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住持,你回來啦。”慧靈老和尚抬頭看向法空,右手嘿嘿笑著一抹,便要把棋盤弄亂。
&esp;可惜對面的挺拔老和尚看破了他小伎倆,伸手一擋。
&esp;慧靈老和尚翻手腕又抹,又被對面的老和尚伸手擋住,兩人左掌對右拳,速度奇快,花樣百變,讓人眼花繚亂。
&esp;“嘿,至淵老禿驢,忒過份了!”
&esp;“過份的是你!”
&esp;“你這是求人的態度?”慧靈老和尚嘿嘿冷笑道︰“行啊,那你現在就走人!”
&esp;“我求的可不是你!”至淵老和尚沉聲道。
&esp;法空不必問,就知道眼前這個須眉皆白的老和尚便是至淵,飛天寺的一品。
&esp;至淵老和尚年輕時必然是一個美男子。
&esp;他身形挺拔,坐在那里宛如一棵勁松。
&esp;挺直的鼻梁,丹鳳雙眼,劍眉入鬢,神采飛揚。
&esp;比起他的挺拔與神采奕奕,慧靈老和尚就像一個圓球,神采遠遠不能比。
&esp;法空合什道︰“至淵師叔祖。”
&esp;“法空,我有一事相求。”至淵老和尚撫髯看著法空,平靜說道。
&esp;法空微笑︰“不知至淵師叔祖有何事吩咐,弟子盡力而為。”
&esp;他能猜到至淵老和尚為了什麼事相求。
&esp;“梅三變。”至淵淡淡道︰“他不能活著。”
&esp;王青山不能殺,否則就是挑釁朝廷。
&esp;但梅三變如果還活著,那大雪山宗與飛天寺的顏面何在?所以必須殺掉梅三變!
&esp;可現在的問題是,梅三變被王青山施展遮天蔽日功藏了起來,誰也無法感應到梅三變的氣息,找不到他!
&esp;縱使他是一品,也無可奈何。
&esp;寺內其他人更別說,追蹤之術派不上用場,練得火候再深也沒用,就是感應不到。
&esp;所以只能求到了法空身上。
&esp;看看法空的神通能不能追到這個梅三變。
&esp;法空沉吟。
&esp;“一瓶飛天丹。”至淵和尚沉聲道。
&esp;法空搖頭微笑︰“至淵師叔祖,這一次,我不要飛天丹。”
&esp;飛天丹已經不缺,要多了也沒什麼大用。
&esp;“那你要什麼?”至淵和尚深深看著他。
&esp;這可是獅子大開口的好機會,法空絕不會放過的,飛天寺也只能咬牙硬出這一口血。
&esp;法空微笑道︰“我只要師叔祖的一個人情而已。”
&esp;“……好。”至淵老和尚遲疑一下,最終慢慢點頭。
&esp;自己這個人情可是欠得大了。
&esp;一個人情,意味著法空只要開口相求,自己就得答應幫忙,不管是什麼忙。
&esp;法空露出笑容︰“可有梅三變的隨身之物?”
&esp;“……沒有。”至淵老和尚搖頭。
&esp;法空皺眉︰“一件東西也沒有?”
&esp;“沒有。”至淵老和尚搖頭︰“他們身上干干淨淨,什麼也沒留下。”
&esp;慧靈老和尚嘿嘿笑道︰“說得夠含蓄的老禿驢,神京誰不知道,他們三個是被扒得干干淨淨,赤著身子死的。”
&esp;至淵冷冷瞪他一眼。
&esp;慧靈得意洋洋︰“看什麼看,難道我說得不對?”
&esp;“……他們有意抹除痕跡,什麼也沒留下。”至淵陰沉著臉說道。
&esp;法空沉吟。
&esp;“實在不成就算了。”至淵道。
&esp;他毫不掩飾的露出失望。
&esp;如果法空的神通也不行的話,那只能逼迫魔宗澄海道了,恐怕要來一場大戰。
&esp;到時候不知要死多少弟子。
&esp;“三位師叔的尸首何在?”
&esp;“還在外院。”
&esp;“我想送三位師叔升上西天極樂境,要施展大光明咒,從而可以看到他們臨死的一瞬間所見所聞。”
&esp;“……”至淵定定看著法空。
&esp;慧靈老和尚嘿嘿笑道︰“老禿驢,你難道沒听過住持的大光明咒,不可能吧?”
&esp;所謂知己知彼,飛天寺一直緊盯著金剛寺,一有點兒風吹草動便馬上知道。
&esp;法空精通佛咒,他們是知道的。
&esp;可人們都有一個習慣,而越是自信之人越有這習慣,耳听為虛眼見為實。
&esp;甚至還會否定眼見為實,眼見未必是真實。
&esp;他們對法空的佛咒半信半疑,可這次降雨之事,給了他們莫大的震撼。
&esp;所以至淵找不到梅三變的情況下,便想讓法空試試。
&esp;“好!”至淵緩緩點頭︰“隨我來!”
&esp;慧靈老和尚跟著一起,三人飄過金剛寺外院的牆頭,飄過一片樹林,然後便是飛天寺的外院。
&esp;金剛寺外院與飛天寺外院雖然是隔壁,卻並不是一牆之隔,兩寺之間是一片郁郁蔥蔥巨樹密布的樹林。
&esp;這片樹林是在山腳下。
&esp;所在的山乃是紫華山,並沒什麼名氣,也不高,堪堪與藏經閣差不多高矮。
&esp;但樹林茂密,一棵棵古樹有高可參天之勢。
&esp;且鳥雀極多。
&esp;法空每每早晨醒過來,耳朵里都充滿了它們的清鳴。
&esp;飛天寺外院的布局與金剛寺差不多,最後一層院子便是塔園,建有舍利塔與一座法壇。
&esp;法壇是用來某位高僧圓寂時,由眾僧誦經加持,幫忙往西天送一程。
&esp;金剛寺沒有法壇,只建有佛塔。
&esp;因為金剛寺弟子圓寂,尸身能維持長時間不腐不朽,可以從容送回大雪山金剛寺,在寺里由眾僧超度,舍利安于寺內的佛塔之中,與同門作伴。
&esp;飛天寺則不成。
&esp;飛天寺弟子沒辦法做到金剛寺弟子那般死後長時間不腐不朽,需得就地火化,找出舍利,從而進入舍利塔里,在這里繼續領略神京的繁華。
&esp;或者也可以將舍利帶回飛天寺,與眾同門做伴。
&esp;此時,法壇之上擺著三張羅漢床,上面各躺著一個面目扭曲的中年和尚。
&esp;即使面目扭曲,仍能看出他們原本極好的相貌,都有一幅好皮囊。
&esp;三張羅漢床旁,一共八個中年和尚正盤膝而坐,低聲誦持著佛經,聲音隱隱約約。
&esp;至淵道︰“法空,你直接施展佛咒便是,不必理會他們。”
&esp;“是。”法空合什。
&esp;他左掌結印,右掌豎起,放白光照到了三人身上。
&esp;正在誦經的八名中年和尚訝然,嘴里沒有停止誦經,眼神卻好奇的投過來。
&esp;看到至淵老和尚在,他們就對法空他們沒怎麼警惕,只是好奇法空怎麼回來到這里。
&esp;他們當然都認得金剛寺外院住持法空,偷偷在法空去觀雲樓吃飯的時候看過,還評論了一番。
&esp;都覺得法空相貌平平,修為普通,做這個住持很可能是金剛寺的住持慧安和尚一時糊涂了。
&esp;白光籠罩之下,他們三人的魂魄很快浮現,然後扭曲變化為三個小人,神情寧靜,沖法空合什一禮。
&esp;然後化為三道白光沖天而起。
&esp;今天的碧藍的天空有了幾朵白雲,不像昨天那般萬里無雲。
&esp;天邊的雲彩忽然變成了彩色、金色,好像雲朵之後藏有清晨的太陽一般,正迸射萬丈光芒。
&esp;法空合什一禮︰“阿彌陀佛!”
&esp;雲彩的金色慢慢消散不見,天空恢復如常。
&esp;這一幕並不會惹人注意,即使看到了也會以為自己眼花,出現錯覺。
&esp;至淵深深盯著法空。
&esp;親眼看到大光明咒的施展,他目力過人,看到了雲彩之後那隱隱約約的異相。
&esp;白玉為地,金磚鋪牆,屋頂則是琉璃,放出五彩的光芒,果然便是佛經中所描繪的西天極樂世界。
&esp;法空閉上眼楮,經歷著三人的記憶。
&esp;三人之中,修為最強的是海靖和尚。
&esp;從小進入飛天寺,埋頭修行飛天靈運經,經歷算是平平淡淡,沒什麼波折。
&esp;修行再修行,直到踏入三品。
&esp;踏入三品之後需要歷練才能踏入二品甚至一品,神京這般奢華之地正是飛天靈運經的最好歷練場。
&esp;法空這才知道,飛天寺的弟子是從苦修入門的,不倒褡,不洗澡,立寒風,站懸崖,有的凶險,有的痛苦,都是違逆人性之痛苦修行法。
&esp;比起他們的修行,金剛寺弟子就像在蜜罐里一樣,金剛寺弟子吃的苦比起飛天寺來不值一提。
&esp;正是因為苦修而磨礪出他們的純粹而堅定的意志,從而在後面毒火里栽金蓮時,才能全身而退。
&esp;沒有這般痛苦磨礪,斷不可能成功。
&esp;即使這般苦修,還是有不少弟子折沙沉戟。
&esp;外表放蕩,內里純粹,這才是真正的飛天寺弟子。
&esp;而世人往往被外表所欺騙,以為飛天寺弟子個個都是享福,艷福無邊,不知他們的真面目。
&esp;法空睜開眼楮,來到海靖和尚跟前,伸手按上他肩膀,頓時他的嘴張開。
&esp;至淵問︰“怎麼回事?”
&esp;“至淵師叔祖請看海靖師叔的牙。”
&esp;“……少了一顆?”
&esp;“應該是梅三變所為。”法空緩緩道。
&esp;梅三變來撬海靖牙齒的時候,海靖還沒徹底氣絕,只是已經脫力,賊去樓空,手指頭都沒辦法動彈。
&esp;只能眼睜睜任由梅三變撬開他的嘴,竟然沒有流血的無聲無息摘下一顆牙。
&esp;“該死!”至淵雙眼迸射寒芒。
&esp;這是梅三變收集的戰利品,是對海靖的羞辱,也是對整個飛天寺的羞辱!
&esp;他能想象得到,梅三變一定是把這些牙齒擺在一起,細細欣賞,慢慢品味著自己的杰作。
&esp;法空雙眼忽然變得深邃,片刻輕輕道︰“找到他了!”
&esp;“在哪兒?!”至淵沉聲道。
&esp;法空伸出手掌︰“至淵師叔祖,給我一件你的隨身之物吧。”
&esp;至淵二話沒說,直接將手腕上的佛珠遞給他。
&esp;法空接過來,下一刻消失無蹤。
&esp;慧靈老和尚笑道︰“老禿驢,服氣了吧?”
&esp;至淵冷冷瞪他一眼,嫌他看不出火候,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提這個!
&esp;“笨吶!”慧靈老和尚撇撇嘴︰“感應一下你的佛珠,找到這小子便是找到了梅三變!”
&esp;“……走!”至淵雙眼迸射寒光,化為一道影子飄飄而去。
&esp;慧靈老和尚忙跟了過去,要湊這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