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五月。
毛盛與楊安率部聯合了俱難兄弟所部再次卷土重來,又在盱眙城下駐扎了下來。
這次毛盛二人氣勢洶洶,大有一股要報上次失敗之仇的感覺。
才來第一天,便給盱眙城來了個強攻。
劉裕率部血戰牆頭,一把刀槍在其手里成了死神的鐮刀,收割起性命來毫不手軟。
如果說劉裕一開始殺人是害怕的,會做惡夢的,甚至是將自己與前世聯合到一起被抓受審的話,現在的劉裕卻是已經冷漠了。
認識到自己身處亂世的劉裕,已經不再有著以往殺人的那種心里負擔了,他終于也成了王修容所說的那種,殺人殺習慣了,沒感覺了的樣子。
他討厭如此,卻是無奈如此,唯有接受如此。
于是,麻木了。
折磨了他許久的愧疚之夢已經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倒頭就睡,第二日起來就已經完全不記得昨夜夢到什麼了。
或許,還有一些與藏愛闕有關的甜蜜的夢,他還稍稍記得,他要凱旋而歸,他不能死,家有嬌妻,心有牽掛,他如何可以死?
所以,只能敵人死了。
在這里,眾囚犯第一次發覺自己這位大哥的恐怖。
原來這看似稚嫩的年輕人,竟然還有如此恐怖的一幕,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真乃猛將也。”
在後方觀望的桓玄嘆了一句“叔父,觀其調兵遣將之策,此人之能,不下皇甫將軍啊。”
桓沖點了點頭“與之相見第一面之時,我便知曉他絕不是個泛泛之輩,但以為其只是一個勇士,便順水推舟,放他一馬以做人情之恩,不管他殺了幾個秦兵,是生是死,都能顯示我的賢明。”
“只不過,令我想不到的是,這人竟然真的活下來了,而且是帶領幾十號囚犯一同活了下來,如此調兵遣將之能,著實不可小覷啊。”
“況且,第一批隨他而來的囚犯基本已經離去,但他在如此空手之余,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竟然又將囚犯再建軍制,甚至更甚以往,其一人,已有成一軍之能,這點已經超過許多將領之才了。”
說著,又看向桓玄道“玄兒,你與其年紀相仿,但有些東西,你卻是不如他了。”
有些東西這話,桓玄當然听出何意了。
不就是說他軍事不行,只會紙上談兵嗎?但是,軍事行又如何?不行又如何?皇甫敷與吳甫之兩員大將也是在世名將,不還是都在我桓家手下打工?
一念至此,恆玄不以為然道“叔父,或許我戰場殺敵的勇猛不如他,但是,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大夫,他出生低微,听說還是個贅婿,如此注定他最多只能為將,而我出生桓家乃是個大家族,可為帥也,可為王也,他終究是只能為我所用,不過一把利刀罷了。”
桓沖聞言,細思了許久,點頭認可之余,還是道“話不可說盡,你看那藏愛親便是一個另類了。”
“藏愛親之路豈是他人所能復制的?”桓玄笑道“她可是太子司馬曜看上的女人,當然是多少給她開了方便之路,至于其才華如何,我卻是看不出來。”
桓沖知道桓玄說的也有一定的事實,但是,誰又能肯定的說,不會有人給這劉裕大開方便之門呢?
戰事持續到了傍晚,桓家軍竟然沒有參與一兵一卒,就那麼冷眼旁觀了整整一天。
秦軍終于退去,罪軍疲憊不堪的躺在地上,劉裕心里一陣心悸,若是這秦軍再不退去,罪軍的戰備部隊都得要上場了。
若是戰備部隊全出,而桓沖還是不肯支援的話,這盱眙城便危矣,大家都得死。
好在秦軍自己先受不了了先行退兵了。
雖然罪軍的損失不小,但是,秦軍的損失更是以慘重來形容都不為過,這直讓楊安看著一陣跳腳。
想不到,這小小的盱眙城竟然如此難攻。
回到營帳之中,劉裕清點了一下人數,心算了一下損失,尚可接受,今日這批參戰的囚犯算是命好,撿著大便宜了。
守城之傷亡可比野戰要少得多啊。
活下來的罪軍歡天喜地的領功離去,那首“想死嗎,想活嗎?”的打油詩更甚以往。
劉裕的威信越傳越開,新來的囚犯都已經不用他親自出面去招呼,就已經自覺前來投靠。
畢竟大家都想活命。
罪軍的名號至此一戰成名。
雖然桓沖不曾派出一兵一卒,但是,他此時卻是覺得虧了。
因為罪軍中立功之人大多已經離去,這些都算是有戰場經驗之人,著實可惜了。
最主要的是,將來若是有野戰,這些罪犯全立功跑路了,那說不得就得要他們桓家軍沖鋒在前了,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接下來的幾次守城之戰,桓沖便不準罪軍再上,反而是由他們桓家軍守在牆頭之上。
雖然許多罪軍中人樂得如此,自己不用去前面拼殺,幻想著秦軍知難而退,自己便可白撿功勞,凱旋歸家。
這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小心思。
但是,劉裕卻是心事重重了。
國戰豈是兒戲?秦軍南下勢在必得,絕不可能輕易退兵離去。
而且,他也絕不會覺得桓沖是那種大好人,憐憫他們這些囚犯,桓沖如此安排,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不久的將來,一場大戰即將爆發,而那前鋒之人,便是他們這群罪軍。
勝了一戰,劉裕沒有沾沾自喜,反而訓練更加沉重,有些囚犯已經受不了了,派人說服到彥之前來向劉裕稟告。
“戰場練兵,臨時抱佛腳最為大忌,就怕練完了氣力,還沒恢復便要上前線去,若是如此,那簡直就是與去送死無異。”
劉裕卻沒有接納。
他知道,如今對他們來說是分秒必爭,必須要盡快將這些囚犯的單兵素質提起來,將來才有活命的機會。
劉裕不多加解釋,只默默一句“暴風雨就要來了。”
到彥之聞言,立馬沉默了。
如今他十分信任劉裕的判斷力,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告辭”一句後,就離開去做囚犯們的思想工作了。
如今,他們唯有信任劉裕,相信他也有衡量過利弊的,但是,劉裕最終還是選擇繼續加強訓練,那他們便唯有跟著走下去。
但是,強壓之下,終究還是有人承擔不住了。
就在此時,桓玄突然橫插了一腳進來,拿著帥令搞了個罪二軍,頓時有些罪犯便開始了動搖。
未過多久,便跑了一半人跑到了罪二軍處,桓玄當仁不讓的當了那軍頭。
劉裕假裝看不到,或許,就算是看到了,他又能如何?唯有到彥之幾人氣不過,牢騷幾句白眼狼罷了。
罪二軍的日子的確比劉裕的罪一軍要舒服得多,況且,甭管劉裕名頭多響,也響不過鼎鼎大名的桓家勢力。
眾囚犯都是人精,之前是沒得選擇才入了劉裕麾下,如今不一樣了,有桓玄在,劉裕是誰?不認識了。
在眾人看來,入了桓家旗下,更有保障,畢竟沖鋒陷陣之人,都是桓沖說了算,他指哪,他們便只能打哪。
跟著桓玄走,這叔父總不會坑自己的親佷子吧?
以至于到最後,如果不是桓玄覺得還需要留點人帶頭去沖鋒陷陣,估計劉裕這罪一軍早已名存實亡,不成軍制了。
劉裕拼死拼活才建立起來的威信,竟然比不過這士家大族的一紙文令,原來,在自己看來很難的事,在這些士家大族眼中,不過是個舉手之勞的笑話。
人比人,真的是氣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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