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任重無論是在源星還是在機械帝國，其實都有些藏著掖著。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顯得不合群，也害怕被“網”看穿，還害怕被高位者發現自己腦子里有個不屬于這時代，完全不認可帝國體制的靈魂。
現在好了，他再也不必掩飾。
陳菡語被嚇了一跳。
她一直知道任重的野心很大，本以為到了帝國就可以容納下他的野心了，結果倒好，原來機械帝國也只是個過渡。
“這麼多年了，你竟沒被帝國超網給揪出來，也不知道是你太會演，還是他們太蠢。”陳菡語感慨著。
任重笑了笑，卻沒多解釋。
其實不能說帝國的監控與管理制度弱雞，畢竟只要是個人就會犯錯，要想瞞過機械帝國的觀察，需要一個永不犯錯的人和足以抗衡“網”的超級人工智能聯手起來才行。
機械帝國等了一千萬年才等來他和孫艾，已經不算早也不算晚了。
……
靳詩的故鄉位于一個名叫百團星域的大型星域。
這里曾經是機械帝國的邊界，如今和遠疆星域之間已經又隔了個長城星域。
百團星域與遠疆星域的最近點的直線距離是1100光年，由一百零三個或大或小的星團組成，總計共有十三萬顆恆星。
在更久以前，百團星域也算得上帝國腹地，分外繁華。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誰也不知道在升華者長達五十萬年的統治下，那里變成了什麼模樣。
赤鋒軍事院已經研究了很久的星圖。
這星圖來自靳詩，囊括了百團星域中超過90的恆星和80的行星的詳細情況。
在以前時，這參數倒還算準確，不過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是否發生了什麼變化。
“為了完全避開帝國與升華者的耳目，我們繞了個大圈子，不過接下來是直線航行，大約只要兩百年就能抵達百團星域。我們對百團星域的天文地形最熟悉，所以在這邊有最高的容錯率。到那邊之後，選擇第七星團就地駐扎，先摧毀星門，阻斷周邊星團的升華者援軍，那麼至少能爭取到三十年的安穩發展時間。不過我們不必在此久留，只需要快速完成艦船革新，再培養出一代人，然後離開，再去下一個星團，繼續摧毀。從現在開始，我們是白蟻，過境之處，要做到寸草不生。”
這是任重下達給赤鋒指揮部的梗概命令，接下來便只需要這些人去執行。
……
把十萬顆行星突然堆積進一個行星系是什麼概念？
這劇烈震蕩的引力場會引起恆星瘋狂的爆發耀斑，也會對這星系里的行星生態系統突然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如果是21世紀的人類，甚至只需要赤鋒軍團掠過太陽系的上空，就足以讓那時候的人類陷入滅亡危機。
百團星域第七星團邊緣處的天馬星系此時就遭遇了這般命運。
這里作為升華者的營養原漿生產基地之一，原本有一個橫跨星空的巨大蛛網結構。共計六顆主要行星在這蛛網結構的空缺之中平穩地飛行著。
在六個主要行星之上，豐饒的生態系統顯得分外活躍，一個略帶基本個體智慧的高繁殖力的編號為絨須331號的昆蟲類人組成了低端文明。
這些絨須331昆蟲類人的生存意義就是，不斷消耗從太空中運輸過來的太空光合植物的葉片，將這些葉片中的一些成分在自己的肚子里，與行星地表的植被中的物質混合起來，然後再從腹部肚臍的位置不斷擠出些粘稠的綠色凝膠體。
原本這凝膠體可以大幅加快絨須331昆蟲類人的大腦發育，提高他們的人均智商，但作為生產者，他們無福享用，得將其在星球表面的絲狀太空電梯下堆積起來，再眼睜睜看著這玩意兒被運上太空，也不知最終會被送到哪里。
天馬星系中的絨須331昆蟲類人只不過是卑微的亞種，也是升華者這台龐大的生物機器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器官，聚合到一個星系里，大約也就相當于一棵樹的某片樹葉上的一個單獨的葉綠素個體。
當然，絨須331人過得並不痛苦，他們非常滿足，也非常享受這種安居樂業的感覺。
他們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在乎自己這物種是怎麼進化而成，只安靜地在此生長、交配、繁衍，然後死去，回歸大自然。
如果能有幸在有生之年感受到一次母皇艦過境時遠遠送來的信息流沐浴，便足以讓他們用信息素給後代吹上一輩子的牛逼。
天馬星系旁邊的不遠處，就是第七星團的星門，所以這些絨須331人是幸運兒，每隔個幾百年，就總能有機會感受一次母皇艦的風采。
尤其是近幾千年來，據說曾兩次有大量母皇艦通過這里，已成傳說，足以朝聖。
但是，天馬星系第三行星地表的某一個絨須331人在這一天，突然心生警覺，仰頭用復眼看向頭頂照耀大地的烈日。
他看到了一個黑點、兩個、三個……直至遮天蔽日。
再然後，他感覺自己身體里的某個器官開始變得不穩定，這是他體內具有感應行星磁場方向能力的定位器官感受到了紊亂信息的沖擊。
這讓他頭疼欲裂，痛苦不堪。
他倒在了地上，四條上肢開始抱著頭，拼命地掙扎。
但赤鋒軍團的視線並不會落在這個小小的絨須331人身上。
任重的星空赤鋒甲鑽出通道後，便第一時間連續折躍，撲向與這里相距四百億公里開外的方位。
五十萬年果然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根據靳詩提供的星圖，任重推測出了升華者可能建立星門的方位，原本他認為艦隊降臨的位置與星門最多相距兩百億公里，現在路程卻遠了一倍，會帶來更大的變數。
刺耳的信息流警報在整個升華者境內驟然響起。
盡管事發倉促，但駐守在星門的升華者太空生物瞬間進入了戰備狀態。
前方被任重選做目標的星門表面已經開始泛起微光，表示有援軍即將到來。
這可怕的快速響應能力，能羨煞無數個帝國將軍。
但這時候，連續折躍趕路的任重甚至還有心思用肉眼來觀察這籠罩了星系的龐大巨網。
在巨網之上，他還能看到一個個長達數千公里的巨型昆蟲生物快速推進。
這些昆蟲的功能應該類似于運輸載具。
那星空巨網則是星空軌道交通的導索。
在星空巨網的里側，靠近恆星的方位，又有近乎于半透明的朦朧葉片遮擋著，類似于人類的戴森球。
這一整個星系，都如同掛滿了蛛網的山洞，活活一個巨大的蟲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