里也是只憤怒不疑惑的,能理解。

    但現在倒好,情況不是這樣。

    出兵的二十三個萬戶,除情報已知陣亡兩名、四人失蹤,余下十五名都回來了,甚至連鄂爾多斯的千戶們都回來好幾個。

    唯獨薩囊台吉,和受命率領他們出征的長官額臣,被留在敵境。

    劉承宗都不知額臣這統帥是咋當的,咋叫部將給扔到戰場上不管了?

    而且他們不是說額臣被八旗軍打死了,而是帶兵捅進了科爾沁草原北部,搗巢去了。

    劉承宗就沒見過這種陣仗。

    那一個個萬戶,還帶著馬來跟大元帥請賞呢,都表示自己立功了。

    完事劉承宗呢,就真的跟沒心沒肺一樣,在興安嶺口大擺宴席,甚至還拿出北元營繳獲的奶酒,對漠南有功的千戶萬戶開懷大笑。

    就連洗馬的左良玉都看不下去,他覺得依照軍法,這幫萬戶至少得殺一半,怎麼大元帥一面命人制賞功牌,一面還在宴席上給人上課呢?

    是真上課,主要是對那些有資格列席的千戶們,跟他們說敵軍的牲畜不要直接宰了破壞,即使知道帶不回來,也應該一起帶走。

    因為這樣在被敵軍追到的時候,可以放棄牲畜,將牛羊胡亂驅趕,以擾亂敵軍追擊隊形,並且敵人得了戰利,就不會再追你們,能避免將士傷亡。

    一個個千戶都听懵了,鄂爾多斯部額臣的從子小札木素納悶道︰“大汗,那牲畜不就資敵了嗎?”

    “資什麼敵?只是暫且教他們養著罷了。”

    劉獅子一瞪眼道︰“現在搶不回來,是仗沒打完,仗打完可以再搶;仗就是輸了,也能明年下了小羊羔子再搶,他們宰牲畜可沒你們果斷。”

    劉承宗是沒飲酒,等賓主盡歡,漠南軍官各回信地,他也回了中軍帥帳,左良玉跟吳思虎緊跟著就報名求見。

    一帳看也不看按刀一旁的李棲鳳,就對劉承宗開門見山地行禮道︰“大元帥,漠南諸部一盤散沙,不說將功贖罪也就罷了,怎麼還大加賞賜?”

    劉承宗抬眼一看左良玉,想笑未笑。

    宴席就是左良玉和吳思虎倆人籌備的。

    他是沒想到,自己賞賜漠南諸將,居然讓左良玉有了氣不過的感覺,真像個帥府將領一樣,跑來提建議了。

    他心說,漠南的事,難道還用你提醒啊。

    漠南的組織體系是失敗的,劉獅子當然比誰都更清楚。

    一盤散沙都是好听的詞,除了鄂爾多斯部,余下諸部軍兵,都跟大大小小的馬匪窩子沒啥兩樣。

    此次出戰,也證明了即使是額臣,也難以在新的漠南蒙古諸部當中服眾領軍。

    這對漠南都督府是壞事,對元帥府不算好事,但對劉承宗不是壞事。

    “有功當然就該賞,有過自然也要罰,罰也要等額臣回來再說。”

    劉承宗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但他心里並不是這樣想的,只是不能跟左良玉細說。

    因為他心里就沒有真的把漠南諸多萬戶、千戶,真的當萬戶千戶來看待,那都是他濫授名器封出來的。

    但那有啥辦法,俗話說為名與器不可假人,濫授名器,就是因為當時身在青海的他,對身在漠南的楊麒等人,無法提供任何支援。

    唯一能給與的支援,就只剩濫授名器的一紙空文來招攬人心。

    人家真信。

    那個時候的政策,救了漠南都督府的命,但如今也成為整肅漠南軍紀的困擾。

    說白了那就是一個個千戶百戶,出兵打仗,最多算把總和管隊,甚至連中下級軍官都比不上,不少人根本就是老兵,沒有接受過正經的軍事教育。

    卻要他們自己去指揮戰爭,當然有力不逮。

    “吳思虎派北元營騎兵前往各千戶信地傳令,明日將有功軍兵報來,發賞功牌,一千戶部擇選英勇敢戰之士十人送來,各攜戰馬兵甲,俱授拔突兒封號,立拔突營。”

    劉承宗建軍出身,整軍經武這種事情信手拈來。

    漠南騎兵就是軍紀再不行,也能挑出幾百個勇士,把這些人好好練一下,放回各萬戶部,很快就會成為新的中堅力量。

    最關鍵的是,漠南騎兵不服額臣,但是對他的命令,可是服從得很。

    待吳思虎領命,劉承宗看了左良玉一眼,笑道︰“這拔突營,就有勞左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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