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青暝剛從皇陵回來,就接到了宮中的傳信。
父皇要見他?
而且,是在見過皇後之後,沒多久就傳出的口信。
知道這一點後,風青暝在前往勤政殿的路上,心情都微沉,他大致能猜測出,父皇要找他的原因。
只是——
風青暝心中嘆息,微揚起頭看向疏朗的蒼穹。
仿佛不久之前,他還曾在沈未白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不會陷入這種權利漩渦之中。
當初的自己,又怎會想到,本該繼承皇位的太子皇兄,會突然遇刺身亡?
而自己的父皇,在連番打擊之下,會下定決心讓他來坐上這個位子?
但,不管怎麼樣,風青暝不曾忘記他對沈未白的承諾。
……
勤政殿的御書房里,只有父子二人。
風蒼玄並未立即提出太子之位的事,而是令人拿出棋盤,與風青暝對弈了幾把。
等到第五把輸贏出來後,風蒼玄將手中的棋子拋下,笑道“你還是讓了為父。”
風青暝嘴角掛著淡淡笑容,收拾棋盤。“是父皇的棋藝好,阿炎自愧不如。”
“少來。我還不知道你的本事嗎?你呀,就是太會藏拙了。”風蒼玄無奈笑了起來。
但再看向這個兒子的時候,眼中又滿是心疼。
他們父子二人的相處,真的與一般人家無異,沒有君臣之別,只有父子之情。而因為麗妃的‘避嫌’,他這個最喜歡的兒子,從小到大都一直藏拙。
哪怕如今他聲名遠播,這也是藏拙之後的結果。
可想而知,若是讓他毫無顧忌的表現自己,他會是多麼的耀眼!
別的不說,起碼風蒼玄自己心底清楚,阿炎比起已故的太子風青霄來說,更有一國之君的氣魄,治國的能力,也在風青霄之上。
現在,風青霄沒了,那麼他能不能為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討一個‘公道’?
“阿炎,你願意入住東宮嗎?”風蒼玄收斂笑容,直截了當的問。
風青暝垂眸輕笑,“父皇,您非要如此直接嗎?”
風蒼玄眸光堅定,似乎今天非要他一個答案。
風青暝抬起雙眼,眸色平靜的道“父皇,大臣宗室們不會同意由我入主東宮,您又何必為了我與他們爭執?”
“這些你不用理會,你只要告訴我,你可願意?”風蒼玄揮了揮手,滿不在乎的道。
風青暝心中嘆息,在風蒼玄的期待中緩緩搖了搖頭。“這非我所願。”
風蒼玄難掩眸中失望,卻也沒有生氣。
在開口之前,他就大致料到了風青暝的回答。
“阿炎……”風蒼玄幽幽長嘆了一聲,“你的母親,遠嫁到大齊,是為了兩國聯姻,邊境的太平。但,為父也是真的喜歡她,若我們能早一點遇見,若我不是大齊皇族,也許我和你的母親只會是這人世間最普通的一對夫妻,帶著你們兄妹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一些神仙也比不過的快活日子。”
“但,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們相遇太晚,也受制于自己的身份。我不能給她唯一的妻子身份,只能給她我全部的寵愛,連同你和靈曜,在我心中都是不同的。曾經,我以為我能夠護你們一世平安。但現在,我很擔心,我早晚有一天會先離開你們,到時候,你的母親怎麼辦?你和靈曜又怎麼辦?”
“阿炎,你是我最出色的兒子。我懇請你,在我無法保護你的母親和妹妹時,接替我去保護她們。”
風蒼玄這一番剖開心跡的話,讓風青暝內心震撼不已。
話雖委婉,但其中的意思,風青暝卻已經清楚了。
這個太子之位,他若不要。只會落到瑞王,或是小皇孫手中。
一旦風蒼玄駕崩,無論是瑞王登基,還是風佑成皇,他們自身代表的勢力,都不會放過他這樣一位具有威脅性的成年皇子。
更別說,皇後失寵那麼多年的怨恨,瑞王母妃賢妃那如同虛設的妃位,她們得勢之後,麗妃的下場會如何?
甚至,會不會逼迫麗妃為風蒼玄殉葬?
還有靈曜……
哪怕風蒼玄活著的時候,可以為她找一個好的夫婿。但失去了庇佑的靠山,她的夫婿一門還會待她如故嗎?
這些人就像是餓狼一樣,對他們母子三人虎視眈眈,只等著最佳時機就會反撲回來。
風蒼玄看到了這一種可能,所以他才會希望為他最在乎的三人鋪下最好的路。
若是風青暝成為齊國太子,未來的皇帝。
以他的能力,收服百官,令百姓尊重是早晚的事。
到時候,他為一國之主,他的母親也會被尊為太後,他的妹妹也會享有長公主之尊。誰還敢欺辱,傷害他們?
風蒼玄覺得,與其布下種種保護,還不如讓他們自己保護自己!
而這個最尊貴的身份,就是他們最大的依仗!
“父皇,兒不願。”風青暝低下頭,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意願。
風蒼玄眼中是濃濃的失望。
風青暝沉聲道“父皇,您要保重身體,有您在一日,母妃和靈曜都會無憂。哪怕真的到了那一天,兒向您保證,也會護住母妃和靈曜,不讓任何人傷害到她們。”
“我從不懷疑你的保證,我也願意相信你。可是孩子,你要知道,世上很多事,並非會如你所想的那般發展。一個人再強大,也無法與一個國家的強大相比。”風蒼玄眸光沉沉的道。
風青暝不為所動,“若真到了那一天,我會帶著母妃和靈曜離開。”
風蒼玄的眸光晃動了一下,終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只是略顯疲憊的道“今日我累了,你先回去吧。這件事不急,你再好好想想。”
風青暝起身告退,離開了勤政殿。
……
隨著齊太子的下葬,各國前來吊唁的使團也完成了使命。
歸海卿雲在離開之前,還特地按照分別時沈未白留下的地址去留了口信,與她見了一面。
姬雲廷也在薊國的使團離開當日,帶著衛國的人,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泰寧。
風青暝在與齊皇那一次交談之後,就沒有再進宮,他也沒有回自己的齊王府,而是去了沈未白住的大宅。
不過,在去找沈未白之前,他還低調的去了一趟瑞王府。
“三皇弟能來看本王,實在是有心了。”臥在床榻上的瑞王,臉色恢復了些血色,看到全須全尾坐在自己面前的風青暝,他還是覺得有些心梗。
“二皇兄客氣了。前段時間事忙,不能及時來探望二皇兄,還請二皇兄勿怪。”風青暝眉宇間十分平和,看不出任何敵意。
風青雲卻覺得,這是他的偽裝。
在心中冷哼一聲後,他有氣無力的道“三皇弟要忙于太子的喪葬,自然無暇顧及其他。對了,听說前些日子,三皇弟在宮中也遇到了行刺,受了些傷,如今可還好?”
“有勞二皇兄掛念,只是區區皮肉傷,不礙事。”風青暝道。
風青雲仿佛松了口氣,“幸好如此,不然父皇恐怕要傷心了。三皇弟,父皇還好嗎?”
“父皇一切還好。”風青暝頷首。
兩人東拉西扯的說了一會話後,風青暝才提出告辭。
在風青暝離開之後,風青雲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見,眸光變得陰沉可怕。
……
風青暝離開瑞王府後,站在台階上回眸看向那高懸的牌匾久久不語。
等沈未白見到他時,只覺得他心情似乎有些低沉。
“發生了什麼事?”沈未白伸手摸了摸他臉頰。
風青暝抬眸可憐巴巴的看向她,“我去看了二皇兄,他對自己真狠啊!”
沈未白輕笑出聲。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
到現在為止,她已經可以確定,瑞王被刺殺,就是他自編自演。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查到他和太子之死到底有沒有關系。
“阿姐。”風青暝低下頭,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中。“父皇對我說了,希望我繼承皇位,但我拒絕了。”
沈未白唇角的笑容微凝,眼神也變得復雜起來。
從知曉齊太子死了的時候,她就猜到會有這一天,沒想到這一天來得竟然這樣快!
“你父皇這一次應該不會輕易妥協。”沈未白緩緩的道。
“我記得答應過你的事,我不會坐上那個位子。”
沈未白只覺被握著的手一緊,風青暝低沉的聲音隨之而來。
傻子!
沈未白在心中嘆息了聲。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有的時候,個人意願是完全不重要的。
“阿姐,你放心。我一定會說服父皇,我向你保證!”風青暝突然站起來,語氣堅定的對沈未白道。
沈未白眸光晃了晃,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
……
衛國的使團,離開泰寧之後,日夜趕路,于第六日便來到了鹿郡。
前朝修的寶衢運河,北至如今的齊國鹿郡。從這里坐船南下,是返回南衛最快的路程。
然,在南衛辰王從鹿郡登船南下的第二天,卻傳來了辰王所搭乘的船在運河上遭遇匪禍,船破人亡,辰王也下落不明。
此事,以最快的速度分別送往了北齊和南衛兩個朝廷,在兩國掀起了軒然大波,一時間兩國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尤其是邊境更甚!
。