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情景就和今天差不多，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獨自走進他的辦公室，引起他注意的是女孩進門後反鎖門的行為。
這種行為在醫院也不算太出挑，姜心懷認為女孩在緊張。
他請女孩坐下，詢問她的情況。
女孩卻一言不發。
姜心懷看著這個和自己獨子差不多大的女孩，比平時更多一份耐心。
“你是一個人來的嗎？你的父母呢？”
女孩搖頭。
姜心懷低頭看了下病歷表上的名字。
童珍珍。
“姜叔叔。”
這個稱呼讓姜心懷愣了下，一般情況下來醫院的人都會稱呼他‘醫生’，在知道姓氏的情況也該稱呼‘姜醫生’。
之前沉默的女孩似乎鼓起了所有的勇氣，對他羞澀的笑了笑。
青澀秀美的長相笑起來文靜又乖巧，是個很討長輩喜歡的孩子。
姜心懷沒有詢問原因，溫和的回應她的笑容。
然後听到童珍珍說出一句震驚他的話。
“我想在死後把心髒捐獻給姜東明。”
……
“她這樣說你就答應了？”童念念道。
姜心懷搖頭，平靜望著童念念，“我很驚訝，以為她在惡作劇。”
童念念想諷刺的話都咽回喉嚨里，就算討厭姜心懷，可感覺他沒有說謊。
“捐獻心髒沒那麼簡單，也不是隨便一個人捐心髒就能匹配。”姜心懷說︰“可她不肯離開，執著跟我說明驗證了血型，自己心髒是健康的……從她的態度和反應，我才知道她是認真的。”
童念念捏緊手，“你沒問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當然問了。”姜心懷道︰“她不肯說，無論我怎麼問，她都不願意說。”
童念念知道姐姐的性格溫柔文靜，實際上又很固執，她不願意說的話，的確沒有人能逼出來。
姜心懷從抽屜里拿了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示意童念念可以拿去看。
“器官捐獻不可能這麼兒戲的答應下來，而且她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我用需要父母同意來打發她，可是她還是不肯放棄，甚至反過來勸我。”
童念念︰“你沒想過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猜測她是不是患了絕癥，才會選擇放棄生命成全東明。”
“那你又想過沒有，為什麼偏偏是姜東明。”
“……”
童念念笑，“你想過，也清楚原因吧？珍珍喜歡姜東明，很喜歡，喜歡到自殺也要把心髒給姜東明。”
姜心懷喉嚨干澀，“在得知她自殺之前，我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做。”
“那你知道她怎麼喜歡上姜東明的嗎？”童念念緊緊盯著姜心懷，“他們兩個分隔兩個城市兩個學校，正常情況下不會認識，又怎麼會知道姜東明有心髒病，知道你是姜東明的父親，他的主治醫生？”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姜心懷嘆了一口氣，疲憊道︰“就算我很想讓自己的孩子活下來，活得更久，但是基本做人的底線還在。”
他把桌上的文件推給童念念，“你看看這個。”
童念念翻開，“珍珍在網上認識上姜東明，他一直在撩珍珍，幾次約了線下見面。”
姜心懷臉色驟變，“你說的這些我並不知道，但是東明就算胡鬧，也不會欺騙女孩，誘導女孩為他自殺！”
“東明的自尊心很強，自從心髒出問題就不肯讓人知道。”童念念說出的消息的確打亂了姜心懷的心緒，難怪這個女孩會有這麼大的怨念，對他這麼大敵意。
想到一周前昏迷在對方家里的姜東明，這會的姜心懷才真切體會到女孩的危險性。
“他甚至一度不願意做心髒手術。”姜心懷滿口苦澀，“……如果讓他知道心髒手術的捐獻者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還是喜歡他的女孩，他一定會拒絕手術。”
童念念並沒有用心去看文件，實際注意力都在姜心懷的話語上。
她想起那天姜東明陷入昏迷前不肯去醫院的激烈反應，還有醒來時掩飾性說熬夜才會困……還有不肯坐車，非要騎自行車，跑步跑久了就臉紅氣喘也裝作是熱的。
“從生病後，那孩子就沒想過長久的活下去。”
身為人父說出這句話，可以想象其中的哀痛。
童念念垂下眼。
兩人暫時沉默。
這會童念念才仔細看著文件，緊接著臉色變了。
“這是什麼？”
姜心懷道︰“童珍珍的體檢報告。”
童念念指著文件上一處。
姜心懷︰“這就是我要向你說的……”
童念念從醫院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她打了輛車回到租房里，脫光衣服沖了個澡然後泡進浴缸里抱著膝蓋一動不動。
姜心懷說的話一直在腦海里回蕩。
他拒絕了童珍珍，可是童珍珍沒有放棄，又找機會去找他，向他說明了自己的家庭情況，目前作為監護人的母親已經同意她的想法。
姜心懷半信半疑，就和童珍珍說要先做體檢才能確定是否真正匹配。
童珍珍對體檢表現出強烈的排斥，想用往年的體檢報告給他，被姜心懷拒絕。
她的抗拒只讓姜心懷更懷疑她的情況，也能借此打消她的念頭。然而結果童珍珍還是同意了，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童珍珍的器官很健康，也不存在任何重大病癥，只有一些貧血的小問題。
這個體檢報告出來讓姜心懷更疑惑又無奈，言辭拒絕了童珍珍的請求。
一個這樣健康的女孩想在死後將器官捐獻給他兒子……
換做脾氣差點的人說不定會當場發火，認為童珍珍在挑釁戲耍別人。
姜心懷不過嚴肅訓導了她一番話，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是多值得珍惜的一件事。
在童珍珍走後，姜心懷踫到負責給她體檢的醫生，那人向姜心懷透露了一些情況。
——童珍珍身上有嚴重虐待痕跡。
本來體檢醫生不會向外透露這些體檢之外的東西，不過童珍珍的體檢是由姜心懷親自交代下去，無需預約就直接體檢。這讓體檢醫生以為童珍珍和姜心懷有親戚關系，這才多了這一句嘴。
姜心懷上了心，一度以為童珍珍遭受家庭暴力。
後續又了解到童珍珍拒絕婦科檢查，並在拒絕時反應不對勁。
婦科醫生見多了各種情況，一個15，6歲的小女孩緊張崩潰的模樣完全逃不過對方的眼。
這事一直壓在姜心懷的心上，可這次體檢後再沒見童珍珍過來。
隨著時間過去，姜心懷沒再多想，直到他再接到童珍珍的消息——女孩已經自殺，指定器官捐獻給姜東明。
“我不清楚柳女士是否知道這些，當時也沒有向她說明。”
“我想她那麼抗拒……也不想被人知道。”
後面這個‘她’指的童珍珍。
童念念笑了一聲，打斷他，“別說得那麼高尚，你敢說你沒有私心？為什麼不把這些告訴警察？因為不想把事情鬧大吧？鬧得越大知道的人越多，對你名聲有影響，姜東明也會知道，對吧！？”
姜心懷啞口無言。
童念念摔了辦公桌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