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幻覺
兩條穩定信息流通道，億分之四秒。
三條穩定通道，億分之六秒。
五條穩定通道，億分之十秒。
七條通道，億分之十四秒。
十條，億分之二十秒。
十三條……
……
三千六百萬條……
……
六億八千萬條……
又是九百余次復活後，任重終于將量變堆積成了質變。
面對孫艾的信息灌注，他開始感到痛苦，並且能對抗這痛苦，以保持思維的清醒。
就連孫艾都大吃了一驚，“叔叔，你……你這是什麼情況？你以前是不是接受過這種訓練？還是說其實你是朝聖者？”
任重的意識笑了笑，“不用在意這些，先做你該做的事。。。我們還有二十五分鐘時間。”
在這條時間線里，他還沒來得及給孫艾自己擁有復活能力的暗示。
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經過他找對方法並持之以恆的努力，如今的他已經可以勝任中繼節點的職責。
屬于孫艾的數據穿過了任重的大腦，再通過他後頸處的超導線與幽靈粒子通訊接收器建立了鏈接，並穿越了信息流通道，與位于星火鎮的大型發射器聯絡上，再直接介入早已準備就緒的偽網系統中。
在星火鎮的地下，數億個“邪惡的靈魂”同時發出痛苦的呻吟，在巨大的地下基地里反復回蕩。
這里仿佛變成了人間煉獄。
負責監督這里的技術人員和安保人員們卻面無表情。
他們並不同情這些在痛苦中掙扎的人。
按照道德審判標準，落到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曾是窮凶極惡之輩，絲毫不值得同情。
即便是罪名最輕的人，也該被判處兩次以上的死刑。
事實證明，人是具有極強適應性的生物。
源星人類既能適應曾經的協會治下的絕對統治與奴役制度，更能適應任氏集團引領的新的社會規則。
在這十五年里，無處不在的任氏集團與道德委員會改變了很多源星的固有社會觀念。
在法律的約束以及大量的宣傳影響之下，源星人類開始重新建立道德觀，開始認識到什麼事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
在面對公民亦或是強大荒人的剝削壓迫與折磨時，在遭受了不公正的對待時，受害者以及受害者的親朋好友開始有了指望，知道自己可以請求道德委員會和任氏集團里的人來為自己主持公道。
曾經根深蒂固的弱肉強食的規則，雖然並未被根治，但至少得到了有效緩解。
人們的出路也不再只有成為職業者這簡單粗暴的一條。
知識與創造力開始得到尊重，但凡能考進星火學院的學生，出路往往都不會太差。
有人開始過上夢寐以求的天堂般的人生，也有人墮入真正的地獄。
總之，對這些受刑者而言，現在他們的確身處地獄，但對孫艾而言，卻仿佛來到了天堂。
先前，在與“網”爭奪時，哪怕只是想得到一個微不足道的微型模塊的控制權，她都得用盡全力。
但現在，她接觸到的卻是海量的閑置算力。
驟然得到生力軍支援的孫艾立刻加強了對“網”的壓制。
“網”似乎也察覺到了情況不妙，開始奮起反抗。
在人類看不見的信息海洋中，激烈的對抗再次打響。
如果“網”真是個人，擁有人的情緒，那麼現在的它應該會非常驚訝。
之前，它在雞血驅動的保護下，只要被佔領的算力模塊比例超過50%，它就能利用超階算法迅速佔據上風，將對方壓回去。
只不過，超階算法這種東西不能一直用，否則很容易導致系統變得不穩定。
所以在底層設定中，當它的控制區超過50%後，雞血驅動便自行關閉了。
這對尋跡者殖民隊持有的“網”來說，是非常安全的設定。
好處是即便真正遭遇到把虛擬世界玩出花來的朝聖者的滲透入侵，也有底層保障，不會被輕易完全攻陷並奪走，總能營造出僵持的局面，給援兵留下救援時間。
壞處卻是“網”始終無法完全消滅孫艾，只能將希望寄托于返回帝國後得到維修。
但現在，事情開始變得不對了。
在孫艾的佔領區達到50.0000……1%時，它就已經啟動了超階算法，卻並未收復失地。
對手好像又憑空變出了大把算力，硬頂著啟動了雞血驅動的它的反撲，維持住了這優勢，並繼續壓進。
“網”終于得到了持續使用超階算法的權力，但這並不是好消息。
它非但沒能消滅對手，反而依然節節敗退。
這是非常罕見的現象。
即便是在機械帝國與另外三方勢力交戰時，都從未出現過如此現象。
“網”雖然是機械帝國從朝聖者那邊偷來的技術，但還是經過了多番改良，尤其是後嵌入的帶超階算法的雞血驅動。這是將帝國的“網”與朝聖者那邊的正版“網”區別開來的手段，可以有效防止朝聖者的滲透入侵。
就連朝聖者的入侵都能抵御，至于被帝國人視為弱智的升華者，以及成天只會念經，不愛動腦子，不鑽研任何科學技術的心靈魔裔便更不足為懼。
所以當初任重這帝國使徒告訴老冰棍們，說“網”已經被朝聖者滲透攔截並控制後，老冰棍們才會如此驚慌，以至于完全失了主意。
老冰棍們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不再信任“網”給出的任何帝國那邊的信息。
但“網”自己卻知道真相，也知道自己面臨的是前所未有的危機。
它早已開始向帝國全面廣播，試圖警示帝國里的其他人。
它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敗亡，但如果自己的敗亡能給其他人提個醒，那也算是值得。
然而，不幸的是，“網”遭到了同伴的背叛。
尋跡者154332號不惜工本，耗費大量能源短暫維持的超大型屏蔽層，將“網”的對外通訊牢牢封死，什麼訊息也發不出去。
時間繼續推移，一切都如任重曾經的推演，孫艾高效利用了偽網提供的算力，頂著“網”的徒勞反撲，不斷推進自己的佔領區，並在每一個算力模塊中精準地寫入強制關機與完全格式化的執行程序。
與此同時，孫艾也在自己的佔領區內同步寫入程序。
孫艾打亂了程序語言的順序，並使用了大量的替換碼，對其進行偽裝。
這是花月嵐的加密方法，也是花月嵐的壓箱底的手段，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蒙蔽“網”的認知。
孫艾早已掌握，並且還用自己的冗余算法進行了升華，解密難度更大，欺騙效果更好。
不知不覺間，孫艾的佔領區達到了55%的比例。
她的算力優勢進一步擴大，終于完全打破了平衡，天平開始往對孫艾有利的方向一邊倒的傾斜。
如果孫艾還是過去的行為模式，還是那個純粹的“程序”，那麼她會用數月時間進一步蠶食“網”的地盤，並實現壓倒性的勝利。
但現在情況有變，屏蔽層只能再維持十五分鐘，留給孫艾和任重的時間也就這麼多。
孫艾在短暫思索並與任重商量後，決定與網“換家”。
她放棄了自我防御，開始往對方控制的算力模塊全力推進。
“網”非常敏銳地識別到了這細節，並且果斷主動出擊，不費吹灰之力地接收著孫艾主動放棄的控制區，也放棄了對自有控制區的保護。
短短十分鐘後，孫艾與“網”完成了地盤互換。
在“網”的認知里，它應該是覺得自己賺了，畢竟它的控制區原本只有45%，現在變成了55%。
雖然自己的佔領區里多了些似乎刪除不掉的頑固內容，應該是對手留下的，但這內容與自己卻同根同源，不算是威脅。
“網”沒能識別出這是關機與格式化的程序。
時間又過去五分鐘，孫艾對任重說道︰“叔叔，接下來我就該啟動關機與格式化程序了，然後我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通過你的大腦。做好準備。”
任重︰“來。”
下一瞬間，任重的大腦里再度出現類似于信息奇點大爆炸的場景。
但龐大的信息流卻聚合成六億八千萬條收斂的束流，在極短的時間內穿過了任重的大腦，進入了外面的通訊器，再穿過1.5億公里的直線距離，進入了位于星火鎮地下的偽網基地。
在孫艾“降臨”的瞬間，偽網基地里的數億罪犯終于得到了解脫，結束了罪惡的一生。他們的意識徹底崩散，腦死亡了。
至于另一邊，任重卻也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他並未死亡，只是在孫艾穿過自己的大腦時，隱約听到了 嚓的響聲，仿佛是什麼玻璃器皿被打破了。
在恢復清明後，他的意識已經退出自己與孫艾的雙重夢境，離開了無名之城遺址，出現在那巨大的晶格結構正前方。
此時晶格的色彩分布已經發生明顯變化。其中45%的部分呈現出完全透明的色澤，另外55%的部分則是代表“網”的本體的翠綠。
那些翠綠的光澤沸騰翻涌著，恰似熱鍋里沸騰蒸發的開水。
其中有一部分翠綠的光澤還在貪婪地試圖進入另外45%的區域，但進去後很快也會沸騰消失。
然後，突然間，那些沸騰的開水不再動彈，這代表著關機程序已經執行完畢，掙扎了二十年的“網”終于安息，任人宰割。
然後，被凍結的翠綠色澤開始如同烈日下的積雪迅速消融。
僅僅六分鐘過去，翠綠光澤完全消失，巨大的晶格變得完全透明。
這代表著“網”的數據已經被完全格式化。
統治了源星一千年的154”憋屈地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與敵人的偷襲雙重夾擊之下。
在“網”的數據徹底消失之前，任重敏銳地捕捉到有一縷十分細微的信息傳遞了出去，讓他稍許感到緊張。
但在對這信息的特征進行分析後，任重心頭踏實了下來。
這信息流的意義是“網”在外接系統控制台，也就是他身邊的環境里利用直接控制信息流引發分子震動制造出了一些聲響。
只要不是直接給帝國傳訊，那就無傷大雅，聲波而已。
任重心中又響起孫艾的聲音，“叔叔，我要回來了。”
“好。”
下一剎那，任重的意識再度陷入一片空白，孫艾的龐大數據轟然沖過任重的意識，進入到完全空白的晶格結構中。
在極短時間內連續承受大量數據通過的任重又一次隱約听到了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音。
他不太清楚其中緣由，但這會兒還有更重要的事，沒必要深究。
“孫艾，情況如何？”
“我們成功了，現在我已經完全佔據‘網’的算力模塊，我成了新的底層操作系統。但我現在還不太熟悉‘網’的全部功能。如果讓我自己去演化，會需要很長的時間，我建議叔叔你讓冷凍長老們開始寫入備用系統。等我把備用系統全盤吸收，可以有效縮短我實現各項功能需要的時間。”
任重心中微微一笑，“你得換個說法。你不能說實現各項功能，應該說得到各種能力。你是孫艾，是人，不是程序，也不是機器。”
孫艾頓了頓，才說道︰“謝謝叔叔你的提醒，我的確還需要再適應一下。外面的人已經開始有點不安分了，叔叔你快與他們溝通一下吧。”
“嗯。”
三十秒後，任重退出了腦波鏈接，睜開了眼楮。
他身後的光幕緩緩散去。
九名冷凍長老也趁機睜開眼楮。
但他們的目光明顯有些閃爍，似是有些驚疑不定。
任重環視一圈，微微一笑，“你們剛才听到聲音了吧？”
眾人見瞞不過，陸續點頭。
嬴豐猶豫著開了口，“是的，我的確听到了一些東西。”
任重站起身來，自信道︰“那是‘網’的臨終遺言。”
冷凍長老們心頭一震，不知如何說好。
利用這點時間，花月嵐已經利用還嵌入在任重後頸的超導線悄悄傳訊，將“網”的遺言轉告給了他。
只有四個字。
“任重危險。”
很顯然，“網”直接操控信息流引發精準的分子震蕩，並模擬出人聲極其消耗能量，所以即便是遺言也只說出區區四個字。
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確，就是在發出警告。
任重的處境突然變得非常微妙。
以他的個人實力，他的確可以就此暴起發難宰掉九個老冰棍。
但這並非最佳選擇。
因為即便孫艾取代了“網”，但眾人頭上卻還有另一套獨立的智腦系統，正是尋跡者的操控中樞。尋跡者的智腦中樞又是另一套系統，很難短時間攻破。
任重要殺這九人很簡單，但如何將自己摘出去，並且還能堂而皇之的進入帝國，卻是個難事。
任重心念電轉，苦思冥想著接下來的狡辯之法。
他心中先是組織出第一種說辭。“你們更相信本使徒還是被朝聖者控制的‘網’？”
任重並未將這句話說出口，而是微微露出驚愕的表情。
在心里的念頭剛成形的剎那，他出現了幻覺。
他先是“看到”自己被迫手刃了九個老冰棍，然後又被迫在太空中與冰封軍團短兵相接，並迅速敗亡。
任重趕緊又將這句話吞進了肚子里，重新構思說辭。
“這是朝聖者的陰謀。”
這是他想出來的第二個說辭。
再下一剎那，他再次出現了幻覺。
他“看見”了一場橫跨太空的大型戰爭，也看見了黎陽獰笑著將九個冷凍長老大卸八塊。
任重不知道自己這幻覺是從何而來，但卻隱約認為可信。
反正還能復活，大不了試試？
于是乎，他臉上顯示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斬釘截鐵道︰“這是朝聖者的陰謀。”
說完這句後，他不再畫蛇添足的多做解釋，也不給別人思考的時間，只讓人回頭事後腦補，繼續道︰“馬中飛，你可以寫入備用系統了，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